第6章 聚會

有個女人睡在身邊,真是個奇怪的感覺。更奇怪的,是他並不覺得討厭。

他知道他的出生,是有任務的。所以他是墨蓮。

生身爲男子、命定了是男帝,一切的一切,都照着命運走,以爲今生就是這樣了。

愛情,從來不是他的預期,他也並不憧憬。就如同他今生從來沒有見過雪,就不會對別人口中所形容的冰封美景心生嚮往。他覺得他就是這麼一個沒有想象力、生性冷情的人,一路都會戴着微笑而軟弱的面具,將今生過完。

但是啊,偏偏出了她這個意外。

這是愛情嗎?他不知道。他只是很想與她在一起。何況“愛情”兩個字,對一個帝王而言,畢竟太奢侈了。所以,兩個人在一起就好了,不必去細細琢磨,非要將兩人的關係想出一個甜蜜而明確的字眼來定位不可。

有些事情,不必言明,就任其一輩子曖昧下去又何妨?

這個女人哪……

他想,他是不喜歡她的,甚至是討厭她的。

那爲什麼願意一再忍受她的冷淡與目中無人?要知道,即使她不是奴隸,是個貴族,也不能這樣對待他這個一國之君。

但他就是忍耐下來了,而且每日每日與她見面、喝茶,有時兩兩無言,各自忙手邊的事,就過了大半天,也沒有誰會覺得不自在……

啊,是了,就是自在。她的冷淡讓他自在。

眷戀的手指在她美麗的臉蛋上輕描。她真是一個美麗的女人,五官這麼的柔美,分配得如此恰到好處,只要不張開她那雙常常顯得不耐煩的大眼,她這般顯得楚楚可人的容貌,會讓最強硬的人都爲之柔軟。

這個女人,有着最纖柔的外表,卻有着最冷漠的心。多奇怪的組合。

她不在乎他是皇帝,對於他是否真的軟弱溫文,或是內心陰沉什麼的,她不在乎也不理會,對他直接無視。而這樣的冷淡,卻是給了他一個喘息的空間。不管他皮笑肉不笑或當真動肝火,她都平常心以待,想理會他時,哼個兩句;不想理他時,就當他不存在。覺得他煩了,甚至敢皺眉橫他兩眼!這並非仗恃着他不會殺她,而是她不在乎他殺不殺,一副萬事隨便你的冷然狀,常常讓他氣結在心。

她是他生平僅見最詭異的女人!

她的詭異,是她之所以還能待在他身邊的原因。

那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她有了那麼深的牽念?

當牽念轉變爲一種說不清的獨佔欲時,整個心思就全亂了!

終究,他還是不願放她走。

雖然他曾經因爲珍惜她而一心想要她遠離這一切的是非……

“但,已經來不及了……”他輕聲低喃,神情帶着些微的自責與些微的愉悅,以及更多的擔心。“是你的多事,讓我決定……”

他低頭,在沉睡的嬌容上印下一吻。

對睡到毫無知覺的人兒輕輕許下諾言:

“一起同生共死吧!如繪。你再也別想置身事外了。”

原來這就叫墨蓮……

季如繪仔細看着那朵奇特的蓮花,態度專注而自然,既沒有被眼前的“春色”迷得暈頭轉向,也沒有露出半絲佔了天大便宜的猥瑣狀。

而蓮花的主人,也大方地任由她看着,絲毫不見扭捏與害羞的情緒。

如果季如繪不覺得看男人的裸身——而這個男人還是尊貴的皇帝,是很失禮很不該的話,那他也就沒有什麼好覺得不好意思的了。她在看他胸口的墨蓮,而他就看着她的臉。兩方都是研視的表情,顯得嚴肅。

那花,彷彿是以黑色的工筆細細在人體身上彩繪似的,難以想象它居然是天生自人體內生成,而非出自某位繪畫大師之妙手。

那蓮,老實說,挺美的。雖然季如繪並不是個很有品味的藝術鑑賞家,但真正美麗的事物本就是雅俗皆能共賞之,無論是專業人士還是普羅大衆觀看了,都會同聲稱好,藝術之名,方能當之無愧。

只是,這樣的美麗,卻代表着一種詛咒。

“每個男人身上都長有蓮花,差別只在顏色不同是嗎?”她問。

“沒錯。”

“那……長成的形狀都一樣嗎?”季如繪隨口問。

“朕沒調看過宮裡‘檢蓮處’的記錄檔案,不清楚。”瞥了她一眼:“你想看?”

她終於把目光從他的胸口往上移了移,正對他的臉,忍着翻白眼的念頭,嚴正拒絕:“一點也下。”

也不理會他這副樣子到底算不算在吃醋,反正沒空理他。看完了墨蓮後,就低頭翻看着皇室典藏的秘籍。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她對這個國度還是有太多的不瞭解,而不瞭解的地方,卻是宮裡女官們不會讓她閱讀到的——因爲這是世人皆知的常識!誰會知道季如繪偏偏就是常識貧乏,完全不瞭解所謂的金蓮、銀蓮、紅蓮、白蓮、墨蓮是怎麼個一回事呢?!這簡直就跟天黑了不知道該點燈、餓了不曉得要吃飯一樣的不可思議。雖然她以前也常常被阿離笑得滿嚴重的,但並不表示她樂於以無知取樂別人。幸好蓮衡這個男人雖然會對她的無知表現出驚訝,卻不會加以宣染說嘴,一再提出來取樂,是個滿有品格的男人。

幸好,他是有優點的,這讓她對於與他關係的改變,不會顯得那麼難以接受。而她的沒有抗拒,則讓一直在觀察她的蓮衡非常滿意,因爲他幾乎是毫不保留地讓她予取予求,再無任何遮掩防備……當然,她一點也不覺得這是好事就是了。

一會兒後,她從書冊裡擡頭問道:

“爲什麼身上長了墨蓮,就無法讓女人受孕?”

“不曉得。”蓮衡懶懶地應道。

“幾百年來,都沒有人加以研究嗎?”

“事實上是兩千零九十九年。”他糾正。接着道:“盛蓮國建國兩千多年來,就一直是這樣了。在建國之前,我們起源於‘曠野蓮生部族’,這部份因年代太過久遠,而沒有絲毫文獻記錄傳下來。歷代蓮帝都想找出解決‘墨蓮不孕’的方法,尤其在近五百年以來,墨蓮的數量已經多到失去控制,再找不出解決之道的話,總有一天,盛蓮將會因爲沒有人口而滅亡。”

“一旦你掌有實權之後,就能解決這個問題?”季如繪覺得這兩者之間沒有什麼必然性。“頌蓮王知不知道墨蓮的數量正在增加?”

“她知道。朕手邊拿到的精確數字,都來自頌蓮王提供。”蓮衡說着。“她很努力在找墨蓮產生的原因,也有許多發現——比如說,盛蓮國人若與外國人通婚,生下的兒子,七成以上是墨蓮;而更讓她憂心的是,如今即使是金蓮或銀蓮,也都有可能生下墨蓮。我們都知道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卻因爲不知道起因於何,於是無法找到方法解決。”

“既然你們的研究毫無進展,那麼,這種情況之下,誰掌權又能改變什麼?”季如繪問。

蓮衡掃了她一眼,語氣有些不滿:

“你似乎對頌蓮王印象良好?”

季如繪想了下,點頭:“我喜歡有能力又幹練而且位高權重的女人。”

“即使那個位高權重的女人,正打算殺了你?”

季如繪一楞。殺了她?“因爲我是你的女寵?”

蓮衡突然笑得有些詭異,爽快承認:

“昨日,朕正式拒絕頌蓮王要求允婚于飛揚國長公主的提議。她很不高興。”

她明白了:

“五日後的國宴,是爲了接待飛揚國的使節團。檯面上說是爲了慶祝你登基十二年,以及洽談兩國貿易事宜,但其實真正的重點是你的婚事。是吧?你拿我當藉口拒婚,所以頌蓮王對我很生氣。”

“藉口?”他哼笑。伸手拉住她手臂,她全無防備,只能落入他懷中。“朕不能允婚的,你不明白嗎?”

她的眼睛正對着他胸口的墨蓮,忍不住伸手輕輕描繪上頭優美的線條,直到發現這樣的動作讓蓮衡起了一身戰慄的雞皮疙瘩後,連忙停住。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很快道歉。

“……沒關係。”他深吸一口氣後,才能開口,卻也還是止不住聲音裡的沙啞與微顫。

她想退開,他卻不讓。雙手將她環在自己的胸懷之內,不讓她走,卻又忍不住擔憂。於是低問:

“你會……覺得屈辱嗎?被男人這樣抱摟着,會覺得很失氣概嗎?”

“不會。”他那麼高大,而她這麼矮小,如果兩人動作反過來,簡直不倫不類。她本人是還好,可是要她親眼看一個男人故作小女兒嬌弱狀,偎在自己懷中柔若無骨的,她要是沒將人直接毆飛,至少也會忍不住一頓暴打。

她雖然是個女權主義者沒錯,但那不表示她無論在什麼情況之下,都非要把男人踩在腳底不可。她爭取的,向來是女性的自主、社會公平的對待、男女平權等等,而不是女尊男卑。

雖然男權女權總是此消彼長,所謂的平權,幾乎只是一種理想與神話,但那也不表示她就可以不必再努力下去。她理想中的女權,不是建立在踐踏男性的基礎上,所以當她待在這個可以歧視踐踏男權的國度時,也不想這樣做。

而,如果男人的力量不是用在暴力,而是用於保護,那她爲什麼要過度反應?覺得被男人抱摟就是弱了女子的威風?她知道盛蓮的女人也許會對此有激動反應,但她反正不是盛蓮人,不會因爲被男人抱摟住了而產生牴觸的情緒。

反正……再過分的事都做過了,也不差摟摟抱抱了。而且他看起來也很喜歡將她摟抱住的感覺,所以也就由他了。

“只要你抱着我時,沒有在心裡想着『男人壓倒女人’、‘男權的一大勝利’這種怪想法的話,我就不會在意。”

蓮衡聽了皺眉。

“你這是哪來的想法?朕抱着你,豈會有這般膚淺可惡的念頭?朕是一國之君,這一生從未想要與任何一名女子親密,如今與你……若只是因爲這可笑的念頭,那是對朕本身最大的侮辱!”

季如繪伸手輕撫他面頰,道:

“別生氣。如果你覺得被冒犯了,我道歉。我只是想明確地知道你的看法,沒想到會讓你反應這麼大。”這個男人以前也常生氣,不過都掛着微笑的面具掩飾一下,但她就是知道他心中在發火。而今他對她發火都毫不掩飾,也不知算是好事還是壞事。兩人有熟到這麼不必客氣的地步嗎?

也不再在這話題上糾纏,接着問道:

“你不能答應飛揚國的求親,是因爲它?”她指着他胸口的墨蓮問。

“一個墨蓮的男帝,將會成爲飛揚國要脅盛蓮的最有力把柄:一旦傳開,也將是盛蓮國的恥辱。”他平淡地道。

“你怎麼看?”指的,還是他身上的墨蓮。

在知道墨蓮這種身分的存在後,她突然想起許久以前聽到女工役們在某次閒扯時,談到對墨蓮的鄙視,就可以知道墨蓮的處境有多麼艱難,居然連地位最低微的奴隸都可以瞧不起,任意以言語暴力侮辱嘲笑!

那他,蓮衡,一個墨蓮,心中又是怎麼想的呢?

蓮衡緩緩看着她,神色複雜,像是千萬種心思在心頭流轉而過。

“你在意嗎?”他眼中閃過一絲脆弱。

“在意?爲什麼要?”她不解地問,也很快明白他的意思,說道:“男人與女人上牀,是因爲他們想要親密,而不是想着要生小孩;當男女雙方產生感情時,也不是因爲對方可以與他生下下一代而去愛上他。”

“所以?”他不放棄,緊盯着她,非要她明確說出來。

如果依照季如繪以往的脾性,根本不會甩他。但現在,唉,不同了。她會對他心軟,這真是糟糕。

“所以,我不在意。行了嗎?”見他似乎意猶未盡,她警告地看他:“別再問什麼真不真的之類的蠢話,也不要叫我對着星星月亮太陽發誓,更不要叫我想出一千個足以說服你相信的理由!這話題到此爲止。”

雖然蓮衡相較於盛蓮國其他娘娘腔的男人而言,算是她眼中的正常人種了,可是在兩千年女尊男卑的教育下,但凡是男人,總會有一些屬於小男人的脾性,而這種脾性通常會在愛情裡發揚光大!她也無須對這個國家瞭解太多,只要參考二十一世紀東方女性在被追求時,整治男性的手段就可以了,相信完全可以套用過來!

此等歪風,切切不可長!

她可不想在這裡還沒享受到女權的尊榮感,就被迫成了“男友奴”!什麼天理啊!

蓮衡被她如臨大敵的表情給逗笑了。“只要你不在意,朕也就不會在意了。”接着,好奇問道:“這些折騰人的把戲,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說好不提了。”她拒答。怎麼可以告訴他,然後讓他學去?“有說笑的空閒,你還不如多想想該怎麼應付五天之後的國宴,如果飛揚國的長公主堅持在大庭廣衆下對你求婚,然後頌蓮王率百官一同道賀,到時場面可就難看了。”

蓮衡像是心中已有對策,笑笑的完全不放在心上。

“說到國宴,還有一些表演節目沒定下呢。”說着,他下榻走到桌案旁,拿起一疊帖子過來,“就是這些,你看一下。”

“不就是唱歌跳舞耍百戲什麼的,你決定就好。”她不感興趣。

蓮衡攤開其中一分帖子,坐到她身邊一同看。說道:

“這次司禮官特別邀請了一支特別的表演團,說是什麼百人賣唱團……嗯,正確的名稱在這裡,叫‘綠島合唱團’,聽說奇特的演出方式,風靡了國內,甚至連飛揚國君也大加盛讚……小心!”

季如繪原本漫不經心地聽着,正傾身想拿過茶杯,聽到合唱團的名稱,整個人不穩地往榻外跌去,差點對地面五體投地、摔出個“大”字,幸好蓮衡及時拉住她。

“怎麼如此大意……”蓮衡還在念着。

“你剛說什麼合唱團?綠島合唱團?”她急切地問,同時搶過帖子看。“怎麼上頭就只寫了‘綠島合唱團’與一堆歌名?沒有其它介紹?”

“因爲這是司禮官呈上來要給朕點曲目的。國宴那夜,合唱團是重頭戲,共演唱六首歌。其中除了會唱盛蓮國歌與飛揚國國歌之外,還有一首喜慶歌曲。另外三首則可以隨意欽點,下面列的這三十首就是讓我們點歌的。若是朕沒有特別想聽的歌曲的話,就交由司禮部門去點了。”蓮衡解釋完,看着她:“你爲何如此震驚?”

“蓮衡,我要點歌!”季如繪沒有回答他,抓着他的肩膀堅定道。

“可以。但,你必須告訴我爲什麼。”他將帖子交給她。

“我會告訴你。現在,我們來點歌。”季如繪以畢生最快的速度將他拉下榻,一同來到桌案前,壓他坐下,以這輩子從來沒有過的賢慧,很殷勤地幫他磨墨潤筆,然後將筆交到他右手。

一切服侍完美,讓蓮衡歎爲觀止。

“就不點上頭的歌曲了,我念歌名,麻煩你寫下來。”

“若你點的,是他們不會唱的,這不是爲難人嗎?”

季如繪很理所當然地道:

“你是皇帝,你想聽什麼,難不成還得被侷限在這三十首裡?”說完,又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催促着他快快動筆。

這樣的急切,讓蓮衡也開始對這個“綠島合唱團”非常地感興趣起來。

能教凡事不在意的季如繪如此緊張的合唱團,想必是不同凡響的吧?

“靠!你好樣的季如繪,當我是錢櫃KTV啊!”花靈仰天長叫。要不是狼嗥學起來太有難度,加上現在不是晚上、今天不是月圓,她一定馬上跑到某個山頂去鬼叫個夠!

“沒天理!太沒天理了!只剩三天耶,叫我怎麼在三天之內將這三首歌練好?!太過分了!季如繪,算你狠!”

李格非任由花靈在一旁走來走去咆哮,在她發泄完之前,正好可以好好看一下剛從宮裡傳送過來的歌帖迴文。總要有人仔細看完這份公文,瞭解三日後進宮的注意事項,若是一個不小心犯了忌諱可就有命進去,沒命出來了。

花靈打從看到那三首皇帝欽點的歌曲後就發狂了,哪會再去注意其它的?

“也不想想我爲了確認她的身分,有多用心良苦哇!三十首歌裡,我就放了‘綠島小夜曲’、‘橄欖樹’、‘今山古道’她到底有沒有看到?!這些可是我大學參加歌唱比賽的招牌歌耶,居然被嫌棄了!還敢在上面評說太老氣!真過分!”花靈還在“該該叫”,叫得比被踩到尾巴的流浪狗還淒厲。

李格非終於看完了文件的所有內容,手指在文件上寫的三首歌上點了點:

“這三首歌,我沒聽你唱過。”他比較在意的是這一點。

“當然沒聽過,那些歌不是我的風格,我沒學過!”她沒好氣。

“你不會?那三日後的晚宴,你還是堅持要去?”

“當然!”花靈擡高左手,露出包成棉花棒造型的食指。“我貢獻了那麼多血,終於讓周夜蕭醒過來,他也會隨蓮膧進宮參加宴會。而且我合理懷疑花吉蒔將會有什麼動作在那天做出,我們怎麼可以不在場?重要的時刻卻缺席,如何對得起我流出的那一盆血?”

“既然如此……”他將眼前得意亂晃的手指挪開,涼涼道:“就快些將合唱團的人集合訓練新歌,你雖沒唱過這三首歌,教給他們唱也應該不會有問題,是吧?”

“當然!只要我花靈想做的事,還沒有被難倒過的!我現在就想辦法把歌詞想出來!沒想出來的部分就自己掰!”她立即四處找紙筆。

李格非笑了笑,由着她去忙,轉身出門召集人手去了。

花靈趴在桌上抓耳撩腮,一邊咒咒念念——

“靠!嫌我的歌太老氣,你選的‘酒矸倘賣嘸’就多新啊?還不是老歌一首!還有你選周杰倫的歌我也沒意見,但爲什麼要挑這一首?‘霍元甲’這種光歌詞就多到壓死人的歌,你也好意思點來爲難我?太過分了!最後這首‘哭泣的駱駝’,我的媽啊,齊豫的歌耶,當我是歌神嗎?啊啊啊——”再度崩潰中。

從國中開始,季如繪與花靈都一路同校,有時甚至同班,尤其大學更是同班了四年。雖如此,但兩人之間的交情仍是泛泛,只比路人甲好一點。畢竟個性完全不同,可是就是有緣,現在花靈知道這是什麼緣了,孽緣!

果然是花靈!季如繪雖然已經知道應該是她,但真正親眼看到時,還是忍不住微微地激動了下。

雖然兩人沒什麼交情,而且在高中時期還有一點點交惡——主要是因爲她見過花靈被打成豬頭的慘狀。而且,也因爲好心幫她叫救護車,而致使花靈在校外打架的事被學校知道,狠狠地被記了一個大過。季如繪並不清楚是見到花靈的狼狽樣比較被記恨,還是記過的事更被在意一些。總之,花靈就此對她有點怨恨就是了。

前情種種此刻也無須再提了,兩人被丟到這個時空來,再怎麼不親不熟的,總也是同鄉人,也就親切許多了。

蓮衡知道她心急,所以不讓她等到晚宴,當所有的表演團體都進宮之後,立即派了兩名宮男領她到提供給表演人員休息的偏院去看人。

當然,這也不無帶有一點支開她的意思。不過季如繪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她從來不喜歡去管別人在做什麼。以前交過的兩任男友都指責她太冷情、太不關心他們,因而提出分手。如今與蓮衡唏哩呼嚕地走到這一步,比較值得慶幸的是他到目前爲止,還沒出現這種症頭,希望以後也不會。

蓮衡問明瞭她對“綠島合唱團”感興趣的緣由後,只問了一句:“你想離開這裡,回去故鄉?”

她點頭,並不打算說謊:“嗯,我想回去。如果可能的話,你不妨同我一道走。”雖然想象不到天長地久,但她從來只習慣被甩,而沒有甩過人,所以只要他還打算在這段感情走下去的話,那她就不會撇下他。

“見了那個叫花靈的人,就可以回去了?”

“不一定。但好歹是同鄉,也該見見的。”

後來蓮衡就沒再說什麼了。

此刻,季如繪靜靜站在不顯眼的角落處,看着花靈正將一百個男人組織起來,排練着走步與歌曲,那手舞足蹈的樣子,活似自己是世界知名大指揮家一樣。這個花靈,還是與以前一樣,張揚而活潑,而且總是很自信的樣子,而她這股自信的來處,據說是來自“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的信念,她不高,所以很自信。人生混成這樣,也算她厲害。

原本她是想走上前去與她見面的,但才跨出一步,就瞥見圍牆的另一邊,白琳神色嚴肅地快速閃身而過。

白琳?她不是今日都得隨侍在蓮衡身邊嗎?爲什麼會在這裡?那誰在蓮衡身邊?

雖然很想跟花靈打招呼,順便探問回去的可能性,但……轉身而去的步伐卻讓她不得不承認——眼下,還是先看看蓮衡那邊怎麼了吧!

畢竟這是個女尊男卑的世界,既是如此,那她就乖乖認命。這裡是盛蓮國,當王子可能需要人保護、正被惡龍圍困時,身爲公主的人光會在一邊乘涼兼尖叫是會被人吐口水的。

她想,還是盡一下義務好了。

不自覺地加快腳步,往記憶中蓮衡所在的方向奔去。

至於花靈……反正只是同鄉,不至於重要到非得馬上見上面不可。

“咦?”花靈突然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怎麼了?”李格非領着白總管走進院子,正好聽到花靈怪叫。

“天氣那麼好,我跑來跑去都出汗了,怎麼會突然打了個冷顫?”花靈左看右看,忍不住搓搓自己雙臂,搞不清楚情況。

“你冷?”李格非不可思議地看着正中午的大太陽問。

“不是,我不冷。沒事。”不想了。花靈揮揮手,跳到李格非身邊,順手將他手上提着的點心取過來,對一旁那些被她特訓得慘兮兮的團員道:

“各位,休息一下!吃完午食點心之後,再接着練唱!時間寶貴,快過來吃,別在地上裝死了。”吩咐完後,一手勾着李格非,一手抱着自己的午餐,走到小院落外一處僻靜的地方落坐。才問道:“你們在外面打探得怎樣了?”

“頌蓮王與周夜蕭乘船進宮,皇船已經走水道西大門。花吉蒔帶了幾名長老也緊隨在皇船後頭,正等着進宮。其他的……那些達官貴人自然也都進宮了。你們這邊練唱得如何了?歌詞都背起來了嗎?”李格非不放心的還是這一點。

花靈將食物鋪滿一整桌,給李格非的碗裝滿了美食之後,才道:

“安啦安啦!我辦事,你放心。”

看她這個樣子,能放心纔怪!

“都背起來了?”

“沒有。”花靈回答得理直氣壯。“歌詞那麼長,怎麼可能背得起來?”

“那你——”

“嘿嘿,山人自有妙計!”她對他擠眉弄眼,然後附在他耳邊道:“我讓他們寫了小抄,貼在前頭人的背上,讓他們邊唱邊看。把其中十個記憶力特別好的,排在第一排,這不就解決了嗎?”

李格非無言了半晌,雖不喜歡以投機取巧的方式做事,但眼下時間委實太趕,也只能這樣做了。

“可別養成習慣了。他們既然有心成爲歌伶,就要對自己的工作敬業。”

“那是當然。這次實在是不得已,你也知道。”花靈討好地替他剝好一顆橘子,本來想喂他吃的,但想到這裡是外頭,李格非又容易害羞,只好作罷。“來,吃水果。盛蓮的橘子好甜,超好吃的……咦,那不是那個誰?”

突然看到有兩個人從遠處往這邊走來,避過人多的地方,閃進某個角落,似乎在商量什麼隱密的事情,其中一個人好眼熟啊——

李格非聞言看過去,臉色瞬間鐵青。低喃:“是她!”

“啊,對,就是野鴻,我都忘了,就是那個堅持要叫你少主的那個原野人嘛!我們的商行自從被蓮膧抄了之後,後來所有商業上的往來,都靠他的‘暗部’幫忙,讓我們借殼經營,把你旗下的事業都化名爲‘曠野蓮生’,這才躲過頌蓮王對你徹底的抄家。咦,你怎麼了?”花靈說着說着,發現李格非的臉色有夠差,瞪着野鴻的眼神超可怕,這是爲什麼?

李格非沒有看花靈,仍是瞪着那個方向,如果眼神可以噴火,花靈相信那邊那兩個人已經被燒得連渣渣都不見了!

“格非——”

突然,李格非站了起來,大步往野鴻的方向走去,花靈來不及拉住他,只好跳起來跟在他後面跑。不明白他爲什麼一臉想將人碎屍萬段的表情?

李格非還沒走近那兩人時,原本正在低聲說話的兩人,像是感應到不尋常的氣氛,齊齊噤聲,一致轉頭看過來,當發現李格非時,都錯愕地楞住了——至少野鴻是很明顯的錯愕,毫無掩飾。

但李格非一眼也沒有看向野鴻,他的目光,始終牢盯在另一個人身上。

那個人,是名女子,身着筆挺的高級官員服,長相斯文秀美,兩道英挺的眉毛則顯示出她是個極有定見的人。相較於李格非的怒火四射,這名女子顯然是自在多了,她甚至有辦法在李格非可怕的目光宰殺之下,微笑以對,那個愉快模樣,彷彿見了多年好友一般。

就見她優雅地開口招呼道:

“好久不見,格非。”

“你在這裡做什麼?柳、綾、之!”

花吉蒔進宮沒多久,才被宮男領到一處大院休息,就聽到外頭有人求見。因爲來人的身分實在顯赫到不容拒絕,讓花吉蒔原本要與幾名長老好好談一談的念頭落空,只好放長老們回房休息,並囑咐她們在晚宴之前別出去。長老們默然離去,並沒有給予她明確的答應,所以花吉蒔只好懸着滿腹的憂心,出門迎接來客,不好有絲毫耽擱!

這個來客,老實說,花吉蒔與她並不熟。畢竟在政治立場上,她是傾向支持蓮膧,而這個人——富天虹,向來是保皇派,常常站在男帝那一邊,與蓮膧意見相左,像是爲皇帝撐腰,但其實也不過是政治場上的權力角力而已,男帝比較像是她的傀儡。

當今盛蓮王朝的兩大權臣,也就蓮膧與富天虹。兩方都很有才幹,蓮膧的優勢是她是攝政王,而且是目前第二順位的帝位繼承人——如果男帝沒有生下子女的話。而富天虹從五十年前甫進廟堂,就是個風雲人物,一路建立功業,且被前任蓮帝欣賞拔擢,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是權傾朝野的大司徒,算是位極人臣了。她在朝廷里布置的勢力,也非才理政十五年的頌蓮王可以輕易拔除的。

兩大權臣之間的的力量,說是勢均力敵也不爲過。

要不是一年多前富家族人搞出了一堆爛事,害死了周子熙,頌蓮王肯定不會撕破錶面的和諧,正面與富天虹對立。

其實花吉蒔也知道,以政治身分上的敏感而言,她不該接見富天虹的,但她除了是蓮膧的支持者外,同時也是盛蓮國的國師,沒有拒見朝臣的道理。

何況她也很好奇富天虹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找她,這個大司徒可不是沒事會找別人串門子的無聊人士。

所以在一堆禮儀、場面話的形式過後,花吉蒔直接問她的來意。

而富大司徒也很乾脆地直言道:

“聽說國師前些天治好了頌蓮王君的睡疾,在下深感佩服。不過,本官認爲,讓頌蓮王君得以醒來,並不表示已經治好了他身上的病症,是這樣沒錯吧?”

花吉蒔淡然一笑。

“沒想到長卿大人不只治理國政有方,同時亦是一名高明的醫者呢。”

“本官並非醫者。只是比別人多看清一些事實罷了。”富天虹微笑地低頭啜口茶。

“是嗎?願聞其詳。”花吉蒔拱手道。

“本官雖與頌蓮王偶爾有些政見不合,但事實上,本官相當地欣賞她。”

“您欣賞人的方式,相當地與衆不同。”花吉蒔忍不住笑了。

富天虹並沒有因爲被嘲笑而生氣,仍是以一貫沉穩的口氣道:

“老實說,本官並不在乎你,或者頌蓮王的信或不信。這些都沒有什麼好放在心上的,本官這一生所追求的,是更重要的事物,求的是國家千秋萬代的平安穩定,永世不替!”

花吉蒔有些啞然地望着富天虹臉上的剛毅神色,那是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執着,而且非常熱切!

在她還沒開口說什麼之前,富天虹灼灼地看向她的眼,沉聲問:“國師大人,守護盛蓮國的穩定,是你,與你們花家世代的責任。你們家族兩千年來,以宗族長的生命爲燭,一代又一代的守護盛蓮,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才換來這塊土地的平安。然而,本官還是要告訴你——還不夠。你們花家做得還不夠!”

“不夠什麼?”花吉蒔覺得呼吸有些困難,被一種奇怪的壓抑圍困着,好不容易纔能開口問。這人,到底在暗示什麼?!

這次,換富天虹露出嘲弄的神情了,就見她道:

“本官一直在猜,你這個宗族長是否仍是什麼也不知道?而今,聽你這麼問,便知道你果然什麼也不知道了。”

花吉蒔忍着氣,問:

“如果你願意明白直說的話,相信我們可以節省許多本來無須浪費的寶貴時間,讓彼此留點餘暇,好好準備今晚宴會事宜。”

富天虹擡手安撫她,道:

“這裡不是方便的說話地點,本官就不多說了。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周夜蕭必須死!”她一字一字道:“爲了頌蓮王,周夜蕭不能活。事實上,他也活不了,你能以血喚醒他一次兩次,卻喚不回他的命!”

“富大人,你不該說這種話——”花吉蒔怒斥。

富天虹笑了笑:“明日,本官會上門拜訪,到時你我可以好好詳談。至於周夜蕭……聽我的勸,別白費力氣了。”

說完,也不理會花吉蒔是什麼表情,拱手告別,轉身離去。

第1章 不可思議的世界第8章 千年咒愿尾聲傳說的最後還是在跑路第8章 千年咒愿尾聲傳說的最後還是在跑路第2章 荒謬第2章 荒謬楔子鬼屋花尋就是那道光第5章 不能發生的事·愛情第8章 千年咒愿第3章 找尋回家的路第2章 荒謬楔子鬼屋花尋就是那道光第10章 適第5章 不能發生的事·愛情第9章 守護盛蓮?毀滅盛蓮?第6章 聚會楔子鬼屋花尋就是那道光第3章 找尋回家的路第8章 千年咒愿第7章 蓮變第6章 聚會楔子鬼屋花尋就是那道光第3章 找尋回家的路第4章 花靈楔子鬼屋花尋就是那道光尾聲傳說的最後還是在跑路第5章 不能發生的事·愛情第8章 千年咒愿第5章 不能發生的事·愛情第3章 找尋回家的路第1章 不可思議的世界第9章 守護盛蓮?毀滅盛蓮?第10章 適第4章 花靈第8章 千年咒愿第9章 守護盛蓮?毀滅盛蓮?第4章 花靈楔子鬼屋花尋就是那道光第10章 適第9章 守護盛蓮?毀滅盛蓮?第5章 不能發生的事·愛情第6章 聚會第7章 蓮變第4章 花靈第9章 守護盛蓮?毀滅盛蓮?第10章 適第1章 不可思議的世界第5章 不能發生的事·愛情楔子鬼屋花尋就是那道光第7章 蓮變尾聲傳說的最後還是在跑路第4章 花靈第5章 不能發生的事·愛情第4章 花靈第2章 荒謬第2章 荒謬第7章 蓮變尾聲傳說的最後還是在跑路第3章 找尋回家的路第5章 不能發生的事·愛情第1章 不可思議的世界第4章 花靈第1章 不可思議的世界第5章 不能發生的事·愛情第8章 千年咒愿第7章 蓮變第7章 蓮變第10章 適第2章 荒謬第10章 適第6章 聚會楔子鬼屋花尋就是那道光第3章 找尋回家的路尾聲傳說的最後還是在跑路第4章 花靈第9章 守護盛蓮?毀滅盛蓮?第4章 花靈第4章 花靈尾聲傳說的最後還是在跑路第3章 找尋回家的路第6章 聚會楔子鬼屋花尋就是那道光第2章 荒謬楔子鬼屋花尋就是那道光第3章 找尋回家的路第5章 不能發生的事·愛情第5章 不能發生的事·愛情第8章 千年咒愿第4章 花靈第5章 不能發生的事·愛情第3章 找尋回家的路第9章 守護盛蓮?毀滅盛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