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李的,咱平時待你不薄——!”話音剛落,副萬戶寶音就大聲叫罵了起來。如果不是被徐洪三死死按着,恨不能立刻將百戶李奇當場打死。
“朱都督剛纔沒要咱們的贖身錢,但是咱們自己不能當沒這麼回事兒!”漢軍百戶李奇回頭瞟了他一眼,理直氣壯地迴應。隨即,又將目光轉向朱八十一,迅速補充道:“那淮東廉訪副使褚布哈最恨你們紅巾,接到韓信城這邊送過去的警訊,肯定會立刻帶人來救.....”
“姓李的,老子要將你千刀萬剮!”話沒等說完,又被憤怒的咆哮聲打斷。幾個和寶音一道投降的蒙古兵叫嚷起來,掙扎着試圖阻止李奇繼續出賣自家的老底。
“等你們回到朝廷那邊再說!”李奇又回頭瞟了副千戶寶音一眼,滿臉不服。“老子原本沒打算投降,你們卻給老子帶了頭。你們回去後自然沒事兒,而我們趙千戶戰死了!!”
這下,副千戶寶音和衆蒙古兵都變成了啞巴,指責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他們都是蒙古人,自贖自身後,當然還可以繼續返回朝廷那邊,該幹什麼幹什麼。而百夫長李奇卻是漢人,沒有凌駕於律法之上的特權。按照大元朝軍律,千夫長趙萬棟戰死,百夫長李奇就只能捨命搶回他的屍體。否則,無論採用什麼手段平安脫離戰場,等待着他的也是被斬首示衆的命運,根本沒有任何被饒恕的可能。
所以百戶李奇在放下武器的那一瞬間,就註定已經無法再回頭。既然如此,還不如再多走一步,把自己徹底綁在紅巾軍的戰車上,賭他個人死鳥朝天!
“褚布哈會帶多少人過來?!”朱八十一卻沒功夫深究李奇爲什麼要如此努力地幫自己,皺了下眉,快速詢問。
“至少五千人!他最近搭上了脫脫的關係,根本沒把淮安路的達魯花赤者豆撓放在眼裡。所以不來則已,要來,至少能帶上淮安路的七成兵馬?!”李奇想了想,快速回答。
“這麼多?!”朱八十一聽得微微一愣。他記得逯魯曾給他獻策時,曾經親口告訴過他。眼下淮安城的守軍只有三千五百出頭。怎麼自己在韓信城幹掉了至少一千五,守軍那邊還能剩下七、八千人?!
“原本沒有這麼多!”急着在朱八十一面前有所表現,漢軍百戶李奇又想了想,大聲補充,“淮安城的漢軍和蒙古兵加在一起,原來不過三千多人。再加上劉鐵頭掌握的稅丁,撐死了也湊不齊四千。但自打聽說月闊察兒被你們打敗之後,褚布哈就開始着手擴軍。並且還命令沿着黃河修了很多烽火臺,從淮安這邊一直修到宿遷。只是,只是萬萬沒想到,都督您把宿遷甩在身後,直接就奔韓信城來了!”
“嘶!”朱八十一倒吸一口冷氣。這下麻煩大了,逯老頭的情報不準,敵軍比預料中多出了整整一倍。而自己這邊親兵、戰兵和擲彈兵加在一起,不過一千三百出頭。剩下的全是五天才訓練一次的輔兵,戰鬥力與前三者不可同日而語。
“不過是五千烏合之衆罷了,咱們現在打開城門迎上去,剛好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吳良謀初生牛犢不怕虎,率先給朱八十一出起了主意。
“不如據城而守!”耿再成想了想,大聲反駁。“咱們兵少,野戰沒任何勝算。把火炮和火繩槍擺到城牆上,以逸待勞。待消耗掉敵軍的一部分兵力之後,由末將和胡參謀帶領一部分死士突然打開城門殺出去,也許能打敵軍一個措手不及!”
“嗯!”朱八十一低聲沉吟。耿再成說得辦法,的確是個比較穩妥的主意。紅巾軍這邊兵力雖然少,但憑藉火器的優勢,依舊有希望打敵軍一個防守反擊。
“不能這樣幹!”還沒等他做出決定,徐達突然從旁邊跑了過來,大聲反駁,“都督,末將認爲吳參軍的辦法值得一試。敵軍人數雖然多,隊伍中卻新老混雜,士氣未必會高,指揮起來也未必能順暢如意。而我軍人數聽起來雖然比敵軍少了一半兒,卻挾連番大勝之威,士氣正在最旺的時候。趁着褚布哈沒殺到之前,開到城外去迎擊他,剛好能打他個措手不及。而據城而守的話,萬一褚布哈不肯攻城,而是紮下營盤來,從四周的府縣調集鹽丁助戰。咱們在韓信城多停留一天,獲勝的希望就減少一成!”
難得他頭腦清醒,幾句話居然將兩種作戰方案的利害都分析了個清清楚楚。那朱八十一也不是個蠢笨的,聞聽此言,心中立刻有了主意。點了點頭,大聲命令:“好,那就全軍出擊!洪三,你去通知胡大海,讓他立刻打開城門。然後讓伊萬和李子魚他們把擲彈兵帶下來,跟大夥一起出城迎敵。”
“是!”徐洪三答應一聲,丟下氣急敗壞的副萬戶寶音,撒腿朝城門口跑去。
“你們幾個,立刻去把全體戰兵和輔兵都召集起來!”不待他的背影去遠,朱八十一迅速將目光轉向吳良謀、、徐達、劉子云和耿再成等人,“眼下不知道敵軍走到了什麼地方,馬上派斥候出去,也未必來得及。所以咱們這次雖然是野戰,卻不能浪費體力跟敵軍對着跑。乾脆就把隊伍擺在城牆之下,然後,你們看.....”
用工匠們特別給他打造的殺豬刀在地面上比比劃劃,朱八十一迅速排兵佈陣。依舊不是很熟練,但比起前幾次來,已經高效了許多。並且從耿再成和徐達兩人的建議中,各自都汲取了一部分。讓二人都覺得自己很受重視。
“都督,都督,小的,小的也願意戴罪,戴罪立功!”見朱八十一佈置得有條不紊,漢軍百戶李奇把心一橫,半跪在地上請求。
“都督大恩,我等無以爲報。願意與爲都督披堅執銳,與來犯之敵決一死戰!”其他幾名被俘的漢軍百戶和牌子頭互相看了看,也紛紛跪在了地上,主動請纓。
倒不是他們被感化得快,而是蒙元的軍律實在有點兒不近人情。萬一徐州紅巾被趕走,大夥再落到褚布哈手裡,十有七八是死路一條。還不如干脆幫助紅巾軍幹掉褚布哈,好歹能給家裡頭的大人小孩換個平安。
“你們願意幫我?!”朱八十一愣了愣,有點拿不定主意。憑心而論,這夥漢軍無論戰鬥力還是韌性,都不算太差。但萬一他們在關鍵時刻,再給自己來個臨陣倒戈.....?
“一會接戰時,小人願意親自爲都督牽馬墜鐙!”漢軍百戶李奇心思轉得非常快,看到朱八十一的臉色,立刻明白自己該怎樣贏得對方的信任。
“小的自問武藝還過的去,願意做都督的親兵!”其他兩名百夫長也立刻改口,試圖以自己爲人質,給手下的弟兄們換一個表現機會!
如果把這些人還是留在韓信城內,隱患可能更大。朱八十一想了想,重重點頭,“行,朱某不需要你們做親兵。待會兒你等把願意跟朱某一道去對抗韃子的弟兄都叫上,跟在朱某身後便是。那些不願意去對抗韃子的,就放他們立刻離開,誰也不準留在韓信城中!”
說罷,又將目光掃向恨恨不已的寶音等人,大聲吩咐,“把他們也都押上,一起出城。朱某讓他們親眼看看,今天徐州紅巾是怎麼收拾褚布哈的!”
“是!”李奇等降將興奮地答應一聲,轉身跑到降兵中去招募人手。徐達、耿再成和吳良謀等人將戰兵和輔兵們召集起來,押着蒙古副萬戶寶音及其親信,快速開往城外。
近四千人的隊伍,仔細部署起來,並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幾乎在大夥剛剛按照朱八十一的安排,將火力點兒和隊伍調整到位的同時。前方不遠處,已經傳來“隆隆”的馬蹄之聲。
“五百騎兵,一千多鐵甲,還有三千多輕甲步卒!”站在敵樓上的吳良謀扯開嗓子,將自己看到的情況大聲彙報。
“五百騎兵,一千多鐵甲,還有三千多輕甲步卒!”二十多名專門挑選出來的大嗓門輔兵,各舉着一個鐵皮喇叭,用盡全身力氣重複。將敵軍的情況告知城下列陣的全體弟兄。
“弓箭手,弓箭手不到三百!藏在褚布哈的帥旗附近!此外,騎兵每人都帶着角弓!”吳良謀再度扯開嗓子,將觀察到的詳細情況及時補充。
“弓箭手,弓箭手不到三百......”輔兵們機械地重複着,聲音裡透着一絲緊張,卻個個將胸口挺得筆直。
“敵軍在五百步位置停下來了!他們在整隊!他們已經發現了咱們,準備整隊接戰!”
“敵軍在五百步外......”
“騎兵,他們先派出來的是騎兵。兩翼各有四個百人隊與騎兵呼應。”
“騎兵.....”
“弓箭手,敵軍的弓箭手在向前推進,與騎兵保持着一百五十步的距離。緊跟在弓箭手身後的,是五百長矛兵...”
“弓箭手,敵軍的弓箭手......”
機械的重複聲中,戰兵和輔兵們的胸口越挺越直,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自信。不就是打一仗麼,多大個事兒啊?! 敵軍的一舉一動都被咱們看了個清清楚楚,而咱們這邊藏着什麼,對面卻根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