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朱大鵬都在西門大校場渡過。隨着校場內的空地漸漸騰開,他手下的兵卒也越來越多,漸漸地,已經將左軍的大致輪廓給撐了起來。
其中絕大部分兵卒,都是芝麻李代爲招募的。基本上還是以流民爲主,但從整體上而言,骨架和氣色卻比最初那一千兵馬強了許多。至少朱大鵬不用總想着拿繩子將他們拴在一起,以免有人被風吹跑!
也有一小部分兵卒,來自居住在校場旁邊的流民。見徐州左軍不克扣糧食,當兵的每人都能吃一頓稀飯,兩頓乾飯,就主動要求入伍。
朱大鵬急於招兵買馬,只要前來參軍的流民不瞎不瘸,就盡數接納。這部分人數量雖然比芝麻李分配來的那部分少了些,但因爲幾天前差點兒就變成了餓殍,全靠着朱大鵬准許他們賣力氣換飯吃,才終於撿回了一條性命,故而在心裡對朱大鵬這個左軍都督的十分感激,幹活時也格外地賣力氣。
第三部分人,則來自那天晚上冒充彌勒教徒的街坊鄰居。其中有一些是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想給家裡省點兒口糧。還有零星幾個,則是跟蘇先生抱着同樣的想法。反正元軍打過來免不了屠城,左右是個死,不如冒險賭上一把,以求將來撈個盆滿鉢圓。
對於這些街坊們,朱大鵬則暗中指使蘇先生,儘量安排他們從事一些手藝上的勞動。畢竟這些人都屬於古代的小市民階層,勇氣方面遠不如早已無家可歸的流民,但勝在長期生活在城市的底層,手腳相對靈活。當兵未必是好料子,當隨軍工匠用,將來從事一些修補鎧甲,打造兵器的活計,卻大多數都能勝任。
還有一種人,當初誰也沒想到的一種,則是某些聽聞朱大鵬被彌勒佛附體的傳言後,主動跑來投效者。這種人數量不多,卻顯得格外“熱情”。願將包括自家性命在內的所有東西獻上,只求彌勒尊者在凡間的肉身能收留自己,將來一起成就正果,白日飛昇。
對於最後這種狂熱信徒,朱大鵬只要聽說,就立刻命人拿棍子打出去,永不錄用。這個不合常理的舉動,令狂信徒們哭天蹌地。然而被徐州軍長史趙君用聽聞之後,再與議事廳相見時,對朱大鵬的態度就改善了許多。私下裡跟心腹們提起,也說朱大鵬這廝還算知道見好就收,不敢再打着彌勒降世的幌子招搖撞騙。
誰料雙方之間的關係才緩和了沒幾天,城裡就又傳開了一道流言。說彌勒尊者的人間化身之所以不將大夥收入門牆,是因爲要考驗信徒們的向佛之心是否虔誠。你沒看麼?他手下的佛兵都在清理垃圾,砍樹蓋房子,磨礪筋骨。如果大道輕易就得傳的話,就不會是大道了。
於是乎,先前被趕走的那些“信徒”們,就又興高采烈的轉了回來。一個個在舊茅草屋裡隨便找了個能睡覺的鋪位,每天雞剛叫頭遍就爬起來,對着校場方向長跪叩頭。趙君用聞聽,一口老血差點沒當場吐在地上!咬牙切齒地咒罵了一番小賊奸猾,大筆一揮,原本打算撥給左軍的器械,又白白便宜了別人。
對於那些日日校場外長跪,請求被列入門牆的“虔誠”信徒們,蘇先生非常同情。總是私下攛掇朱大鵬,不妨順水推舟,將這些傢伙重新收進左軍。打仗時每人發張符往懷裡一塞,然後就讓他們帶頭衝鋒陷陣,絕對是上等的人肉盾牌!
但是朱大鵬卻堅決不肯採納這個提議,寧可命人拿皮鞭將校場外的信徒們抽跑,也不願意讓他們跟自己一道裝神弄鬼。
“大人這是拒絕納諫!”見朱大鵬居然跟自己的提議反着來,蘇先生氣得兩眼冒火,跳着腳嚷嚷。
老傢伙自打當了左軍的長史之後,脾氣就順風而漲。動不動就要跳一跳,抗議朱大鵬不能接受逆耳忠言。而他的那些忠言,則通常都爲些雞零狗碎的事情。比如每天兩頓乾飯太浪費糧食,不如減爲兩稀一干了。比如其他各營都沒有早上的稀粥提供,左營也不該開這種先河,以免遭人嫉恨等等。此外,他還堅持認爲,前來投奔的街坊鄰居們都知根知底,頭腦聰明,理應被當作都督大人的核心班底來培養。不能因爲跟他們關係近了,反而要處處虧待他們,以彰顯主將個人品行。
對於這些站不住腳的建議,朱大鵬則顯出了前世作爲宅男少有的固執。每每把個蘇先生氣得捶胸頓足,威脅要掛冠而去。但是轉眼間,老傢伙就徹底把他自己的威脅忘到了腦後,又拎着把不知道從那弄來的寶劍,在工地上咋咋呼呼起來。
看到蘇先生現在這種樣子,朱大鵬就忍不住想笑。老傢伙未必是個合格的軍師,卻是個非常合格的包工頭。帶領手下的一衆徒子徒孫,將軍營修建和大校場的垃圾清理工作,組織得井井有條,成績有目共睹。
此老甚至還打着左軍都督府的旗號,把徐州城西小河旁的幾塊無主的牧場,也給圈了起來。並且以一天管兩頓飯的代價,組織流民中身體相對強壯的婦女前去開荒,只待秋分一到,就立刻播種小麥。雖然第一年的產量未必會很高,但只要明年收割前徐州還控制在紅巾軍的手中,肯定也能將今年投入的成本翻上兩、三倍收回來。
對於蘇長史深入到骨子裡的農民習性,朱大鵬聽之任知。種地、開礦、招兵,這是他上輩子玩戰略遊戲時總結的三大取勝法寶。徐州城已經存在好幾千年了,周圍的金礦肯定早已被開採乾淨。但種地和招兵這兩項,卻可以放手實施。並且能讓他回憶起前世很多快樂日子。有時根據上輩子當宅男時道聽途說的經驗,在農田附近指手畫腳一番,無論聽衆肯不肯採納,都覺得特別有成就感,並且心裡頭溫暖無比。
然而當校場上的垃圾被完全清理乾淨之後,朱大鵬這個左軍都督和蘇明哲這位左軍長史,就雙雙被打回了原型。後者的練兵方案提得雖然巧妙,卻都是偷師來的,不涉及任何具體細節。落實下去,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而前者,咱們朱大都督全部帶兵經驗和理論,都來自即時戰略遊戲,即便參照大學新生軍訓的內容重新做了調整,也顯得非常不倫不類。在實踐中一應用,立刻笑料百出。
很簡單的一個例子,遊戲中你把兵造出來,用鼠標一圈一點,就可以隨便移動。而但現實世界中的士兵,卻不能用鼠標和接觸屏來指揮。明明整好了隊,讓他們齊步向前走。不到三十步遠,就徹底亂了套。兵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直把朱大鵬和蘇明哲兩人喊得嗓子都出了血,也起不到絲毫作用。
至於整隊慢跑這種二十一世紀軍訓課中的熱身活動,對朱大鵬麾下的將士們來說,更屬於超高難度。短短五百多步距離,有人已經衝到終點,坐在地上扒掉草鞋釦腳指頭縫兒了,有人居然還在半路上晃盪。更有甚者,居然跑着跑着就蹲在地上,手捂肚子,將早晨吃的稀粥吐了個乾乾淨淨。
唯一可以讓朱大鵬和蘇先生兩人感到欣慰的是,這支隊伍軍官選拔工作,進行得非常順利。從千夫長、百夫長到底下的十夫長,都在最短時間,找到了“合適”人選。一些沒當上軍官的傢伙,還經常故意跑到朱大鵬身邊,將平得幾乎要凹下去的胸肌,拍得“啪啪”做響。彷彿這樣就能吸引到主將的注意力,能補上隊伍繼續擴張時出現的軍官空缺一般。
“讓所有十夫長以上的軍官留下,其他人,你繼續安排他們開荒種地去吧!”被現實給碰了的鼻青臉腫,朱大鵬只好放棄了他和蘇先生兩個費了好大力氣才設計出來的內部競爭上崗方案。決定從培養基層軍官開始,循序漸進打造自己的精銳之師。不奢求在兩三個月內,能將整個左軍拉上戰場,替芝麻李開疆拓土。至少要努力保證,在日後的徐州保衛戰中,自己麾下不至於無人可用。
這個無奈之下的選擇,卻又博得了蘇先生的滿臉崇拜,“好!都督大人的法子英明。當年蒙元開國皇帝,就是通過培養身邊的怯薛,帶出了橫掃天下的百萬大軍。您現在把他的辦法借鑑過來......”
“滾,開荒種地去,少在這裡拍馬屁!”朱大鵬被誇得滿臉通紅,擡起腳,一腳將蘇長史挑出半丈遠。“老子培養怯薛?老子知道狗屁怯薛是個什麼東西?!”
趕走了蒼蠅般煩人的蘇長史,他又對着眼前攢動的人頭髮了愁。照抄了蒙元的一部分兵制,眼下徐州紅巾軍的隊伍編組,也以簡單明瞭的十進制爲標準。具體的說,就是每十個士兵組成一什,由一個十夫長或者文雅點兒叫什長的基層軍官帶領。每十個什,則成爲一百人隊,由一名百夫長統率。每十個百人隊,則組成一個千人隊,帶隊的爲千夫長。以此類推.....
芝麻李給左軍規定的兵額爲五千,眼下徐州軍上下,也沒有形成吃空餉的習慣。因此這五千兵額,就是實打實的五千。雖然暫時還沒有滿編,但架子已經搭起來了,各級軍官一個不缺。再加上蘇先生徇私提拔的一干隨軍文職,如明法、司倉、司庫諸位參軍等,大大小小的軍官,全部加起來也有六百餘。鬧哄哄地擠成一大團,只待朱大鵬這個都督面授機宜。
“全都把左腳的鞋子給我拔下來,無論布鞋還是草鞋,全給我套在右手上!”被逼得實在沒了辦法,朱大鵬把心一橫,乾脆採用了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強化麾下軍官們對左右的認識。“就這樣,跟我學!”
唯恐衆人聽不明白,他也把蘇先生剛剛幫他買了沒幾天的鹿皮戰靴脫下了左邊一隻,套在了自己的右手上。“等會兒我喊一,大夥就邁沒穿鞋子的那隻教,同時把套着鞋子的手向前伸。我喊二,就邁穿鞋的那一隻腳,擡沒鞋子的那隻手,以此類推!聽明白沒有!”
“明白了!”見都督大人居然以身作則,光着一隻腳走路。衆軍官立刻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扯開嗓子,七嘴八舌地迴應。
“看好了!一、二、一,一、二、一!就這樣走,給你們一天時間,時間必須學會走路!學不會的,撤職去開荒種地!”朱大鵬深深地吸了口氣,挺胸擡頭,喊着號子,帶頭向前走去。
“嘩啦,嘩啦,噼裡啪啦!”剛剛當上軍官的流民們不願意被撤職,跌跌撞撞地跟在了他的身後。圍着校場,一圈,又是一圈。最開始難免要摔幾個跟頭,崴幾次腳腕子,走順拐的時候也非常多。但走着走着,手和腳的動作,就漸漸協調了起來。
其中一些比較認真和比較機靈者,還學着朱大鵬的樣子,驕傲地揚起了頭,緊隨節拍,“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走着走着,就走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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