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炮距離稍遠,覆蓋面積卻更大。站在方陣最前排的探馬赤軍士兵,有近一半兒人受到了波及,被彈丸打得血肉橫飛。偏偏其中很多人卻沒能當場死去,雙手捂着身上的彈孔,絕望地在血泊裡翻滾哀嚎!而他們身上的傷口卻又多又密,兩隻手根本捂不過來,血如噴泉般四下亂濺。
“快,快,前面的弟兄借個道,萬人敵來了!”第五軍炮團長徐一推着第三門四斤炮,一邊跑一邊提醒前面的同伴讓開道路。聲音雖然不高,卻將附近所有敵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被連續轟了兩次的那個探馬赤軍方陣先是爆發出一聲慘叫,緊跟着,齊刷刷扭過頭,撒腿就跑!
“哪去,你們這羣懦夫!”正帶隊趕過來增援的探馬赤軍千夫長韓豹子氣得臉色青黑,揮刀接連砍翻了好幾名帶頭逃跑者,卻根本挽回不了頹勢。太可怕了,紅巾軍用的火炮太可怕了,與其被打成一面篩子,探馬赤軍的士兵寧願死在刀下,至少,那樣他們的屍體還相對完整。
“這邊,這邊,把炮尾頂在地面上,炮口壓低,炮口壓低!”炮兵團長徐一的聲音繼續傳來,聽得人毛骨悚然。第三門四斤炮迅速對準韓豹子所站位置,尾巴處冒出一股灰白色的濃煙,“嗤——嗤——!”
“大人快躲!”一名親兵手疾眼快,飛身跳起,將韓豹子撲倒在地。“轟隆!”一聲巨響過後,冰雹般的彈丸貼着他的後脊樑骨掃過。將其他躲避不及的親兵們打得鬼哭狼嚎。
“混蛋,你幹什麼?趕緊滾起來,給老子滾起來!”韓豹子兀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憤怒地舉起刀,用刀柄衝着壓在自己上的親兵亂砸。接連砸了兩三下,卻沒得到任何迴應。定神細看,只見可憐的親兵後背如同被鐵耙子刨過了一般,佈滿了深深的血口子。白花花的脊柱,已經從傷口處露了出來。
“啊——”韓豹子被嚇得亡魂大冒,一把推開親兵的屍體,跳起來,衝進了距離自己最近的自家隊伍。那羣探馬赤軍士兵卻不肯爲他提供保護,像躲瘟疫般,紛紛朝兩側躲去。唯恐距離他太近,遭受池魚之殃。
“混蛋!你幹什麼?結陣,趕緊到我身邊結陣!”韓豹子本能地感覺到事情的不妙,一邊督促將士們朝自己匯攏,一邊快速回頭。他看見,又一門火炮被紅巾軍士兵推了上來。在距離他三十步遠的地方,不斷調整角度,瞄準他的身體。而周圍的探馬赤軍士兵們,只要被炮口指到,就如蝗蟲般四下散開,誰也不肯成爲誰的遮擋。
“啊——”韓豹子嘴裡再度發出絕望大叫,一個魚躍,撲向附近士兵的腳下。‘火炮打高不打低,趴在地上的基本打不着!’電光石火間,兩個念頭快速閃過他的腦海。緊跟着,耳畔又聽見“轟隆”一聲巨響,他頭頂上的契丹人,像暴雨中的麥秸一般,紛紛倒下,鮮血將天空染得通紅。
“不要躲,不要躲,衝過去,衝過去搶大銃!”又一名探馬赤軍千戶帶着親兵趕到,試圖重新架構防線。這一段軍陣崩潰得太快了,快得超過了所有人的意料。而雙方的主將居然都不在此處,誰來不及對這一突發情況做出應對!所以他必須快,搶在傅友德之前堵住這個缺口,否則,任其繼續崩潰下去,那可真是老天要亡大元,非戰之罪了!
“衝過去,衝過去搶大銃!”他身邊的親信大聲重複着,帶頭衝向第五門正推上前的火炮。周圍的紅巾軍將士豈肯讓他們的圖謀得逞?紛紛舉起長槍短刀,護在炮口的周圍,阻止任何人向火炮靠近。雙方在極近的距離上用兵器互相招呼,以命換命。一瞬間就有數十具屍體交替着倒下。但炮車卻穩穩地停了下來,炮口輕擡,炮尾戳進被血水打溼的地面,引線冒出股股白煙。
“轟隆!”上百顆彈丸對着探馬赤軍千戶噴出,將他和左右兩側數名士兵轟得倒飛出去,身體破得就像一牀爛棉絮。五百三十多斤重的火炮也因爲尾部固定不穩,迅速後退,將炮車左右兩側躲閃不及的紅巾軍士卒撞得筋斷骨折。但只猶豫了一彈指功夫,其他紅巾軍士卒就踩着袍澤的屍骸衝上前,死死的堵住了缺口。隨即,第六、第七、第八門炮車又從後方推了上來,穿過人羣,從兩名弟兄之間的空隙,探出黑洞洞的炮口。
“轟隆!”又是一次近距離噴車。正對着炮口的三名探馬赤軍被散彈射成了篩子。臨近他們三個位置,還有七八人也受到了波及,前胸、小腹和大腿等處被打出了一個個拳頭大的破洞,倒在血泊當中,翻滾哀嚎。
“嗤嗤嗤——嗤嗤——噗!”第七門火炮的引線不合格,居然放了啞炮。然而,炮口指處的契丹人,卻誰都沒有趁機反攻。只是愣愣地看着黑洞洞的炮口,滿臉難以置信。隨即,開始兩**替着後退,後退,後退。忽然,嘴裡發出一聲悲鳴。轉身向遠處逃去。
“衝啊!契丹人敗了!”第二波奉命前來增援湯和恰好趕到,當機立斷,帶領麾下弟兄尾隨着契丹潰兵向前殺去,刀鋒所指,正是探馬赤軍主將蕭不花的帥旗。與他聯袂而至的鄧愈則果斷地將隊伍分成了十份,每五十人護住一門火炮,邁開步子,齊頭並進。遇到落單的敵人,就亂刀齊下。遇到大股的敵軍,則用長槍抵住陣腳,然後將炮口從身後露出來,頂着對方胸口轟擊!
“都督!”指揮台上,近衛旅長徐洪三急得抓耳撓腮。空有一身好武藝,大多時候,他卻只能做個看客,實在有些難以甘心。
“傳令給吳佑圖,讓第五軍放棄陣地,全軍前壓!”朱八十一笑着揮揮手,大聲吩咐。
“是!”傳令兵上前接過令箭,翻身跳上坐騎。
“你帶着近衛旅一團,去給我把帖木兒不花的帥旗拿回來!”又看了一眼滿臉沮喪的徐洪三,朱八十一繼續吩咐。彷彿讓對方去撿一隻熟透了的柿子。
沒有必要故作謙虛狀,也沒必要裝什麼淡然。此戰,他已經贏定了,不再有任何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