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其他地方,你還看到什麼好法子,也可以一併說出來,只要有用,我還是一個法子給你一錠黃金!”朱八十一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繼續用金子利誘。他記得在進入將作坊之前,伊萬諾夫還問過一個關於鍊鐵方面的問題。也是隻開了個頭,就顧左右而言其他了。保不準,這廝在別處看到了更好的方法,卻捨不得拿出來跟人分享,正捂在手裡等着日後賺大錢呢!
果然,行萬里路如讀萬卷書。老兵痞這輩子到處流浪,見識淵博程度遠遠超過了足不出戶的工匠們。聽朱八十一說還有更多金子可拿,立刻裂開長滿了黃牙的大嘴巴,傻笑着說道:“當然有,當然有。那個,那個鍊鐵,不能直接用泥炭。你們,你們大元朝都城那邊,早就用焦炭了。就是像煉木炭那樣起一座窯,把泥炭堆在裡邊慢慢燒。然後悶上個七八天,灌水澆滅了,就能扒出大量焦炭來。用這東西鍊鐵,火又硬,煉出來的鐵又結實。比用木炭強太多了!”
“你個老東西!”朱八十一輕輕拍了一下伊萬諾夫的後腦勺,笑着數落。“簡直掉錢眼兒裡去了,抱着幾大錠金子,也不怕睡不着覺?!行了,金子你隨時去找蘇先生,就是今天你領鎧甲的那地方領。從今天起,你就給我留在這裡教大夥造水錘,燒焦炭!什麼時候把這兩樣東西弄出來了,什麼時候再去找我!”
說罷,又想到這個時代信息不暢,有很多有用的技術徐州這邊的工匠不一定知道,也不一定能掌握。便將目光轉向徐洪三,大聲命令,“你一會兒去找蘇先生,讓他以我的名義,給整個左軍下一道命令。無論誰知道有關打鐵、造炮和造兵器的新辦法,都可以到將作坊這邊來找黃師父彙報。只要他彙報的東西,黃師傅這邊能用得上。我就根據用途大小給他賞錢。用途越大賞金越高,最少一吊銅錢,上不封頂!”
“是!”非但徐洪三回答得非常大聲。其他各位鐵匠師父們,眼睛也剎那間都亮了起來。幹匠戶的,父傳子,子傳孫,一代代傳下來,誰家沒點兒壓箱子底的絕活?以前大夥都跟黃老歪一樣,怕祖傳秘笈被人偷學了去,幹活的時候總要留一手。現在都督大人許下了重賞,自己家裡的那些絕活是繼續留着傳給兒子,還是拿出來換現錢,就值得重新考慮一番了。
抱着類似想法,很多工匠開始七嘴八舌給黃老歪出工藝改進方面的主意。還有一些肚子裡沒絕活的,則將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青銅火銃的製造上,期待自己造出來的那杆能在最後的選擇中勝出,得到都督大人的青睞與獎賞。
即便如此,等第一批青銅火銃趕製出來,時間也過去了整整半個月。第一架原始水錘也用了差不多時間,才架在了小河邊,只待上游的河道收緊工作完成之後,就可以開始試車了。
朱八十一聞訊,喜出望外。立刻先命令蘇先生拿出一筆錢,重賞了參與制造火銃和水錘的所有工匠。然後和工匠們一起抱着銅火銃走到野外僻靜處,開始挨個填裝火藥,實驗新火銃的威力和結實程度。
因爲採用了不同配方的青銅,放大了不同倍數的火銃並排固定事先搭好的土牆上,被陽光一照,立刻五彩紛呈。然而朱八十一卻沒心思欣賞這種金屬之美,待衆人都退到安全距離之後,立刻下令點火。
耳畔只聽“轟!”“轟!”“轟!”“轟!”數聲,固定火銃的土牆被炸得煙塵滾滾,與此同時,架設在五十步外的木頭靶子,也被彈丸砸的碎屑亂飛,再也看不出原來模樣。
“趕緊過去瞅瞅,還有幾桿沒炸膛!”不待硝煙散盡,朱八十一第一個衝了過去,將土牆旁的火銃挨個撿起來看。只見七門火銃裡他,有兩門炸了膛,兩門裂了縫隙,已經徹底宣告退出了競爭。另外三門,看上去一個比一個笨重的,則都完好無損,只是其中有一們火銃壁燙得厲害,手指頭摸上去就立刻冒起了一股青煙。
這種時候,誰也顧不上手疼,趕緊用溼布子將火銃壁擦冷了,然後加大火藥量再試。第二輪和第三輪齊射,三門火銃依舊都堅持了下來,難分高下。待到第四輪,火藥量加到三兩半重的時候,那門最燙手的火銃,也終於被從內部撕開了一條口子,再也無法參與後續實驗了。
剩下的兩門火銃,長度都差不多達到了七尺。口徑則差不多是原來的三倍半,從一寸半,達到了四寸半,壁厚也高達四寸。按照另一個時空的標準,也就是十釐米上下。已經不能算做火銃,相當於一門小型青銅火炮了。
不過,這兩門原始的青銅火炮,有效射程可是比大夥幾個月前看到了盞口銃強出了好幾倍。能將黃老歪特意爲這兩門火銃製造的大號鉛彈丸打出三百步遠,並且還能在地面上砸出一個不大不小深坑來。如果砸在人身上,即便穿着羅剎人那種大片荷葉甲,恐怕也要腸穿肚爛,當場一命嗚呼。
欣喜之餘,朱八十一命令大夥換上給幾門小型火銃的準備的彈丸再試驗。兩門銅炮則每次可以發射二十四五粒彈丸,將一百步左右的門板打得全是麻子點。五十步距離可破皮甲,如果到了二十步以內,則鐵甲也能一炮轟成篩子,神仙也擋不住了,
工匠門看到結果,都興奮得大聲歡呼。特地趕過來湊熱鬧的蘇先生和於常林等人也又驚又喜,齊齊彎下腰去恭賀都督大人又造出兩件克敵神器。朱八十一心中十分高興,,先命蘇先生拿出錢來,重賞了堅持到最後的兩門“火銃”的製造者,黃老歪和連老黑。然後指着其中看起來稍微秀氣的一門說道,“這門材料不用變,再縮小點,口徑弄到兩寸以下。彈丸和口徑差不多大,裝藥量從五錢開始一點點試,試到炸膛爲止,看最後能做出什麼東西來!”
連老黑聞聽,趕緊答應了一聲,抱着自己製造的寶貝火銃和賞金,撒腿跑回作坊裡幹活去了。
朱八十一望着他的背影搖了搖頭,蹲下身,用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後世步槍的大致模樣,指點給作坊總管黃老歪,“他那門火銃如果能按照我的要求造出來,你就找了木頭,按照這個樣子將火銃嵌在木頭上。至於你這杆火銃......”
看了看那火銃壁的厚度,他無奈地接受現實,一邊在地上畫,一邊吩咐,“乾脆就再放大一倍,口徑、管長和壁厚,都等比例放大。然後做個架子和輪子,把它放在上面推着走。如果能成功的話,就乾脆叫火炮得了!記住千萬別弄得太重,太重了,就只能用來守城了!”
“唉,都督您放心,這一次我十天之內,肯定能讓您看到火炮的樣品!”黃老歪一拍胸脯,信心十足地說道。
“慢慢弄,別傷到人,時間稍微長一點兒,也不打緊!”兩個靈魂已經融合小半年了,朱八十一已經基本上能接受這個時代比牛車還慢的生活節奏。點點頭,再次笑着叮囑。
“是!都督您等着聽好消息吧!”黃老歪又是一拍胸脯,與衆徒弟擡着自己的特大號火銃和賞金,也興高采烈地回去繼續做科技攻關去了。
“雖然弄出了兩支四不像來,畢竟已經看到曙光,證明我這條路走得通。”一邊在心裡安慰着自己,朱八十一也跟着大夥一道往回返。走到河邊看見正在試轉的水錘,心中最後一絲遺憾也瞬間飛得無影無蹤。。
這東西其實算不上什麼新鮮玩意!前半部分水車,從自古中原地區就已經開始使用,黃河以南尤爲常見。大元朝前一段時間興修水利,也打造了不少水車用來排淤。所以將作坊裡的很多老工匠,都親眼看到過原物。大夥把自己所瞭解到的東西都拿出來一綜合,再根據伊萬諾夫畫的水錘草圖拼湊幾下,便非常輕鬆地給做了出來。
這樣綜合了東西方特色的水車非但比原來任何一種漂亮,而且用了三個青銅齒輪咬合傳動,功效也比原來任何一家都高出了不止一點半點。(注1)
至於鍛錘拉起下落的機構,更是一層窗戶紙。無非是槓桿、配重和錘頭之間的協調配合而已。對於剛剛幫李司倉製造完回回炮的工匠們來說,根本沒有任何難度。把裝配重的沙鬥換成水桶,把炮彈發射鬥換成特大號鐵錘,然後將水車從河裡拉上來的水,反覆注入水桶就成。每當槓桿一側的超大號水桶注滿,就將槓桿壓了下去,將另外一側的鐵錘拉了起來。當鐵錘拉到一定高度後,觸動機關,將水桶裡的水瞬間放空。在槓桿效應的作用下,五百多斤的錘頭迅速砸落,砸在燒紅的鐵塊,紅星四濺,三兩下,就徹底砸成了板子狀。
“這水車,能跟齒輪配合起來帶動鑽頭麼?”見工匠們既然原本就懂如何用齒輪傳動,朱八十一心中的造槍之火再度被熊熊點燃,指着正準備開始運行水車,低聲向工匠們詢問。
“能!”工匠們眼睛亮了亮,七嘴八舌地迴應,“這裡放一個豎輪,這裡放一個臥輪,然後再用一個臥輪帶動皮弦。讓水車取代金剛鑽的弓子,拉着鑽桿的後端來回轉動,肯定比用手轉得快。還出力均勻。都督,您果然是彌勒佛上過身的,什麼都懂。這麼簡單招數,我們好幾輩子都沒想出來!”
注1:元代水車,用木製齒輪咬合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