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噹!”半空中落下一個帶着冰渣的大餡餅,把朱大鵬直接砸趴在了地上。
這個消息,對他造成的衝擊,比蘇先生的口臭還要嚴重。令他立刻僵直了身體,瞪着一雙牛鈴鐺般的眼睛追問,“左軍都督,我什麼時候成的左軍都督?我怎麼不知道!”
“就在早晨,今天早晨,您昨夜彌勒俯身,傷神過度昏了過去。小人奉您的命令護衛鄰里,鎮壓潰兵。在城中開闢出一塊安寧之地。然後又根據您的安排,把幾個坊子都獻給了芝麻李,李總管。李總管非常高興,先當衆褒獎了咱們大智堂功勞,並賜下了這座宅院給您居住。不久之後又派了前軍都督毛貴帶着郎中來探望您。當場留下了一張寫着左軍都督的告身和一方金印,還說,還說讓您慢慢療養,不着急起來向李總管報道。什麼時候身體恢復了,再去總管府裡走一下過場就行!”蘇先生一邊說,一邊小跑牆邊的櫃子前,從裡邊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張紙和一個金光閃閃的大印,雙手捧給朱大鵬。
“等等,等等!一下子不要說得太多,我需要點兒時間!”朱大鵬猛推了蘇先生一把,感覺到眼前又是一陣陣發黑。
芝麻李的人居然一點兒都沒起疑心,還派了心腹愛將來探視自己,就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時候!還封自己做了什麼左軍都督!雖然只是個臨時拍腦袋想出來的官職,印章好像也是木頭刻的,上面刷了一層薄薄的金漆。可畢竟等同於正式承認了自己義軍將領的身份,以後即便想算算今天早晨“搶怪”之賬,也不好明着翻臉了!
可自己拿什麼去當這個左軍都督?!要人脈沒人脈,要威望沒威望,至於兵書戰策,一個二十一世紀天天泡論壇打遊戲的宅男,讀兵書幹什麼?!要想裝十三,也去讀張愛玲、杜蕾絲之類,至少還能偏偏初中以下的小女生。
更關鍵一點是,在自己有限的歷史知識中,居然找不到芝麻李這個人的名字。很顯然,此人要麼被元軍給剿滅了,要麼早早地死於起義軍之間的火併。在他的帳下做什麼左軍都督,恐怕下場也好不到哪去!
要是去投朱元璋?!至少還能混個開國元勳噹噹。猛然間,腦子裡靈光一閃,朱大鵬面露狂喜。然後,很快這股狂喜,就被汪洋而來的冷水給吞沒。據他從武俠小說和地攤文學上得來的那點兒可憐的“歷史知識”,朱元璋可是個不能共富貴的主兒。先用一隻蒸鵝逼死了開國大元帥徐達,然後把其他將領騙到慶功樓上,一炮全給轟上了天。給這位去當小弟,結局又比跟着芝麻李好在什麼地方?!(注1)
“毛,毛將軍還,還說.....”見朱大鵬已經好半天沒說話,蘇先生先向遠躲開數尺,然後試探着補充。
“住嘴,你先別說了!先回答我,現在年號是什麼?誰做皇帝?”朱大鵬擺擺手,沒頭沒腦的詢問。
還沒等蘇先生給出具體答案,他又裂開嘴,大聲長嘆。知道年號又能怎麼樣,自己腦子裡那些可憐的歷史知識,大多數都是從武俠小說中看來的。知道了年號,也沒本事推算出是公元多少年來。至於誰當皇帝,有區別麼?難道自己還能去當二韃子,幫助蒙元朝廷屠殺義軍不成?問題是即便想當二韃子,人家蒙元朝廷那邊也得肯收啊!手中沒有一兵一卒,還剛剛殺掉了一名色目官員,這種情況投奔過去,不是嫌自己活得長了麼?!
“今年的年號是至正十一年,皇帝好像,好像叫脫歡貼木爾!”蘇先生是塊天生的師爺料兒,儘管朱大鵬已經失去興趣了,依舊盡職盡責地迴應。“至於紅巾軍這邊,紅巾軍這邊,好像還沒立國,所以暫時沒確定年號。”
“噢!”朱大鵬的愁思再度被打斷,疲憊地點頭。紅巾軍還沒立國,估計距離被剿滅還有一段時間,自己還有機會偷偷逃走。跑到南海邊上去弄條商船一路向南,估計馬來西亞那邊現在還處於蠻荒時代,夠自己躲到朱元璋一統天下那一天。
正偷偷謀劃着退路,耳畔又傳來蘇先生怯怯地提醒,“剛纔,毛將軍還,還說,除了這棟大宅,城西南那一片,四個坊子和二十多條街巷,芝麻,不,李總管都賞還給您了。裡邊的街坊都是您治下子民,,您可以隨意,隨意驅使他們!”
“這麼大塊地盤?”朱大鵬給嚇了一跳,偷渡去海外的美夢瞬間化成無數碎片飛向窗外。“你不是都交給芝麻李了麼?他爲什麼又給賞了回來?!我要這麼大塊地盤幹什麼?你當時怎麼不拒絕他?!”
答案其實很明顯,甚至不用蘇先生回答,朱大鵬自己也能猜到。這片地盤是彌勒教大智堂趁亂搶下來的,儘管蘇先生又代表自己這個冒牌的堂主主動將它獻給了芝麻李。但涉及到白蓮教和彌勒教兩家的關係,自己這個堂主在彌勒教中的地位,又遠遠高於芝麻李和他身邊所有人在白蓮教中的地位,所以,芝麻李在圓了面子之後,只能藉着賞賜的名義,將地盤又還了回來。
“大人,是芝麻,是李總管的賞賜,我,我怎麼敢替您推了啊!”蘇先生卻遠沒朱大鵬假想的那麼聰明,扁了扁嘴,滿臉委屈地迴應。“再說了,您現在是左軍都督,以後養兵、打造軍械、招募豪傑投效的錢,都得自己出,我把賞賜替您推了,您到哪去弄錢啊?!”
“我自己出錢,我這個左軍都督,沒軍餉拿麼?”朱大鵬又愣了愣,滿臉迷茫。
對他這種關鍵時刻就犯糊塗的毛病,蘇先生已經有點兒麻木了。咧了一下嘴,笑着解釋,“好像沒聽說過。以前大元朝這邊,也早就不發軍餉了,全靠當官的自己想辦法摟。況且那紙做的鈔票,發下來有什麼用啊!一麻袋錢都買不了一斗米,當柴燒沒勁頭,擦屁股又嫌硌得慌!”
很顯然,這位以前的弓手老爺,也是吃足了朝廷濫發鈔票的苦,心中對此非常不滿。朱大鵬被他的話逗得哈哈大笑,笑過之後,心情竟然也覺得輕鬆了不少。
左軍都督就左軍都督吧,好歹也是軍官了,比衝鋒陷陣的大頭兵強。說不定哪天,老子真的能打出一塊自己的地盤來呢!到那時,冒充彌勒教堂主的麻煩就迎刃而解了。接下來無論是買舟出海,還是帶領着弟兄們去投靠朱元璋,都肯定比眼下一無所有強。
作爲靈魂上的宅男,在任何環境下隨遇而安幾乎是朱大鵬的天性。很快就想到了當左軍都督的諸多好處,眼神一點點恢復了明亮。
看到自家東主精神終於振作了些,蘇先生趕緊低聲說道:“其實按照李總管最初的承諾,只給了您這麼一小塊地盤,已經有失公道了。不過您以前跟他們往來不密切,眼下跟腳也有些弱,所以也只能將就些,不必再去爭竟什麼。”
“這話怎麼說,難道我還應該拿得更多麼?”朱大鵬警覺地看了他一眼,低聲追問。
蘇先生果然話裡有話,壓低了聲音,繼續補充,“小的聽說,小的聽說,李總管在兵進徐州之前,曾經向混入城內的死士許下重賞。誰殺了一位官員,那個官員的所有家產就全歸他。麻哈麻孔目雖然只是一名不入流的小吏,可平素甚得達魯花赤大人的歡心,又懂得如何弄錢。除了您腳下這座大宅院和外邊的田產不算,差不多半個徐州城的商鋪,都是他老人家的。以往州尹、同知,見到了他,都要拱手喊一聲麻兄呢!”
“等等!”一下子接觸的消息太多,朱大鵬又覺得眼前開始亂冒星星,“你是說,我昨天晚上捅了徐州城的二號人物?!他那麼大的官,怎麼會去親自出馬對付我一個殺豬的?!”
“按級別肯定算不上!”蘇先生咧了下嘴,臉上居然涌起了幾分自豪的表情,“但在咱們大元朝,看得不是誰級別高,而是誰靠山硬,口袋裡錢多。麻哈麻孔目雖然是吏,卻專門負責替達魯花赤大人弄錢的人,每年過手銀子銅錢不下百萬,他自家又是色目人,級別位列第二。而那府尹、同知和判官幾位,祖上卻都是漢人,除了俸祿之外,還要指望從麻孔目手裡分一點潤,當然就不敢擺什麼上官架子!”
“至於昨天傍晚!”偷偷看了看朱大鵬的臉色,他又低聲補充,“如果不是換了別人的話,他就不會親自去了。但是您,他就必須辦成大案,鐵案!非但讓您自己死無葬身之地,還必須得把您姐夫全家都牽扯進來。換了別人出手,他未必能放心。”
“爲什麼還要連累我姐夫?爲什麼?我姐夫跟他有仇麼?”朱大鵬越聽越迷糊,皺着眉頭追問。
“唉,這個,怎說呢。小的當時也不明白,後來仔細想想,好生後怕!!”蘇先生拍了拍自家胸口,做受驚嚇狀,“大人的姐夫李巡檢,在咱們徐州也是個響噹噹的人物。雖然年紀已經過了半百,但是說一句話出來,黑白兩道依舊都得給幾分面子。可就是因爲他老人家威望高,辦事仗義,才犯了麻孔目的忌。在去年給達魯花赤的生日宴上,攛弄達魯花赤身邊的力士跟令姐夫摔跤。李巡檢他拳腳功夫再硬,畢竟歲數不饒人。結果當場被力士折斷了脖子,沒等擡回家就嚥了氣。我們先前都以爲是誤傷,現在想起來,恐怕那力士,早就被麻哈麻給買通了。”
說着話,又偷偷觀望朱大鵬的臉色。“所以,麻哈麻孔目昨晚聽說您拒絕交刀子,就鐵了心要把您打成謀逆大罪。結果他最後卻死在了您刀下,唉,這也算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唉!”朱大鵬也輕輕嘆了口氣,內心深處,沒有半點兒大仇得報的快意。
首先,在朱老蔫遺留下的零散記憶中,對李巡檢只有仇恨,不共戴天的仇恨。要是知道此人死於麻哈麻的陰謀,感謝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想着去給便宜姐夫報仇?
其次,作爲一個靈魂上的現代人,在他眼裡,李巡檢身爲公務人員,卻黑白兩道通吃,絕對不是什麼好鳥。而此人與麻哈麻孔目之間的衝突,十有七八是分贓不均黑吃黑,死得其實一點兒都不冤枉!
那蘇先生卻不知道眼前的朱大鵬,早就換成了另外一個人。兀自將頭探過來,媚媚地討好:“麻孔目死得突然,他的老婆,小妾,還有幾個女兒都被義軍堵在了院子裡。我把她們全關到後花園的小樓中了。要不,待會兒吃過飯,我叫人把她們都給您綁房間裡頭來!”
注1:蒸鵝殺徐達和火燒慶功樓都不是史實。主角朱大鵬歷史老師死得早,大夥別跟他計較。
PS:本章更完,應該夠3萬字了。三天三萬多字,對酒徒來說是前所未有的速度了。不是酒徒的手速提高了,而是確確實實的每天花10來個小時在碼字上面。雖然辛苦,但每每看到讀者朋友們的熱切期盼,酒徒就甩甩痠麻的手臂,繼續開工了。打劫個鮮花來着,朱大鵬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