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見權知道自己小妹來說了那些話,很生氣,大舅母說,“我當時就說她了,不過我看她那意思,應該還沒有放棄。心鉞到是沒說什麼,沈姑爺看着斯文,說話也真的不客氣。”
“他還要怎麼客氣?”王見權反問道,“你不是也覺得讓秀雅去給沈姑爺做妾好吧?這樣還不如嫁給那個老師。”
“那個老師放蕩不羈,到四十了也家無恆產,你妹會讓女兒嫁過去嗎?沈鶴立雖然不是什麼世家,但到底家產豐厚,人長的也不錯,正房太太是親表哥,一個男婦。日後平起平坐也不是什麼難事,沈鶴立家在京都,離了早莊,這影響力也就小了。”大舅母說。“這也是正好趕上,事情發生的突然她一下子沒有什麼好人選,這個時候沈鶴立出現不就是矮個子裡的高個,讓她一眼看中。”
“這事以後無須再提。”王見權說,“秀雅傳出這樣的傳聞時就該以死明志,既然捨不得死,就早早把她嫁到遠方去。也是名門閨秀,哪能自甘下賤做人妾侍。”
“你讓人去傳話,讓她最近別往家裡來。”王見權說,“外甥第一次上門就碰到這樣的事,本來還想敲打一下沈姑爺,這下也沒有立場了。”
顧心鉞有些頭疼,支着頭靠在羅漢榻上,膝蓋上放在一本翻開的譜系書,他翻了兩頁就看不下去,說不出的心煩意燥。
“太太,石青回來了。”黛眉說。
“讓他進來。”顧心鉞說,依然歪着身子。
“太太。”石青進來站好。
“查清楚了嗎?”顧心鉞問。
“是。”石青說,“秀雅小姐在上學時和學校裡的國文老師交往密切,但當時只有小範圍的人知道。直到五天前秀雅小姐幼時定下的和早莊望族的親事被男方上門退親後,秀雅小姐的才被傳的沸沸揚揚,街知巷聞。秀雅小姐日前被家中禁足,現在還沒個處置結果出來。”
“她是不是真的和那老師有些什麼?”顧心鉞問。
“應該是有些什麼。”石青說,“那老師寫給她的一些詩詞都流落出來,言辭大膽香豔。”
“嘖。”顧心鉞輕嘖一聲,雖然這個表妹長的是圓是扁他都不知道,但對於她這樣天生好命的人卻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狽被動,簡直愚蠢的讓人生不起同情來。隨着西洋文化衝擊傳統,越來越多的女子走出家庭接受教育,有相當一部分人用自己的身體去表達先進,追求自由的愛情。
這種事在京都也並不少見,無媒苟合,攜手私奔,追求有婦之夫,亂搞男女關係。好像只要披上愛情,自由的外衣,就能理直氣壯的有了理由。這種思想顧心鉞並不理解,他也不知道所謂的愛情到底是個什麼玩意,能讓人不顧父母親族,不顧禮義廉恥。
男女感情在成親前最美不過發乎情,止乎禮,在成親時最正式不過三書六禮昭告天地親人,成親後最和美不過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追求自由,愛情,先進,不代表就可以不自重。千百年對女子最看重的純潔和貞操,是千百年女子行爲的準則,輕易捨棄了它們,就輕易的捨棄舒服的活在這世上的機會。
“那老師好像並不是對秀雅小姐完全沒有感情,在流言出現的最開始,他便請了媒婆上姨奶奶家提親,不過被趕了出來。現在正到處聯繫,想把秀雅小姐弄出來。”石青說。
“他一個四十多的老男人,得到一個二八佳人的青睞,這個佳人還出生高貴,他不巴着,難道還有下一個機會嗎?”顧心鉞說,“去暗中幫他們一把,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也算我這個表哥的一點心意。”
“是。”石青應道出去。
黛眉送上新茶水,顧心鉞悠悠的嘆氣,“如果我娘知道我這樣對姨母的女兒,不知道會不會怪我?”
“夫人就算心疼外甥女,也越不過少爺去。姨奶奶這是爲難少爺,她先爲老不尊,也怨不得少爺。再說少爺又做什麼了,少爺也是幫秀雅小姐求仁得仁,做正頭娘子不比做人妾侍來的舒服?”黛眉說。
顧心鉞聞言輕笑,“求仁得仁啊——”
沈鶴立原本並不計較顧心鉞的身世,甚至還有些洋洋得意,娶個貴族老婆多有臉面的事。但跟着他到王家,聽王家小舅那麼一番不客氣的指責。顧心鉞並沒有站在他這邊,讓他有種錯覺,顧心鉞其實心裡想的和他小舅一樣,所以他纔不願意給自己生孩子。
心裡頓時就不舒服起來。隨着之後顧心鉞和大舅一家人言笑晏晏,對他的關注幾乎沒有,沈鶴立心裡鑽了牛角尖,我對你還不夠好?還不夠掏心掏肺?冰都被我捂化了,你還是把我當個無關緊要的外人。
晚上還不和我睡,之前不是不抱着我都睡不安穩,現在就能睡安穩了?沈鶴立晚上爬了顧心鉞的窗戶,在牀上求歡,被一巴掌拍出來。先前還憤憤,吹了夜風冷靜一下,又覺得是自己魔怔了。
顧心鉞是什麼樣的人他難道不知道?看起來高傲孤潔不食人間煙火,實際上心地善良柔軟,若他接納了你,你的事就是他的事,爲你上心操持。在你面前軟成一汪水,任你爲所欲爲。
你到底在想什麼?沈鶴立問自己,明明顧心鉞已經答應不再吃藥避子,也不再用完就扔。他到底還覺得哪裡不滿意,要鬧騰。想想之前自己說的那些混帳話,什麼叫做乖乖岔開腿就好,他愛死了顧心鉞那股小傲勁,如今說了這番話,那股傲勁該折騰死他了。
雖然已經急後悔,卻也不好馬上去抱顧心鉞的大腿哭訴,沈鶴立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的去找顧心鉞,顧心鉞卻變成他們剛成親那會的樣子,看着跟畫里人似的,總隔着點什麼。沈鶴立心裡可惜懊惱下,愈發想念前些日子。
在顧心鉞表妹事上,他意志鮮明的表明現立場,顧心鉞一句隨便讓他惱火,也只能自己消化嚥下。誰讓他一時腦抽犯下了錯事。沒有第一時間隨着心境變化調整情緒,害人害己。
他知道顧心鉞這些日子冷淡了他,心情也並不好。這點從他的食量就看的出來,每天像是小鳥食。
現在他無比想快點離開王家,畢竟在別人家裡他動作大點招惹人注意,更別想讓顧心鉞原諒他了。
好在離開的機會很快就出現,雖然這個機會的由來很震撼,舉國震撼,但沈鶴立卻顧不上許多了,他只知道藉此機會他們可以離開王家,他能好好的哄哄顧心鉞。從來美人是英雄冢是看來是一點沒錯。
末朝皇孫莫時岐在東臨島登基稱帝,宣爲正統,讓各大軍閥來朝參拜,封王拜相,上下一心,驅除外寇。
東臨島李相已經被任命爲威武平外大元帥封東臨王。
這個消息像是在貌似平靜的水面上扔下一個大炸彈。所有的人都主動或被動的動起來,王家每天接的拜帖就數不勝數。
顧心鉞提出要先離開,這樣的光景也要早點回京都看看才放心。王見權也沒留他,只囑咐他一切小心,書信常聯繫。
顧心鉞點頭。走的時候自然又是一大堆東西,好在沈鶴立請好了馬隊,裝東西還是方便,坐馬車走旱路到江林,沈立堂的船早就在那等着了,如今大家商討的都是莫時岐稱帝的事,戰火線都不約而同的停火,走大運河回京都還是挺安全。
至於顧心鉞的姨母和那位表妹,表妹最近重病在牀,眼看就要不好了,姨母在家傷心的下不來牀,就沒來送顧心鉞了。
馬車裡沈鶴立想跟一邊板着腰坐着的顧心鉞說話,但顧心鉞顯然不想跟他說,把沈鶴立急的抓耳撓腮。突然馬車碾過一塊石頭,不平穩的往側顛了一下,沈鶴立眼睛一亮,用浮誇的演技表示他坐不穩了,摔在顧心鉞身上,要摟着他的腰才能保持平衡。
黛眉脣角輕彎一下,馬上低頭掩飾了,輕輕的挪到馬車外面坐去了。
“悅之,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沈鶴立摟着他的腰可憐兮兮的說,“我道歉,你原諒我吧。”
顧心鉞見推他不開,也不白費力氣,任由他抱着,自己拿書看起來。
“悅之,你罵我也好,說我也好,別這樣不理我,我難受。”沈鶴立說。
“是我發昏,也不知道怎麼的就鑽了牛角尖,你小舅舅說話難聽,我又想是不是你也嫌棄我的血統,所以纔不願意生我的孩子,想來想去就想岔了。”沈鶴立說,“那天你打了我我出來就知道錯了,只是因爲在你舅舅家,怕被人看了笑話去。不然我早就負荊請罪。”
“是我的錯?”顧心鉞說。
“不是,不是,是我的錯。”沈鶴立苦笑着說,“從前我只覺得你的身份會是我的助力,我的誇耀,但是現在我卻聽不得別人說你的身份,說我配不上你,雖然家世上是真的配不上你,但還是希望別人都說我和你是天作之合,天生良配。”
“是我的奢望。”沈鶴立說。
“我的身世是永恆存在的,我是京都顧家的子孫,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你不接受,當初爲什麼要來提親?”顧心鉞問。
“你沒懂我的意思。”沈鶴立說,看着顧心鉞琉璃一樣乾淨的眼珠,世上有一種人,即便他的心思千迴百轉,卻仍然有一雙純淨如處子的眼睛。沈鶴立認輸般的把臉埋入顧心鉞腿上,“當初提親的時候,顧心鉞對我而言只是顧承肇的孫子,響噹噹的貴族,便於我打入京都貴族圈,給我單薄的出身鍍金。”
“但是現在,顧心鉞對我而言,是一個活生生可愛的人,我的心上人。我想和他比肩而立,卻被別人指着我的鼻子說我配不上你,身爲男人的自尊心突然受傷了。但是我已經調節好了。你是京都顧家的人沒錯,但你也是我沈鶴立的太太,是我的小斧頭,就算有千百人都說我配不上你,只要你說配,我就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