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予南沒在水裡呆多久,被凱文和幾個保鏢合力弄上了岸。
好在這時候119已經到了,有專業的設備和搜救人員,季予南也沒有再堅持。
從水裡上來,凱文立刻拿了大衣給他裹上,甚至忘了自己也是一身溼透,“季少,您先去車裡換套衣服吧,若等一下太太被救上來,還需要您去醫院照顧她呢。這大冷的天,穿着溼衣服容易感冒,到時候哪來的精神照顧太太。”
這種天氣穿着溼衣服迎着風口站着,即便是身強體壯的成年男人也受不住。
好不容易將人從水裡拖上來,總不能由着他凍死吧。
如果是這樣,不如死在水裡,還能得個英勇救人的名聲。
季予南半闔了下眼眸,眼底的陰暗晦澀濃重的幾乎要溢出來,他面無表情的轉過身:“你以爲,她還能給我去醫院照顧她的機會?”
凱文:“……”
車子剛墜河他們就緊跟着跳下去了,但卻沒找到人。
這種情況,唯一的可能就是沒系安全帶,車子在衝出橋面的時候將人甩出去了。
水裡不比陸地,即便沒有受傷,淹水窒息也就一兩分鐘的事。
自車子墜河到現在少說也有十幾分鍾了,還沒有消息,估計是凶多吉少。
凱文抿脣,不再說話。
自己的任務是保護好季予南,他現在情緒還算平靜,自己沒必要說些不切實際的話來安慰他。
都不是三五歲的孩子了,有多少生機,其實都心知肚明。
幾分鐘過後,莫北丞和南喬也趕到了。
看到沈南喬,剛纔還一動不動的杵在那裡的男人猛的有了動作,邁開腿,朝他們的方向大步走了過去。
他一雙黑色的眸子緊盯着南喬,臉上冷得彷彿結出了一層冰霜,聲音沙啞,沉沉的,“她在哪?”
聽了他的話,南喬只覺得好笑。
若不是莫北丞攬着她的腰強迫她靠在他懷裡,她簡直要脫了鞋子摔在他臉上,“不是在下面嗎?着急就下去找啊?”
凱文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若不是有莫三少在邊上站着,沈小姐又是他的女人,瞧季少全身緊繃起的肌肉,指不定要直接動手了。
在太太眼裡季少已經夠渣了,這要再動手打了她的閨蜜,太太估計要直接拿刀子往他心臟上刺了。
他正要走過去勸,就聽見他們家季少說了句:“把這個女人丟下去,若是她還活着,就一定會出來阻止。”
莫北丞一記冷眼掃過來,若不是看季予南好不容易喜歡上個女人還追到河裡去了、一副可憐兮兮的份上,他簡直想一腳將他踹下去。
““以她憎惡你的程度,估計你從這兒跳下去她可能會出來拍手叫好。”
“那不如我們一起跳,她總要爲一個人出來的。”
兩人懟了幾句,被莫北丞一句話將季予南給噎回來了。
他咬了咬後槽牙,走到欄杆斷裂的缺口處站定,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下面打撈的情況。
之後的幾個小時,季予南的情緒一度趨於崩潰的邊緣,像一頭暴怒的雄獅,手背上青色的筋脈明顯的繃起。
凱文從沒見過季予南這般情緒外泄,他全身上下每一處緊繃的肌肉都透着暴戾的因子,讓人不敢靠近。
站滿人的橋上,就他身邊空出了一方天地。
格外醒目。
以前不是沒見過他發火,太太剛離開的那段時間季少的情緒也很暴躁,甚至一改往日的低調,在醫院弄出那麼大的動靜。
但現在,這段時間積聚的暴戾似乎都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即便是凱文自己,也有點心有餘悸。
若不是有莫三少在這裡壓着,他無法想象後果。
……
打撈了一天,時笙沒有任何消息。
所有人都已經極度的疲倦了,都知道沒有生的希望,在水裡打撈的人也異常倦怠,全然一副公司公辦的態度。
這一點,莫北丞知道、南喬知道、季予南也知道、木子知道、凱文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所以,沒有人斥責什麼。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水面上,思緒卻已經有些恍然了。
終於,領頭的警察繃不住了,看了眼季予南,想了想,還是走到莫北丞身邊提了撤走的事。
倒不是因爲莫北丞的地位,這種事,按程序應該和遇難者家屬溝通。
但在莫北丞和季予南兩者間選擇交談的對象,他明顯覺得莫北丞更容易溝通。
他雖然不知道那個男人的具體身份,但那人氣場實在太恐怖,身邊還跟着那麼多外國保鏢,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
莫北丞問季予南:“你怎麼決定?”
季予南點了支菸,“我能怎麼決定?不都是她決定好的嗎?開始到結束,我什麼時候又有過能決定的時候?”
他不信。
時笙會這麼輕易的就死了。
這一切,都是她實現計劃好的。
墜河、逃跑。
季予南擡眸,視線在周圍掃了一圈,說不定,她現在正躲在哪個角落裡欣賞他的狼狽和慌亂。
既然這樣,他微一眯眸——
時笙,我們美國見。
他一上車,那些站得筆直的保鏢也跟着有秩序的上了車。
凱文看他一身狼狽,最裡層的襯衫已經被提問烘乾了,皺巴巴地貼在身上。
身上一股子被污染的河水臭味兒。
他猜測季予南的心思,小心翼翼的詢問,“季少,不如先找家酒店住下。”
“去機場。”
“那需要定回美國的機票嗎?”
“恩。”
……
季予南走後沒多久,搜救也就停止了。
所有人都撤走了,連同那輛撞得變了形的比亞迪也被拖走了,道路又恢復了暢通。
若不是護欄上那個扭曲的大洞,幾乎沒人能想象,這裡不久前發生了一起慘烈的車禍。
很快,這裡就平靜了。
橋頭停着的一輛出租車上,坐在後座的男人降下車窗,英俊且深邃的五官徹底暴露了出來。
他一雙眼睛蔚藍得像是最純淨的天空。
黑色的衣服皺巴巴的貼在身上,還有未乾的痕跡。
司機回頭,看向後座正探頭往橋的另一頭看的外國男人,用蹩腳的英語問:“走嗎?”
這麼英俊的男人,怎麼腦子看上去好像有毛病呢。
大冷的天氣,穿着溼衣服,叫了車也不走,一直盯着後面瞧。
若不是給的錢多,他還真想把他扔下去得了。
那後面有什麼好看的?
不就出了場車禍嗎?說不定是哪個喝醉了酒看岔了路,直接就給衝過去了。
看那撞擊的痕跡,當時肯定還超速。
雖然這種車禍的機率小,但也不至於看一天吧,最後屁都沒撈上來。
見男人沒應,他嘀咕道:“估計是死了,沒在車裡,肯定是沒系安全帶被甩出去了唄。”
艾倫升起車窗,“走吧。”
他安排了人去接應時笙,地址他也跟對方說了,估計等一會兒就將人送過去了。
…………
時笙最後還是憑着自己的意志渾渾噩噩的從水裡爬上了岸,她實在沒什麼勁了,也走不動了,只能趴在岸邊上喘氣。
水底的石頭將她裸露在外的肌膚劃出了好幾道口子,但和大腿上的比,實在可以忽略不計。
冷和疼是她現在唯一的感受。
寒意順着肌膚的毛孔扎進肉裡,像針扎一樣疼進了骨子裡。
怕衣服吸水後變重,耗費體力,在車上她就將外套和裡面的毛衣脫了,此刻,她身上只穿了一套薄款的秋衣秋褲。
秋褲還被劃開了一條很長的口子,寒風正呼哧呼哧的往裡面灌。
其實也差不多。
就算沒那道口子,這溼漉漉的衣服貼着肌膚,再被風一吹,也冷得夠嗆。
時笙沒緩多久,便撐着從地上爬起來。
前方河邊的一處屋子有亮光,應該有人。
要是一直躺着不動,她不凍死,也要失血過多而死。
五十米不到的距離,她卻走了差不多有半個小時,痛是一方面,她實在是全身無力了。
剛纔掙扎着上岸已經耗費了她所有的精氣神了。
是個簡易的小房子,估計是漁民臨時的落腳點,實在破舊的很。
窗玻璃都是壞的。
裡面有聲音,是個男人。
時笙現在這種情況也顧不得危險還是不危險了,對着個陌生男人危險,但她現在的情況站在外面更危險。
她靠着牆,費力的擡手敲了敲門。
聲音很小。
但周圍太安靜了,以至於這一點微弱的響動都清晰得不容忽視。
“誰?”
“對不起,打擾一下,我不小心落了水,想借您的地方休息一下,取取暖。”
時笙一邊回答,一邊在心裡迅速分析對方。
男人,四十歲到五十歲之間。
再多的,她就不知道了。
心理學上她是業餘,連皮毛都沒觸到,只能從聲音和印在窗戶上的影子猜出對方大概的身形體魄和年紀。
裡面靜了幾秒。
門開了。
在安靜的河邊發出吱呀的響聲。
一個男人從裡面探出頭來,果然是個四十多歲的人,一臉滄桑,粗粗的手上全是勞作的痕跡。
時笙鬆了口氣,有時候,老實巴交的農民更淳樸。
“大哥,對不起,打擾您了,能不能讓我進去取取暖。”
時笙咳了一聲,一陣風吹來,冷的直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