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徵蠻將軍印 營務處參謀嚴煒,常熟人,大學士嚴訥之孫,詼諧風趣,有機變之才。丹初派他出使潯州,向陳邦傅索取徵蠻將軍印。
潯州位於黔江與鬱江交匯處,上游不遠處即爲大名鼎鼎的大藤峽。溯黔江而上可至柳州,北通桂林、貴州、湖南,轉紅水河,可至思恩、慶遠、泗城等府,西通貴州。溯鬱江而上可至南寧、柳州,南達廣東、交趾,西至雲南。順潯江而下,則可至梧州,通廣東。
因此,潯州四通八達,是個四戰之地,爲兵家所必爭。且廣西七山一水二分田,耕地稀缺,而最大之平原潯江平原,恰分佈於潯州周遭。
這裡也是廣西最大軍閥陳邦傅的老巢。
嚴煒一行進入潯州,便留心觀察潯州形勢。但見水田阡陌相連,連綿上百里,江水充沛,船帆如雪。時傎亂世,潯州一帶卻沒怎麼罹受兵災,堪稱樂土。
此等地方,若能奪爲己有,以岑丹初治軍理政的才能,必可大有作爲。現實卻讓人大跌眼鏡,最無能最無恥的軍閥陳邦傅,攫取了最大的權力,佔據了最大的地盤。
入城之後,陳邦傅先派屬下接待嚴煒。陳邦傅“膏粱狹邪”,唯以媚上爲術,以致今日的事業。上行下效,他左右上下多小人,寡廉鮮恥,貪財受賄。陳家軍兵馬羸弱,不修武備。
嚴煒此行帶了二百兩黃金,乃廣施賄賂,結交陳邦傅左右親信。未幾,左右皆向陳邦傅進言,陳邦傅原本想冷落嚴煒一番,至此只好傳令接見。
原以爲,陳邦傅會佈置甲士,給嚴煒一個下馬威。卻沒想到,他一副儒士打扮,與一羣儒生在大堂上談笑風生。見到嚴煒,他佯作喜悅,離座迎接,滿臉堆笑地說道:“伯玉兄,久仰久仰。”
都說陳邦傅喜“儒冠大袂,侈拜揖以爲容”,看來傳言不假。有些儒士被他所騙,欣然效命,久而久之,便發現他名不副實。正人君子多遠離,留下來的皆爲趨炎附勢之徒。
嚴煒長揖不拜,說道:“爵帥平易近人,倜儻不羣,不愧爲儒將也。”
陳邦傅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是紹興山陰人,本是富家子弟,但無官職,不貴重。恰逢亂世,陳邦傅逢迎有術,得以晉升公爵,其實並不爲名家看重。
嚴煒鼎鼎名家,祖父是嘉靖年間的名臣,既任吏部尚書,執掌銓政,又兼武英殿大學士,入閣輔政。
能得到嚴煒這種老錢的奉承,陳邦傅這種新貴極爲高興,立即長揖回禮,賜座。
“嚴某一路走來,但見潯州沃野千里,百姓安樂。國家有此樂土,將來中興有望,實爵帥之功也。”
馬屁拍得越來越離譜了,可陳邦傅就吃這一套。他喜上眉梢,笑道:“伯玉謬獎!謬獎!”
乃賜茶,相談甚歡。
未幾,嚴煒談到正事,說道:“爵帥,某奉昭永總兵岑公之命,特獻兩件大禮。”
在場有好幾個幕客,都得了嚴煒的好處,紛紛說道:
“岑公想的周到,想必是誠心結交爵帥。”
“爵帥德行深遠,四方來歸。”
“怪不得,今日府中飛來喜鵲,正是有鳳來儀,吉兆也。”
……
陳邦傅笑得合不攏嘴,明知故問道:“不知岑公所送,是何種禮物?”
嚴煒揮揮手,隨從搬來兩口寶箱。打開右邊的箱子,裡面金光閃閃,正是百兩黃金。 “爵帥,時逢戰亂,旅途不靖。某奉命來使,不便攜帶物資。此物最俗氣,卻也最能顯出岑公的誠意。百兩黃金,還望笑納。”
一百兩黃金,價值一千多兩白銀,可不是個小數目。在場衆人都面露貪婪,個個羨慕不已。
陳邦傅卻並不滿足。嚴煒來使,不用說,必是爲了徵蠻將軍印。此印本身並不值錢,爲銀質,但是國家權力的象徵,自明初傳承至今。傅友德、沐英、俞大猷、顧興祖、劉顯等明朝名將,都曾佩過徵蠻將軍印。
當著衆人的面,陳邦傅仍是笑呵呵的,說道:“岑公美意,學生受之有愧。”
在明朝官場,“學生”是一種自謙的稱呼,文官在面對上級、長輩或資歷較高的人時,會以“學生”自稱,以表示謙遜和恭敬。
陳邦傅矯揉造作,卻還是收下了黃金。
打開第二個木箱,一股腥臭味散發開來。嚴煒已經提前打過招呼,在場衆人還是一驚,各自掩住口鼻。
“爵帥,此乃阮富強的首級。”
陳邦傅故作輕鬆,自嘲道:“吾兩次發兵,竟不能攻克五屯所。反倒是岑公一擊即破,真是後生可畏。”
嚴煒笑笑,說道:“岑公不過是借重了爵帥的威名。我軍攻五屯所時,聲稱奉爵帥之令,三攻五屯所。城內軍民聽到爵帥的威名,頓時人心惶惶,加之糧械短缺,叛賊束手就擒。”
“是嗎?”陳邦傅將信將疑,問道:“聽說阮富強搜刮富戶,聚斂無數。岑公奪下五屯所,不知得到多少寶貝?”
“哎!”嚴煒搖頭嘆氣,說道:“城內缺糧,軍民不分貧富,已經逃散大半。也不知阮富強聚斂了多少錢財,我軍破城時,叛賊一鬨而散,金銀寶貨所剩無幾。幸賴爵帥威名,我軍才追上了阮富強,斬其首級,追得黃金百餘兩。五屯所被阮富強摧殘已久,城內人口凋零,只剩百餘戶老弱矣。”
陳邦傅深感失望,只得罵起阮富強:“此逆聚衆謀反,禍國殃民,實在是死有餘辜。岑公擒殺阮富強,真是替天行道。”
沉默片刻,嚴煒進入正題,說道:“爵帥,某奉命來使,除了獻禮,還爲請印。今年二月,皇上敕封岑公爲徵蠻將軍,至今已半年有餘。
“因時局喪亂,將印至今滯留爵帥這裡。敕印分離,名不言順,亦對爵帥聲名不利。是故,懇請爵帥讓出將印,上順天命,下結岑公,豈不美哉?
“不然,岑公駐兵五屯所,亦不便回師昭、永,於我兩軍殊爲不便。”
要緊的是最後一句話。岑丹初駐軍五屯所,在此招募工匠、兵馬。陳邦傅亦不敢怠慢,在一江之隔的藤縣駐紮重兵,隔江對峙。
眼下,陳邦傅正在與徐彪爭奪南寧,精銳兵馬多部署在南線,不便再起兵戈。岑丹初能攻下五屯所,又是個愣頭青,對徵蠻將軍印志在必得,可不能再小瞧他了。
左右紛紛進言,陳邦傅亦顧忌瞿式耜、李成棟、焦璉等人。還有朝中不少言官,早就看他不順眼,多次上書彈劾。
於是,陳邦傅令人取出徵蠻將軍印,交給嚴煒察看,說道:“學生早就有意奉還將印,但因時局正亂,道路不通,乃至拖延至今。”。
嚴煒取過一看,正是銀質,臥虎紐,印文爲柳葉篆,筆劃兩端尖細中間肥大,爲徵蠻將軍印無疑。
此番不辱使命,嚴煒大喜,起身向陳邦傅行禮,說道:“謝爵帥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