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黃河中,朱慈烺的坐船上燈火通明,船舷兩側,站滿了手持火炬的士卒。
在船艙內,朱慈烺陰沉的臉坐着,旁邊大臣們低頭站着,中間跪着一將,衣甲破損,頭髮散落。
“陛下,臣奉命攻入歸德,不久耿仲明率數萬兵馬前來。臣見其兵少,列陣與其戰於睢縣,本想一戰擊敗清軍,不想激戰正酣,建奴馬軍殺至,右翼左鎮先潰,十萬大軍頓時土崩瓦解!”方國安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陛下,臣有罪,臣該死~”
朱慈烺憤怒的站起身來,指着不停磕頭的方國安大罵,“你確實有罪,確實該死,朕讓你阻擊耿仲明,你擺什麼陣!啊?你告訴朕你擺什麼陣?”
朱慈烺氣得腳步都有些不穩,身體晃動着似乎搖搖欲墜。
“你真是死不足惜,可憐朕三萬武衛軍將士,那都是朕的心血,是大明的希望啊!”朱慈烺雙目通紅,彷彿要吃人一樣。
明軍十萬禁軍,分別是捧日、奉節、武衛三鎮,現在武衛軍沒了,朱慈烺的心都在滴血。
方國安臉幾乎貼在地上,周圍大臣也都滿臉寒霜,不敢說話。
本來大軍都快要殺入徐州,大局已定,可現在卻讓明軍變得進退兩難起來。
博洛領着清軍突然殺到,打亂了明軍的部署,後方大亂引得攻打徐州的明軍亂了陣腳。
幸而清軍人馬不多,黃得功及時率領馬軍回援,纏住了博洛,尼堪又堵住四門,沒法子來個理應外合,所以沒造成大敗。
早前明朝和高義歡關係不錯時,高義歡曾和明軍進行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馬糧交易。
其中主要的對象,就是黃得功,所以黃得功是四鎮中最強的一鎮,他換來的戰馬,加上原有的戰馬,手裡握住五千馬軍,是南明最龐大的騎兵。
他一見博洛出現便立刻回援,只是被自己人擋住了道路,沒能第一時間截住博洛,還是讓清軍衝入明軍後陣,而朱慈烺一退,動搖了明軍的軍心,攻入徐州的明軍被趕了出來,民夫和明軍自相踐踏,被馬軍砍殺,損失接近五六萬人,損失可謂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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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里山北麓,清軍營地內點燃了篝火,多爾袞與何洛會等人圍坐在一起。
“攝政王早盤算好了,奴才等人還好一陣擔心哩。”何洛會笑道。
多爾袞則拿木條撥動着火石,沉聲道:“現在還不是自得的時候,徐州的危局是解除了,但我大清的危機卻沒有解除。”
說着多爾袞將木條折斷,丟入火堆中,嚴肅道:“何洛會,你立刻率五千人馬南下,奪取宿遷。”
宿遷在黃河下游,能同時控扼黃河和大運河,是明軍撤退的必經之路。
何洛會眉頭一挑,“攝政王想將朱慈烺圍殲在徐州?”
多爾袞沉聲道:“如果能吃就吃下,吃不掉,就給朱慈烺一點教訓,逼他向大清朝臣服。”
現在明軍再攻徐州已經不太可能,可是滿清的危機卻並沒有解除,多爾袞必須儘快打服明軍,或者消滅他們,然後回師增援阿濟格,否則這邊剛取得的成果,也可能因爲河東戰事的惡化而逆轉。
何洛會臉上露出笑容,“朱慈烺乳臭未乾,居然敢跟大清鬥,這次就讓他長長記性,他老子崇禎都被我們八旗治得服服帖帖,何況是他!”
何洛會一抱拳,“攝政王放心,奴才明白了!”
多爾袞點了點頭,扭頭看向孫定遼道:“孫將軍,你立刻繞道回去,通知耿仲明,讓他也派一支兵馬,迅速向南穿插。本王不想看見朱慈烺全身而退!”
孫定遼站起身來,單膝跪地,“喳!”
多爾袞臉上露出冷笑,“這一次,朱慈烺不死,也得叫他脫層皮,讓他不敢在對大清國有什麼想法。其實眼下局勢,朱慈烺應該和本王聯合,但這個小皇帝,卻還對中興明國,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不想老老實實的偏安江南。”
多爾滾站起身來,“這次本王就徹底刺破他的幻想,讓他老老實實的做個趙構,沒事學什麼北伐,北伐有幾個成功?現在西魏正在崛起,清明聯合,遏制高義歡纔是正途。如果朱慈烺能夠意識到這一點,稱臣納貢,本王倒是可以考慮,放他一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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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面上,一艘小船靠近大船,船上放下繩梯,幾個身影快速爬上甲板。
一身是血的黃得功,進入船倉內,朱慈烺等人的目光頓時向他看來。
黃得功看了跪在木板上的方國安一眼,又看了朱慈烺一眼,心中一股邪火無處發作。
他指揮人馬已經攻入了徐州,就算博洛殺到,只要能頂半個時辰,徐州也就陷落,但是······
這話黃得功不好說,畢竟做臣子的不能把皇帝,置於危險的境地,他也不能指責史可法做的不對,萬一皇帝出事,那大軍也就全完了。
“陛下,高閣老還在收拾殘局,臣先過來稟報!”黃得功一臉的不高興。
朱慈烺這時也顧不上在意黃得功臉色不好看,顫聲道,“卿家,損失如何?”
黃得功道:“陛下,民夫損失最大,至少有三萬人的傷亡,各營損失也有兩萬餘人。此外,建奴還燒燬了八做營盤,損失了不少物資,不過現在大軍已經回到各自的營盤,暫時沒有危險。”
朱慈烺聞語鬆了口氣,“如此還好,如此還好!”
捧日軍、奉節軍、揚州鎮、合肥鎮的精兵都還在,那明軍元氣還在,讓朱慈烺鬆了口氣。
“靖國公,這一戰還有希望奪下徐州麼?”朱慈烺沉默一陣後,忽然問道。
黃得功搖了搖頭,“陛下,耿仲明前鋒已到,我軍士氣已泄,臣以爲很難攻下徐州,而且我軍的處境,已經變得相當不妙。現在徐州守軍必定在清理石塊,等他們疏通了城門,就能與耿仲明形成配合,再者現在天氣轉涼,一場大雪,河面就可能結冰,臣以爲我們該撤到淮安!”
“撤到淮安?難道讓高義歡奪取北京嗎?”朱慈烺猛搖頭,忽然堅定道,“朕不退!”
黃得功聞語,有些急道:“陛下,撤退並不是表示北伐失敗,我們現在還站着淮南,那就是成果。先退到淮安,多爾袞見我們撤退,兵力必然調往西線對付西魏,我軍在淮安休整,看他們爭鬥,必然還有機會再次北上。陛下,光復大業,哪裡能那麼順利,肯定會有波折,如果不能一戰而定,我們就從頭再來。現在我們已經不可能光復徐州,僵持下去,對我們沒好處啊!”
朱慈烺卻一時間接受不了這種結果,他是想一口氣打到北京的,現在如果退軍,要是高義歡奪取河東,拿下北京,那該怎麼辦?
朱慈烺一陣沉默,半響揮手道:“卿家讓朕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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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朱慈烺轉轉難眠,到四更天才睡去,可剛睡沒一會兒,就被侍衛叫了起來。
朱慈烺慌忙穿上龍袍,走出船艙,來到甲板上,便見西面城土飛揚,旌旗漫天,有數萬清軍趕來。
“陛下,是耿仲明的人馬,至少有十萬清軍!”高名蘅陰沉着臉。
朱慈烺臉上一變,“怎麼可能,洛陽一共才十萬清軍,耿仲明不要洛陽呢?”
高名蘅憂鬱道:“應該是左翼十萬潰軍中,有人投敵了!”
朱慈烺臉色難看起來,耿仲明十萬,徐州城中還有兩三萬,多爾袞有兩萬,這麼算下來,明軍已經沒有兵力優勢了。
一瞬間,朱慈烺臉上有些慘白,而就在這時,黃得功匆匆上船,老遠便急聲道:“陛下,高閣老,局勢不妙,有兩支清軍南下了,似乎是準備封鎖黃河,斷我們歸路!”
“什麼?”這下朱慈烺慌了,他可不想被清軍俘虜。
黃得功道:“陛下,臣請陛下下令,大軍馬上南撤,突圍去淮安。”
昨天的話猶在耳畔,朱慈烺臉上漲紅,一旁的高名蘅見此,嘆氣道:“靖國公,你去準備吧!現在已經不是我們想撤就能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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