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煌言接話道:“大頭領的意思是如果造反……反而容易做官?”
李存真趕快施了一禮說道:“蒼水先生智慧過人,李某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張煌言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沒錯……沒錯,大頭領說的對。如果造反,又沒有被及時平定,朝廷爲了避免更大的損失反而很可能會‘招安’這麼一來做官的機率可是比走科舉大多了。而且也更容易。”
李存真點頭說道:“想一想那個黃巢,科舉幾次沒有中第,造反卻差一點當了皇帝。再看那個篡唐的朱三,根本就識不得幾個字,跟着黃巢造反,最後真的當了皇帝。這些當然都是極端的例子。但是普通的例子可就多了。小說《水滸傳》裡的宋江等人不就是如此嗎?再看我朝的鄭芝龍……”說到這裡李存真沒有再往下說,而是轉了彎又轉了回來說道,“科舉其實是連接家庭和政治之間的紐帶,通過科舉士子們走出自己的家庭參與到國家政治當中來。這個當然不錯。但是科舉主要還是給人一個希望,讓人爲了這個希望不要造反。其實科舉的主要功能一個是打破貴族對官位的壟斷,增加社會流動,另外一個就是起到穩定社會的功能。當然,這都不是我要說的,我要說的就是對士人的拉攏。”
陳顯祖和常琨對視一眼,常琨問:“大哥,我還是不明白。”
李存真說道:“科舉當中中舉的人實在是少數,但是那些沒中舉的人都會死死盯着這個功名不撒手。多爾袞開科舉的七年當中雖然中舉的人只有一千多人,但是這個數字相比此前足夠大了,給了那些沒中第的士子們莫大的鼓勵,爲了中舉他們都會支持滿清,對自我的強烈認同和成就動機會使他們期盼着自己就是下一個幸運兒。可以說這是入了多爾袞的‘彀中’了。要說多爾袞有沒有想到這一層還很難說,我認爲多半是想不到的,但是作爲通古斯野人的他,懵懵懂懂還是做到了一些。這就足夠了。這些士子們都想中舉,沒有人還會提着腦袋跟着李自成混。沒有了知識分子的指導,農民軍是不可能成事的。我的意思是說,滿清開科舉並不一定確保自己的實力增加,因爲那些中舉的人興許連‘四書五經’都沒讀過,只是背過歷代中舉人的中舉文章而已,沒有真才實學,但是開科舉這一招卻阻攔了李自成、張獻忠吸收知識分子,獲得士子幫助的能力。所以我說,滿清開科舉高明。而且讓一千多人中舉那就更高明瞭,中舉的比例照從前增大了。況且,只是中舉而已,即便是讓這些舉子們做官又能花多少錢呢?就算讓這些人什麼活都不幹,白白養着他們也是能養得起的。”
在原本的歷史上清朝在1904年頒佈《奏定學堂章程》廢除了科舉,正式興辦學校,這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七年後清朝大廈崩塌,民國開始了。很多人都認爲是孫大頭、袁世凱或者段祺瑞搞掉了清朝,其實錯了,廢除科舉纔是最後的殺手。本來滿清敗給日本就失去了合法性,畢竟輸給英法那是因爲沒見過,輸給日本怎麼回事?日本本來就是條狗,大清居然連狗都打不過,那大家還跟他混什麼?可是,滿清還是沒有立刻滅亡,反而還有公車上書,戊戌變法這類救亡圖存運動,究其原因就是因爲士子支持清朝。可是西太后和張之洞廢除科舉,滿清再沒有人支持了,駱駝雖然比馬大可還是瘦死了,轟然倒斃。滿清興於科舉,亡於科舉,怕是沒有什麼歷史學家注意到這一點,不過李存真注意到了。
張煌言聽罷點了點頭說道:“如此說來,大頭領所言着實是有道理的。”
看到張煌言已經贊同李存真繼續說道:“我大明泱泱三百年,科舉選拔出來的能人其實寥寥無幾,三楊、徐階、王守仁、張居正、張四維都是一時的大才,可是又有幾個能帶領大明走向輝煌呢?”
張煌言不解地問道:“大頭領想要說的是什麼?”
李存真說道:“我想說的是科舉在我大明一朝其實害處更大,益處卻不多。”
“爲何這麼說?”
陳顯祖、李茂之和常琨等人全都聚精會神地聽李存真說下去。
李存真說道:“看看天啓和崇禎朝的這些大臣都在幹什麼?一個個裝成老夫子的樣子,自命清高。那個東林黨在朝廷裡面爭來爭去,把自己標榜成道德楷模,標榜成君子。只要反對他們的就被說成是閹黨。他們爭權奪利,比如討伐後金的機會他們爭到了,可是卻沒有能力辦到。他們東林黨做不到,他又不讓別人做到,給真正辦事的人使絆子,這樣的怎麼可能是君子呢?偏偏崇禎皇帝看中東林黨,什麼都聽東林黨的,到頭來怎麼樣?李自成圍城,烈皇撞鐘召集衆臣卻沒有一個人來朝見。李自成來了這些人投靠李自成,滿清來了投靠韃虜。毫無節操,怎麼可能是君子?”
張煌言嘆了一口氣說道:“說得沒錯啊!想來東林領袖錢謙益,錢夫子也是投過滿清的,現在確實幡然悔悟……”
沒有等張煌言說完,李存真便接話說道:“有人說他曾經和河東君柳如是一起投水自盡,說是要殉國?”
“這個……”張煌言老臉一紅沒有多說。其實,錢謙益不僅僅是東林黨的領袖,更是當時的文壇領袖。張煌言怎麼說也是文官,自然是看中錢謙益的。可是就是這個錢夫子居然傳出投河怕水冷的事來,真是讓天下讀書人汗顏。
李存真也不去管張煌言,自顧自地說道:“我聽人說他投水,可是投水之後自己又游上來了。還說‘水太冷,頭皮麻。’”
李存真話音未落,李、陳、常三個海盜居然笑得前仰後合,特別是常琨竟然不自覺地用手拍打了桌子兩下。
李存真也不去管他,繼續說道:“大家都因此嘲笑他,說他的節操還不如一個妓女。其實,這個事情到底有沒有還真不好說,在我看來是沒有的,是別人污衊他的……”
常琨一聽驚訝地說道:“沒有嗎?真的沒有嗎?”
李存真肯定的說:“沒有!”
聽到李存真如此說法,張煌言面色稍微有些舒緩。
李存真說道:“錢謙益是文壇領袖,滿清爲了打擊他給他編了這麼個故事。完全是往這個人身上潑髒水,想要順便搞臭讀書人,打垮我們漢人的氣節。只要動動小腳趾就能想到這是假的。”就在衆人面色舒緩的時候,李存真卻說道:“不過,不管怎麼說,當年向滿清獻了南京城的有他一個。這就是千古罪人!滿清在南京屠城,把十里秦淮變成了一片沼澤,死了那麼多人,南京繁華不再。這個責任誰來負?如果說要讓南京的官員們集體負責的話,那就是沒人負責!不管有沒有水太冷頭皮麻的事這個什麼錢謙益都該負上一點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