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聽罷點了點頭,問道:“搜過身沒有?”
“搜了,也沒什麼發現,除了一點錢。”說着就把從那“細作”身上搜出來的錢袋遞給了白駒。
白駒打開錢袋,倒過來扣在自己手上。裡面的銀錢嘩啦一下全都出來了。只見有五個一兩銀子,還有一些撒碎的銅錢。白駒數了數,大概也不過三十個錢。
白駒說:“去把人帶過來。”
“是!”
“細作”被帶到了白駒面前。白駒一看,不免覺得好笑,這個人一臉的泥垢,能夠清楚地看到汗水流淌下來的詭計。嘴脣上也不知道塗着什麼,居然紅彤彤的。雖然擦過了,但是還是能看到底色。此人看起來雖然不能說矮,但是絕稱不上高,更談不上強壯,隱隱還顯得有些瘦弱。
那“細作”一見白駒衣着並不普通,料想這是個當官的,也就沒等白駒說話搶先開口說道:“大人,草民冤枉啊!”
“哦?”白駒笑着說道,“那你說說你那裡冤枉?”
“大人,小人是來投軍的!這兩位兵爺不由分說把小人拿了,也不知道爲什麼?”
“什麼,你到現在還不知道爲什麼?”巡邏衛兵說道,“你探頭探腦的,都半個多時辰了,鬼鬼祟祟的,你還說不知道爲什麼?”
“我哪裡鬼鬼祟祟了?你哪隻眼睛看到我鬼鬼祟祟了?”
“什麼?你……”巡邏衛兵聽到他在上官面前狡辯,十分惱怒,一手提起他就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白駒趕忙制止說道:“都說了很多次了,你們怎麼還沒有記性?不準隨意毆打士兵。”
“可他不是士兵!”
“那就更不能隨便打了!萬一你打的是一個無辜的百姓,小心他們到軍法官那去告你,說你違反紀律,到時候你就得吃不了兜着走,我也不會保你的。”
“啊?”巡邏衛兵嚇了一跳,他知道李軍的紀律,可是他從來沒想過眼前這個人會是無辜的。他認爲,反正是個細作,打了也就打了,能咋樣?可是聽白駒這麼一說,他又嘀咕起來,萬一真的抓錯了,自己又打了人,少不得得挨處分。當下趕快下意識地放開那人。
那人掙脫了束縛,朝着白駒就跪了下去,說道:“大人,小人真的是來投軍的。小人是個戲子,是個旦角,平時都是扮演女人的角色,所以瘦弱了一些。但是我能吃苦,我保證用不了幾天,我就壯實了,肯定能殺韃子,你就收下我吧!”
“你自己直接報名不就行了?”白駒問道。
“我去報名了,可是那招兵的看不上我,說我要是進入軍隊肯定會敗壞風氣,讓我有多遠滾多遠,再也別來了。可我又非常想參軍,所以就躲在……躲在大樹後邊看,沒想到,又被人當成了細作。”
原來,這細作不是別人,正是求愛不成的花果。他在屋子裡面坐了許久,突然看到牆角衣箱。他打開衣箱,裡面是他最心愛的戲服。
他喜歡唱戲,小時候更是喜歡聽戲。後來家裡面實在過不下去,爲了混口飯吃,也是機緣巧合,他被送去跟着老藝人學戲。
由於他生得俊俏,嗓子又好,所以被教成一個男旦。從那以後,他逐漸成了角兒,自己能活下去不說,家裡邊也能吃飽了,特別是弟弟妹妹都是靠着他唱戲才養活大了的,現在在福建那邊生活得很好。
一次偶然的機會,花果看到了季紅杉,他對這個女子一見鍾情。爲了方便追求季紅杉,他就加入了王家班,到如今已經九年了。
看着自己心愛的戲服,花果再一次流淚說道:“大丈夫……大丈夫……就得頂天立地,餓死、苦死也不能被人看不起。不就是當兵殺韃子嗎?我自幼學戲,雖然沒練成刀馬旦,但是胳膊腿的功夫我多少還是練過一些,懂得一些的。我就不信,別人都能當兵殺韃子,偏偏我要被看不起?”
說完,這位著名男旦,就把自己所有的戲服一一疊好,放入箱中,然後小心地封上了箱子。
然後,他隨便抹了抹臉,打開門走出去。在邁出門的最後一刻,他回過頭來又看了看自己的房間,留下最後一瞥,堅定地邁腿而出,緊緊鎖上了房門。
花果對白駒說道:“大人,我是真心來當兵的。我就不明白了,你們這裡有哪一條說不讓戲子當兵嗎?憑啥說我會敗壞風氣?”
白駒聽罷哈哈大笑,問道:“你當過男旦?”
“對啊?當過,我還很出名呢。王家班的臺柱子就是我。”
白駒稍一沉吟說道:“既然你當過男旦,那你就給我唱幾句,如果你能唱上來,我就當你說的是真的。”
“好!”花果一見證明自己的時機到了,便趕快唱了一段。那聲音優美動聽,如同嬌滴滴地女兒一般。花果的蘭花指翹起來,在白駒面前比劃着,宛如嫩柳扶風。
花果唱完,周圍的人全都鼓起掌來。就連巡邏的衛兵也跟着讚歎。
白駒說道:“有這樣的才藝,用不着幹細作的買賣。看來你說的是真的。”
花果一見終於有人相信自己了,趕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說道:“還請大人收下我吧?”
白駒問:“那你說說你爲什麼當兵?”
“啊?這個……”花果還能爲什麼當兵,爲季紅杉唄。可是,他知道,如果他這麼說,眼前的這個大人物很可能不會讓他當兵,畢竟爲了一個女人去當兵聽起來不僅傻而且顯得十分不堅定。
於是,花果眼珠一轉說道:“我當兵不爲別的,就爲了驅除韃虜,光復漢家山河!那戲文裡面說得好:‘胡人無百年之運,別看你猖狂一時,終究也不過是墊腳石,不如融入我華夏來,若是不聽時打得你從容。’我正是看中了這個戲文才想來當兵的。”
白駒擰着眉毛問道:“這是哪個戲,我怎麼不知道?”
花果說道:“這齣戲叫‘閩安候血灑廈門海’,最精彩的是閩安候大喊‘大明我來了’,憑着一股血勇跟韃子周旋到底,最後寡不敵衆,用那忠義尺殺身成仁的戲。真是讓人熱血沸騰啊!閩安侯忠肝義膽,是我輩楷模,正當效仿,學習之。”
“哦——我明白了。你是想演戲裡面的閩安候吧?”
“啊?這個……是,我是想演……”花果說得不是那麼幹脆,其實他根本就沒看上這個戲,更沒想過演閩安侯,於是支支吾吾地說不利索。
但是,在白駒看來,花果的不乾脆卻被解讀成了不好意思。
白駒說道:“因爲你是男旦,所以你演不了武生,但是你卻羨慕英雄,所以纔來參軍。對不對?”
“啊?對……對……沒錯,就是這麼回事!”
白駒鄭重地看了看面前的男子,確實有點女氣。雖如此,這人心中卻有想當英雄的風骨,他日必然成爲英雄。
白駒狠狠地拍了拍花果的肩膀問道:“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我?小人名叫花果!”
“花果兄弟,你是好樣的,你想當英雄,這是最好不過的。雖然你身材瘦弱,可是你志比天高!我們近衛軍就是要你這樣的真漢子!”
“啊?我?大人,你收我了?”
白駒狠狠地點了點頭說道:“收了!花果兄弟,希望你能像你唱的戲裡的閩安侯那樣也當一個英雄!”
“太好了!太好了!”花果高興地跳起來,說道,“我能當兵了,我能當兵了!”
看着如同一個高興的女孩子般蹦蹦跳跳的花果,白駒對巡邏衛兵說道:“他不可能是細作,就是女氣了點,你們去巡邏吧!”
巡邏的衛兵也知道自己這一次肯定是整錯了,誰會找個真僞娘當細作呢?便敬了個軍禮,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