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真看着眼前的這個將近五十歲的清朝男人,終於有一種遇到知己的感覺。穿越這麼多年了,有一個人和自己的觀點如此契合是一件多麼開心的事情啊。
陳顯祖每每能猜中李存真下一步行動,讓其心有餘悸;然而韓臨東卻是實打實的觀點相同,理念相合,這不是知己是什麼?
韓臨東所說正符合李存真心中構想。一個明清交際的人對砂糖的看法,竟然也暗暗符合砂糖對世界歷史的塑造。
“砂糖革命”是歐洲人引發的,爲世界發展帶來了一系列影響。最早在殖民地種植甘蔗的是葡萄牙人,主要地點是巴西。從十七世紀開始,海上馬車伕尼德蘭聯省共和國開始有利可圖的甘蔗栽種。荷蘭移民紛紛在南美東北部的蓋亞納建造甘蔗的大農場。十七世紀中期以後,英國、法國爲謀求優渥利益,也開始投入砂糖的生產。1624年英國佔領了位於西印度羣島東側的巴貝多島,1655年又佔領比起巴貝多島大大約三十倍的牙買加島。向荷蘭人學習砂糖製造方法的英國人在這兩個島上設立了大農場,開始大規模的砂糖生產。後來,十八世紀時,牙買加島已取代巴西,成爲世界第一的砂糖產地。
十七世紀末,法國奪取了原爲西班牙屬地的希斯盤紐拉島,也就是海地島,並在首都聖多明哥開始甘蔗大農場的經營。到了十八世紀,海地成爲與牙買加島並列的砂糖產地。隨着砂糖的生產也引發了所謂的“砂糖革命”。
砂糖革命造成西印度羣島生態系統的大規模變動,以及大批黑奴,同時伴隨着社會動盪。大航海時代因天花肆虐導致原住民銳減的西印度羣島,卻又因爲砂糖而成爲黑奴的世界。大量生產的砂糖,從此凌駕亞洲的胡椒、丁香、肉豆蔻等調味料,也繁榮了環大西洋的商品經濟。
1600年的時候,歐洲平均一個人的砂糖消費量是四百到五百克,也就是將近一斤,而到了十七世紀末時約是每人兩公斤,18世紀時則增加至七公斤。隨着砂糖產量的激增,糖從奢侈品變成了生活必需品。
換句話說,砂糖從貴族盤子裡深入到貧窮人的餐桌上,平民也想用得到“甜味”。爲滿足猶如提高社會地位的虛榮感,平民開始在日常生活中肆無忌憚地享用過去被富裕階層所獨佔的砂糖,而這也是促使砂糖在短時間內消費者激增的一大因素。
但是,李存真和師兄認爲主要原因還是因爲工業革命。工業革命導致工人勞動時間和強度大大增加了。糖作爲一種熱量來源很好地滿足了工人工作的需要。如果沒有糖,工人的身體就需要消耗寶貴的脂肪和蛋白質來產生熱量,而脂肪和蛋白質的補充是非常困難的,遠遠不如容易被人體快速吸收利用的糖。
要麼資本家用自己的土地生產大量的豬牛羊來滿足工人身體需求,事實上這個時候魚油脂已經很受歡迎了,但還遠遠不能滿足需求;要麼資本家就黑了心不管工人死活繼續壓榨,那麼結果就是工人大批死亡。如此一來,要麼工人造反打敗資本家,要麼大批死亡,導致勞動力嚴重不足,工業生產倒退。
所以,不要小看這一粒不起眼的砂糖,他支撐起了工業革命中工人高強度工作所需要的消耗。
資本主義和工業革命是兩回事,但是他們都是一個系統,絕不是簡簡單單採取“重商主義”,“掙錢不花”,發明一個蒸汽機就能夠推動實現的。
這一點韓臨東當然是不知道的,但是他卻敏銳第察覺到了糖的前景。他肯定不懂得生理學,但是敏銳的西學愛好者卻有了一絲天然的洞察力,窺探到糖類的用途。這讓後世穿越過來,瞭解砂糖世界史的李存真頗爲欣賞。
其實,真正能在日本賺到錢的商品除了中國的三大樣之外就是砂糖。
日本江戶時代也就是德川幕府時期,荷蘭東印度公司將砂糖從瓜哇島帶至長崎的出島,並稱爲“出島砂糖”。在當時可是極珍貴的奢侈品。每年,許多的“出島砂糖”經由大阪被送至江戶城,做爲和果子的原料以取悅大奧的女性們。當時日本砂糖價格昂貴,爲荷蘭東印度公司謀得莫大的利潤,相對地日本的幕府卻爲“出島砂糖”的大筆支出而傷神。在歐洲,砂糖是溶於紅茶或咖啡;在日本,卻是揉進和果子裡。
所以說,砂糖是必須要搞的,師兄當年也和李存真說過這個事。甘蔗生長在熱帶地區較好,甘蔗得以長年收穫。只要栽種時期得宜,可以長成高三到六米、粗二到五釐米的甘蔗,且一年皆可收穫。收穫時以手摘取下接近土壤的莖部,再以鐮刀削去枝葉、並摘掉前端未成熟的部分,然後成堆捆綁即送往大農場的砂糖工廠。從甘蔗所榨取出的汁液,經過精製、濃縮、結晶化、分蜜、乾燥、冷卻的處理後,即能製造出砂糖。
不過收購後的甘蔗,其甜度會急速流失,必須掌握時機制造砂糖,遂需要大批的勞工協助加工處理。一座擁有一千名左右勞工的砂糖大農場,即能年產八十噸的砂糖。
砂糖革命催生了奴隸貿易。在1645年位於巴貝多的一個英國人的信件提到,購入的黑奴約一年半即可回本,黑奴無疑是致富的“金雞蛋”。
黑奴收購價大概爲二到三英鎊,主要是從西非黑人部落酋長手中收購,運送到美洲就可以買到二十五到三十英鎊,絕對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十六世紀到十九世紀初期的二百多年時間裡,經奴隸貿易從西非運往他處的奴隸總數將近兩千萬人,其中三分之一的黑奴是在1760到1810年的五十年間被運往他國的。十五萬兩千五百名黑奴被販賣到巴貝多島,六十六萬兩千四百黑奴被賣到牙買加。
李存真所處的十七世紀並不是黑奴貿易最爲猖獗的時期,因爲此時真正的“砂糖革命”還沒有開始。此時,韓臨東就看出了門道,確實讓李存真佩服。
李存真認爲如果自己不是來自後世,在十七世紀他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達到韓臨東的見識的。不覺心中又有些嫉妒。但是,這嫉妒之心卻一閃而過。
李存真認爲自己無論如何都不需要黑奴。黑人的基因太強大了,一旦和黑人通婚生下來的就全是“黑吧溜丘”的動物。後世的拉丁美洲就沒有種族隔離制度,導致全都變成了咖啡色皮膚的人,而且人又懶又笨,完美繼承葡萄牙、西班牙和黑人的完美缺點,國家一蹶不振。
宗教狂熱的北美實施了種族隔離政策,導致二兩百多年後仍然是黑白分明,國家蒸蒸日上。不過,在李存真穿越的時候,美國黑白配開始流行起來,相信不久之後,美國也會因爲咖啡化而進一步衰落。
聽得韓臨東的說辭,李存真確實打算開發南洋。用不着黑人奴隸,況且就算不是從西非而是從東非運奴過來,橫跨印度洋,一個黑奴價格肯定更貴,沒有必要。南洋地區幹活的都是現成的。用不着把這些人全都變成奴僕。拉住南洋華人、安南人、真拉人、暹羅人一起逼着土著幹活也就是了。相信,砂糖會源源不斷地被生產出來的。
中國此時在貿易當中就處於入超的地位,如果茶葉配上砂糖一起出口,歐洲人的錢袋子怕是要被掏空了。如果能夠武力打開日本大門,憑藉貿易,李存真認爲日本很快也會被他控制。
李存真和韓臨東聊天越聊越高興,越聊越興奮,越聊越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