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你這簡直就是讓我去送死!”朱由榔滿臉通紅,氣得渾身發抖,指着皇后大叫,“你知道朕是怎麼纔有的今天?咒水之難,那是什麼情形?難道你還想讓朕重溫一次嗎?”
咒水之難之後,朱由榔被莽白囚禁,一開始幾天根本就沒有吃喝,是附近的僧人供應的飲食,這才活了下來。之後莽白才送了東西過來,朱由榔一干皇室成員才終於沒有了性命之憂。
咒水之難十分慘烈,真的是血流成河,一片狼藉。數百宮女遭受緬兵蹂躪,聽着宮女的哭聲,朱由榔感覺自己好似進入了人間地獄……
如今又要讓他去吳三桂那裡,朱由榔感覺自己又要落入敵手,天似乎要塌下來了,自己好似又要墮入無盡的深淵黑暗之中,實在是說什麼都不想去。
“你知道朕是怎麼熬過來的嗎?朕自從登基以來可曾過過一天好日子?白天中擔驚受怕,黑夜裡夜半驚魂,不論喝了什麼湯藥,一開始睡得多麼安穩,都會被一連串的噩夢折磨中醒來……這你不都知道嗎?到現在,只要沒有別的聲音,朕的耳邊就響起宮女們的哀號哭泣。你知道嗎……你知道嗎……”說着說着,朱由榔居然哭了起來,鼻涕一把淚一把。
皇后看着淚人兒一樣的皇帝,着實覺着可憐。皇帝所說確實也是實情。但是,畢竟夫妻一場,終究還是瞭解眼前的男人的。皇后安撫了一會朱由榔,讓他收了淚。然後又繼續開導。
“陛下,臣妾知道此去十分兇險。可是,陛下有沒有想過,如果吳三桂果然能夠反正,陛下去了那就是大功一件。可以說是深入險地,置生死於度外。況且,吳三桂的實力可是強過早年的李自成、張獻忠,若是反正,說不定很快就能恢復漢家山河,到時候陛下的皇位也實至名歸了。”
聽皇后這麼說,朱由榔猶豫了。他並不是一個不懂得道理的人。南明面對滿清的進攻之所以守不住,主要原因就是在於內訌。弘光、隆武政權服氣的人本就不多,魯王還一再從中作梗。此後的大明更是在幾次內訌中葬送了翻盤的大好時機。
東南延平藩對自己便是陽奉陰違,看不起自己,暗地裡一直叫自己桂王,那朱成功一直想的是立唐王爲帝,甚至連自己拉攏他而給的一字“潮王”的爵位都堅辭不受。好在唐王朱聿鍵和太子全都被滿清殺害,更沒有女兒,否則也不會輪到自己做皇帝。而自己繼位以來,一直依附地方勢力,從來未曾立下過什麼功勞,雖然說……這個……巡狩緬甸實非迫不得已,但是天下人卻都說自己“棄國”。這可如何是好,以後又要如何服衆呢?
皇后說道:“如今李存真……”直呼了李存真的名諱,皇后覺得始終是不妥。
皇上不喜歡李存真,但是不管怎麼說,李存真這吳王是實至名歸的。李定國兩厥名王,李存真擊斃順治。雖然皇帝只有一個,但是七王如一帝,李存真的功勞超過李定國,得個吳王實在是不過分。
而且,吳王從來就沒有對皇上表露過任何不滿和不恭敬,甚至不遺餘力支持西營。這一次不就是吳王的部下武丹將軍率軍攻克的阿瓦嗎?武丹殘暴,但是終究沒有對付過皇帝,皇帝沒理由苛責,更沒理由苛責吳王。
皇上小算盤打得噼裡啪啦直響,甚至打算不承認吳王的爵位,如果真這麼幹了,就是把一個對皇上毫無怨言的人惹得有怨言了。
吳王佔據南京,想來皇上心裡是有所嫉妒的,不然也不會整天李存真短,李存真賊,李存真壞的說個不停,盡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沒影的東西。天天聽得皇上直呼吳王名諱,使得自己也出口就說“李存真”,好沒規矩。
皇后在心裡做了好一番自我批評,然後說道:“吳王殿下如今佔據着南京。皇上需要知道,這可是大功一件。誰收復了南京,誰便是正統。”
說到這裡,朱由榔十分不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哼了一聲便不說話。
然而,皇后卻並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繼續說道:“皇上巡狩緬甸,大明子民卻當陛下是棄國了。吳王揮師北伐,光復南京,如今朝廷便是在南京,不在陛下這裡……”
聽得皇后如此說法,朱由榔越發沉默了,這是事實,他沒理由反駁。但是,卻更爲仔細聽着皇后的說辭。
“皇上爲了社稷存亡奔波不斷,東奔西跑,以至於巡狩緬甸,歷盡艱辛,其中辛苦自不必說。可是天下百姓並不明白這些啊,都認爲是皇上膽小如鼠,貪生怕死。如此如何能堪大任?陛下如果這一次去了昆明,雖然兇險,可是天下黎民百姓,一定會念記陛下爲漢家江山所做的一切,感念陛下的聖德。”
其實,皇后想得是讓朱由榔一改在人面前貪生怕死的形象。這一次去,據她的估計,吳三桂怕是真的會反正。本來在山海關,吳三桂就是不得已而引清兵入關,還不是爲崇禎皇帝報仇?
那之後,吳三桂就在清軍之中,就算是想要反正也沒有辦法反正,舉目四望全是清軍,如何反正?現在卻是不一樣的,吳三桂已經被逼到了牆角,清軍又大批北上,想反正正是時機。
皇后繼續說道:“陛下,自從李存真收復了南京,這天下的大勢就已經悄然發生變化。自老奴酋努爾哈赤起兵以來,各路兵馬全都敗於滿清之手,特別是崇禎朝的時候,更是慘敗連連。唯有後來西營抗清,晉殿下兩厥名王,天下震動,這纔打破了清軍不可戰勝的神話。而那南洋的李存真,我聽說自出道以來,從無敗仗,更是以少勝多,很多人都疑心他有神仙相助,更有人說他是大天師。坐天山上擺開六花陣,一戰就擊斃了奴酋順治。天下都爲之震驚,更何況是區區小家子氣的吳三桂,怕是早就已經嚇得跟鵪鶉一樣了。
陛下,需要看清楚,如今這天下大勢已經發生了改變,滿清雖然依舊彪悍,是各股勢力中最大的。可事到如今,已經露了敗相了。這一點就連我這個婦道人家都看出來了,難道吳三桂看不出來嗎?
吳三桂本來就是明臣,現在在雲南貴州一帶已經成了氣候,洪承疇率領大部分清軍已經北,此地正是吳三桂最大。臣妾以爲,吳三桂之所以還沒有反正,其實正是待價而沽啊。”
這一番話着實給朱由榔提了一個醒。對啊,吳三桂這傢伙之所以跟着滿清幹,爲的不就是位極人臣,永鎮一方嗎?這一點滿清能給,朕也可以給啊。而且,這天下都不是掌握在朕的手裡,給他吳三桂一塊地,讓他永鎮一方,等於是慷他人之慨,有何不可?
“沒想到啊,沒想到。”朱由榔笑着說道,“皇后睿智啊,快來再跟朕說說你的想法。”
皇后謝了朱由榔的誇獎,繼續說道:“只要陛下許以重利,吳三桂定然反正。”
聽了皇后的話,朱由榔深深地點了點頭。
皇后說道:“臣妾以爲,吳王殿下還會再一次擊敗滿清,在吳三桂看來如今滿清就已經露了敗相,吳王只要繼續得勝,吳三桂是一定要反正的。現在的吳王坐鎮南京就如同當年的洪武皇爺,掐住了江南這財富之地,阻斷運河,使財富不得北上。如此一來,滿清就會向此前的蒙元一樣衰敗下去,只不過快慢不同罷了。我一介女子都看得出來,更何況吳三桂老謀深算?只要陛下許諾吳三桂重利,吳三桂必然反正。如此一來,陛下爲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便立下一大功勞。
天下百姓都會顧念陛下曾經深入虎穴,憑藉三寸不爛之舌,說吳三桂來降。陛下金口玉牙,金玉良言,頂得上百萬雄兵,不知道要勝過那李存真多少。”
聽了皇后的話,朱由榔一改頹勢,興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