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零:
沈箐疏迅速切換了微博, 只當自己沒看到。
他回到了自己的大號上,重新轉發了一遍劇組的官微:【開機啦!希望一切順利!】
粉絲連忙給他送上了祝福,【哥哥加油!一定會順利的!提前預祝票房大賣!】
【期待期待!哥哥放心拍, 青竹永相隨, 我現在就開始攢電影票錢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剛看完小說, 小說好好看, 蘇清好棒, 好喜歡蘇清啊,哥哥加油,這部戲一定會成功的!】
【這還是哥哥第一次當製片吧, 哥哥不要怕啊,我們都相信你能做好的!】
【沒錯, 哥哥你就是最棒的!小竹子們都相信你!】
沈箐疏看了幾眼, 還有些感動。很快, 其他演員也陸續轉發了官微或者他的微博,他挨個點進去了看大家的反饋, 見大多都是好評,這才把手機裝進了口袋,準備去化妝。
這個劇組是他一手搭建起來的,也因此,許多事情他都要管, 化妝師給他做完妝造後, 他看了看通告表, 就被周勉叫去談其他的了。
等好不容易談完, 又輪到了他要拍戲了。
沈箐疏稍微調整了一下狀態, 喝了兩口水,就準備拍戲了。
他是最瞭解蘇清的人, 就是他一手創造了這個故事,所以他很快進入了狀態,一擡眼,就成了蘇清的模樣——陽光溫柔,看起來永遠淡定從容,就像誰都不知道,他有一個精神失常的母親,和一個差點被他母親殺死的父親。
蘇清的一生,在不瞭解的人看來,是很普通又平凡的一生。
他和大多人一樣,接受了九年義務教育,考了大學,大學畢業後成爲了一名警察。
他是辦公室最和氣的那個人,所以雖然資歷淺,但是很多前輩都喜歡他。
他長得又帥,總有人湊到他身邊問他,“小蘇,有女朋友嗎?給你介紹個對象吧。”
蘇清笑着搖頭,說,“不用了。”
平靜的日子在一天白天突然被打破,警局接到了報案,有人在廢棄的居民樓發現了一具死屍。
蘇清跟着辦公室的其他人一起趕了過去,看到了那具屍體,一箇中年男人,看起來很普通的中年男人。
從這天開始,城市不斷的有人死去,他們死亡的地點不同,死亡的原因也不同,甚至在警方的調查中,這些人都互不相識。
是同一個兇手所爲還是不同的兇手?
兇手是誰?又爲什麼要殺這些人?
蘇清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一天,他在一個死者家裡看到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有一個他看起來很眼熟的小孩子。
那一剎,所有的線索串在了一起,蘇清着急慌忙的去了其他受害者家裡,調查了所有的親屬,終於明白了,兇手是誰,也終於明白了,爲什麼死的會是這些人。
沈箐疏今天要拍的就是這一段劇情,他穿着便衣,去了受害者家裡,受害者的女兒正翻着相冊,眼淚不住的往下掉。
沈箐疏敲了門,她站起身開了門,見是他,着急道,“抓到兇手了嗎?”
“還在偵查中,今天來是我突然想起了幾個問題,想來問你一下。”
受害者的女兒點了點頭,請他進了屋。
他們在沙發上坐下,沈箐疏看着她拿起了相冊,開始翻閱。
一張一張,許多是她和她父母的照片。
他安靜的看着,沒有打擾。
突然,他看到了一張照片,沈箐疏驚訝的按住了照片,指着上面的人問道,“這是?”
“是我小學同學。”女兒回覆道,“以前住我們家隔壁的,後來他媽媽殺了他爸,他爸死了,他媽進去了,他就和他舅舅搬走了,去了哪裡我也不太清楚,自從他媽殺了人後,我媽就不讓我和他玩了。”
沈箐疏沉默的聽着她的話,腦海中卻浮現出那次他和隊裡的前輩去調查,年輕的男人打開門,露出一張人畜無害的臉,“怎麼了?”
“陳艾是嗎?七天前南橋街發生了一起命案,當時已經很晚了,有監控拍到了你在附近,所以,你能說一下你那個時間出現在那裡是怎麼回事嗎?有什麼看到或者聽到什麼異常?10月10晚上零點你在哪兒?有人可以幫你證明嗎?”
“我在唱歌。”陳艾淡定道,“那天我一個朋友快結婚了,我們和他一起慶祝,所以包了零點場,當時約的是晚上0點前到KTV,我出門晚了,就抄小路走了過去,差不多23點50左右到的,隨後就一直在KTV唱歌,我的朋友都可以作證。”
“至於看到和聽到什麼,當時我趕時間,所以沒有在意,並不清楚。”
沈箐疏倏地站了起來,驚了坐在他旁邊的受害者的女兒一跳,“怎……怎麼了?”
沈箐疏沒有多說話,只是對着陳艾的照片拍了一張照,問他,“你們小學拍過合影嗎?給我看一下。”
受害者的女兒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找出了自己小學的幾張班級合照,遞給了他。
沈箐疏選出了有陳艾的那張,拍了下來,感謝了她幾句,就着急的離開了。
“過。”枚若高喊道。
沈箐疏走到攝像機前,看了看剛剛的畫面回放,琢磨着問枚若道,“需不需要再來一次?我這裡表現得好像沒有很突然很驚訝的樣子。”
“不用。”枚若溫和道,“這就可以了,再表現出更突然更驚訝的樣子,就有點假了。”
沈箐疏點頭,拉了張椅子在她旁邊坐下,看起了她拍其他人。
枚若笑了笑,“怎麼,對導演感興趣?”
“一點點。”沈箐疏笑道。
“想學?”
沈箐疏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他只是覺得他現在已經有創作的功底了,那麼如果再會導演,以後豈不是可以自編自演自導?
也就不用有求於人了。
“想學就學吧。”枚若淡然道,“有學習的慾望是好事,願意學習也是好事,趁着我現在還願意動彈,你有什麼想問的想說的,我也可以回答你。”
“真的?”沈箐疏驚喜。
枚若點了點頭。
“謝謝!”沈箐疏連忙道,“不過我現在沒什麼想問的,我對這方面現在還不是很懂,所以想先看看您怎麼拍。”
“好。”枚若笑道。
她稍稍休息了一會兒,看了看通告表,叫了白雪歌過來,給他講戲。
等到一週拍下來,劇組也磨合的差不多了,大家演戲的優缺點也都毫無掩飾的暴露了出來。
沈箐疏是這裡面狀態最好的一個,這得益於他是作者,他太瞭解蘇清了,所以他能很輕易的進入狀態,只需要在表演的時候注意一下情緒的收放。
姚露的表現也很不錯,她的戲份主要在最後的反轉,前期很多時候,都是不惹人注意的知心姐姐的形象,所以也很好找狀態。
而被枚若NG了最多次的就是白雪歌,以致於一週下來,白雪歌都有些怕枚若這個導演了。
“我現在見了她就心顫,簡直和小時候見到物理老師一樣,就怕她看我,問我爲什麼這次還是不及格。”
沈箐疏安慰他,“沒事,你已經慢慢找到感覺了,她昨天不是才表揚了你演的不錯嗎?”
“可是她前天還批評我了。”白雪歌耷拉着眉眼,彷彿一隻落水的小狗。
沈箐疏見此,也只能摸了摸他的狗頭,拉着他和他再次對了一遍戲,幫他分析了這陳艾的心理和情緒變化。
陳艾和蘇清,就像照鏡子,他們的經歷有些像又有些不像,談不上誰的更好,但是陳艾的結局無疑更悲慘。
他的媽媽在一次反抗家暴中,失手殺了他的爸爸,所以他的爸爸死了,媽媽進去了。
事情鬧得很大,爸爸那邊的人堅決不信媽媽是激情殺人,說她是謀殺,他們恨陳艾的母親殺了自己的弟弟/哥哥,不願意接手陳艾這個拖油瓶。
還是陳艾遠在農村的舅舅收養了他,只是舅舅沒什麼錢,也找不到個更好的住所,就住在了這個早已經交了一年租金的陳艾父母租好的房子裡。
兒童期的小孩是最懵懂的,懵懂到傷人也不自知,他們天真又殘忍的指着陳艾叫他殺人犯的兒子。
他們心情好的時候和他玩,心情不好的時候扭打了起來,就哭着喊着,“你是殺人犯的兒子,你長大了也會殺人,你現在就想殺了我。”
聽到自己孩子哭聲的父母聞訊趕來,一邊安慰着自己的孩子,一邊瞪着陳艾,還要罵他,“你這是幹什麼?你也要學你媽一樣殺人嗎?”
陳艾的幼年就是在這一聲聲殺人犯的兒子,你長大了也會殺人中度過。
直到後來,一年的租期到了,他的舅舅帶他搬了家,他才離開了這個生長環境。
他一直在等他的母親出獄,等她重回他的身邊。
他其實並不怪他的母親,他的爸爸那麼兇,那麼嚇人,他的媽媽一直在哭,他希望他的媽媽不要再哭了。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他的母親真的出來了,卻並沒有見他,一面都沒有,她離開了這個城市,選擇遺忘那段痛苦的過去,去追求新生活。
陳艾不能理解,不能接受,可他卻連問自己的母親爲什麼的機會都沒有。
她走的那麼決絕,不止拋棄了她的兒子,也拋棄了這些年幫她照顧自己兒子的哥哥。
陳艾呆坐在沙發上,整個人都宛如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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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到底沒有死,他還有一個舅舅,一個即使這樣,也堅持撫養他照顧他的舅舅。
然而好人不長命,他大學剛畢業,他的舅舅就意外出了車禍,當場死亡。
舅舅的女兒佳佳不接受賠償,更不接受對方只需要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爲什麼會這樣?我爸爸沒了,可是他才只需要坐三年牢,這公平嗎?我不需要這些錢,我要我爸爸,我只有我爸爸!”
佳佳哭着流着淚,一旁的陳艾看着自己的姐姐,心裡滿是悲傷。
他聽到自己的姐姐在回家的路上說道,“爲什麼沒人去撞死他呢?小艾,你說我去撞死他可以嗎?反正也就三年,就當我給爸爸報仇了。”
陳艾嚇得連忙阻止了她,他只有這一個親人了,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可我不想看着他這麼逍遙自在,他一點內疚都沒有,他連一句對不起都沒有,他明明殺了人的,爲什麼他還可以活着,爲什麼沒人去殺死他呢?”
她哭的可可憐憐,陳艾的心裡緩緩浮現了很久以前的話——你是殺人犯的兒子,你長大之後一定也會殺人的。
他看着自己的姐姐,在一片清輝下,有想法若隱若現。
他們還是接受了對方的賠償,看着對方入了獄又很快出獄。
天黑了,陳艾該回家了,他走上了那些人從小給他規劃的路,他想既然大家都這麼覺得,那不如就遂了他們的願吧。
他從小失去了父親、母親、朋友、舅舅,那麼,那些傷過他的人,也至少需要失去這些。
第一個死亡的中年男人,對應的是他的舅舅。
隨後,他找到了那些在記憶裡傷自己最深的人,那些曾經侮辱他打罵他說他你長大後也會成爲殺人犯的人,讓他們也失去了自己的父親、母親、朋友。
他真的如他們所說的,在長大後成了一個殺人犯。
他的內心一片平靜,他只是不想牽扯到他的姐姐,所以他在蘇清找到他時,供認不諱,他看着蘇清,悲哀又平和,得意又傷心,他囂張的笑着,眼裡卻滿是悲傷。
他站在樓層的最高處,俯瞰着這個世界,一切都結束了,他如釋重負。
他終於失去了他自己。
他曾經厭惡那些人說他是殺人犯的兒子,以後也會殺人,可現在,他卻真的殺了人,成了那些人說的那樣。
所以,他早已經殺死自己。
他聽着蘇清的勸解,聽着他說着他的曾經,他心裡有一剎的羨慕,更多的確實平靜。
“如果我早點認識你就好了。”他說。
他溫柔的笑了一下,隨後一躍而下,完成了最後一個閉環,徹底殺死了自己。
“所以他這個人,其實是心理是很複雜的,你懂嗎?”沈箐疏對白雪歌道。
“他一方面不是真的喜歡殺人,但是一方面又因爲自己每一次殺了人警方抓不住他而得意,但是同時,他又很討厭這樣的自己,他整個人情緒是很多變的,心理也是很多變的,他上一秒還在爲警察抓不住他而自豪,下一秒就又會覺得自己怎麼變成這樣了,他在這個過程中不斷的迷失自我,又找到自我,最終發現自己早就失去了自己,所以他選擇了自殺,自己殺死了自己。”
白雪歌:……
白雪歌欲哭無淚,“你們搞創作的腦子裡都想的這麼複雜嗎?他就不能簡單一點嗎?這麼複雜我怎麼揣摩啊,我也沒殺過人啊,我怎麼會迷失自我找到自我呢?我一直都很自我啊!”
沈箐疏:……這倒是,你確實挺自我的。
“所以你需要突破,你也不能一直都不演複雜的角色啊,加油,你最近的狀態已經很不錯了。”
“那可不是該不錯嘛,我都瘦了!”白雪歌悲傷道,“我還是第一次拍戲給拍瘦了,可見我的壓力有多大!”
“不容易不容易,所以繼續努力。”
沈箐疏正給他說着戲,就聽到小李過來找他,說他該去化妝了。
沈箐疏站起身,拍了拍白雪歌的肩膀,“那我走了,你要是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等我回來問我,或者去問秦編劇和枚導。”
白雪歌狗眼汪汪的看着他,“那我還是問你吧。”
他實在是有點害怕枚若這個教導主任,嚶。
沈箐疏笑了笑,摸了一把他的狗頭,離開了。
他接下來拍的戲有些特殊,是一場女裝的戲份。
其實也不算是女裝,只是下半身需要穿裙子,因爲在蘇清精神不正常的母親眼裡,他並不是她的兒子蘇清,而是她曾經走丟的女兒蘇清。
沒有人知道在蘇清每天溫和的笑容之下,他承擔了多少,又有多少的心酸與痛楚。
他甚至沒有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是沿用他曾經走丟的姐姐,他母親心裡唯一的孩子——她的女兒蘇清。
化妝師給他化了妝,讓他看起來面部更柔和了一些,沈箐疏爲了拍戲,特意把頭髮留的稍微長了一些,因爲戲裡蘇清爲了保持自己在他母親眼裡的女兒形象,頭髮一直都比普通男生長一些,大概稍稍能觸到肩膀的長度。
他穿了件紅色的衛衣,襯得膚白如雪,底下卻不是經常搭配的牛仔褲,而是一件白色的百褶裙。
沈箐疏的腿很直,又直又長,穿起裙子來非但不奇怪,還頗爲養眼。
造型師都忍不住打趣他,“小沈你還別說,你這麼一穿,還真的是個美女。”
“就是,沈哥你也太好看了吧,我穿裙子都沒有你好看。”造型師的助理笑嘻嘻的。
沈箐疏無奈道,“行了行了,快去給被人做造型吧,別在我這兒耽誤了,這有什麼好看的。”
他說完,轉身朝門外走去,結果剛推開門,走了沒幾步,就看到韓城在周建明的陪同下朝這邊走了過來。
沈箐疏:!!!
韓城:!!!
沈箐疏幾乎是瞬間轉身,往回走去。
韓城連忙追了過去,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自己懷裡。
沈箐疏低着頭不敢看他。
韓城看着他這一身,尤其是白色的百褶裙和筆直的雙腿,“……寶貝,你是知道我要來,所以故意穿成這樣給我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