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替身,情意
思緒翻涌,一個名字不禁脫口:“畫樓!”
“住手!”臨淵冷喝,突然欺身扼住她的脖子,神色冷厲,殺氣騰騰,那一刻,雲意感覺身上血液都似乎被凝固。
“公子!”華殤心焦,鬼泣出手,雲意擡手阻止了他。
臨淵逼視着,雙目赤紅,猶如妖魔:“看清楚,站你面前的是臨淵。絕非任何人的替身。愛也好,恨也罷,你的感情,都只能給與我臨淵。若再有下次……我絕不輕饒!”說完,袍袖一拂,香風捲過,吹起她額前的碎髮,眯眼瞬間,臨淵已失去了蹤影。
雲意伸手輕輕撫了下脖子,眼中露出一抹深思。替身麼?沈畫樓,是剛纔幻象所見的與師父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麼?師父也姓沈,卻從未告訴過自己名字。這驚人的巧合,還有師父手中私藏的那話本,歷史環境還有人物,竟和自己現在所處的時代驚人的相類。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沈畫樓,臨淵與他又是什麼關係。臨淵深惡痛絕的神色,莫非曾被當做是誰的替身?
疑雲重重,看來,要想弄清楚,終還是得從臨淵身上下手。
“公子,你沒事吧?”
“老師,你還好嗎?”
雲意回神,對華殤搖頭一笑,轉眸卻見李滄遺輕晃自己的衣袖,盈了清淺水霧的眼,正巴巴望着自己,神色之間似乎很緊張。
“老師,剛纔那個真的是國師嗎?不會是讓人給掉包了吧?哪裡還有半點神仙模樣,剛纔那樣子,簡直和魔鬼沒兩樣!我好怕他殺了老師!”
“皇上說對了,他壓根不是神仙,是他神棍!裝神弄鬼,愚弄百姓!”雲意失笑,伸手揉了下他的頭髮。剛纔臨淵的樣子的確可怕了點,連她都有些發憷。
“呵,左相大人不是最厭煩這些神神叨叨的傢伙麼,何不也如對待萬佛寺那樣,直接帶人掀了通天塔!”
大言不慚的是寶湘,他甩着帕子,笑得跟朵花似的,眼底卻暗藏鋒芒,“說實話,剛纔那怡和公主也着實不錯,左相大人若不想華殤娶,自己娶回去權當擺設也好。就像現任夫人,雜家聽說大人可從未踏足她的房門,就不知道當初流掉的孩子打哪兒來的。”
“我說——”手指一點,欲點雲意胸部,雲意直接提着李滄遺迎上去,寶湘那一指,正指李滄遺嘴脣,頓時一個哆嗦,連忙縮回手,如同吃了蒼蠅般惡寒不已。
李滄遺臉頰一紅,忙掙脫雲意,縮到一邊。雲意懶懶掃他一眼,小樣,剛纔竟然暗中揩油。莫非近墨者黑,這小皇帝也愛南風那一口?
失態不過剎那,寶湘又掛起陰柔的小臉,湊近來,別有深意道:“大人您、是不是有什麼隱疾啊?雜家專治疑難雜症,要不,雜家給你把把脈?”
雲意扯扯嘴角,坦然直視他:“本相沒病,有病的是公公。”這廝想做什麼?想以她的身份來要挾?
“至於娶妻生子,乃是本相家務事,犯不着公公操心。倒的公公,既然已替上官家平反,才真真該讓皇上給你賜門婚事,繁衍子嗣纔是正經!”
“公公是太監,怎麼生孩子?”李滄遺小聲嘀咕,疑惑的眼神往寶湘身上轉了轉。
雲意詭異一笑:“寶公公手眼通天,生孩子又算得什麼。皇上若有心,只管賜婚。剛纔臣也說了,寶湘與怡和公主有夫妻之緣。皇上若不想娶,就讓他娶好了!”
“這——”李滄遺眼珠子一轉,看着寶湘,“公公?”寶湘冷冷一瞪,他忙縮了縮脖子,將念頭打消。
雲意縱聲一笑,“誰愛誰娶,皇上與公公好好商量吧!”自攜了華殤,灑然離去。
“公公。”雲意一走,李滄遺便似癟了的氣球,對着寶湘大氣也不敢喘。
寶湘坐到椅子上,翹着腿,似笑非笑睨着他:“皇上出息了呀,這都算計到雜家頭上來了!”
李滄遺縮了下腦袋,喏喏道:“朕、朕這不是學老師開玩笑麼。公公何必生氣!”
寶湘定眼看了他半晌,哧了聲,隨手一吸,將桌面上的畫像給攝了過來,邊展開看邊道:“那怡和公主,皇上娶了吧。”
李滄遺神色一垮:“朕不喜歡她。”
寶湘擡眸:“那皇上喜歡什麼樣兒的,雜家給你找去!”
李滄遺臉色一紅,小聲說了句:“像老師那樣的……”
“誰?”寶湘的眸光陡然犀利,似要探進他的心底,這小鬼難道也察覺了她的女子身份?
李滄遺似渾然不覺,睜大眼睛,幾分希冀地瞅着他:“公公,能找麼?朕聽聞扶蘭國的皇上才娶的皇后,就長得和老師差不多,朕、朕也想……”說到最後,似極爲不好意思,他幾乎把臉埋在胸口,聲音也漸漸低不可聞。
寶湘目光緩和,心道,看來這小子雖對小云兒也起了邪念,到底還不知曉她的身份。
“這個未必不可。只是,尋訪需時間,眼下怡和公主就在大禹,和親已是必然之勢。身爲皇帝,本就身不由已。你是娶也娶,不娶也得娶!”
寶湘說這話時,看起來十分懶散,滿不在意的語氣,實則不容置喙,不從拒絕。
李滄遺可憐兮兮的喚他:“公公?”
寶湘挑眉看他:“帝王后宮三千,雜家也該給皇上張羅張羅了。皇上,你說、是也不是?”
言外之意,若不娶怡和,就得娶多多的女人?李滄遺驚怔了下,旋即無比委屈應道:“一切聽從公公安排。”
“主人。”臨淵回到通天塔,面無表情的藥奴上前見禮,“滾!”臨淵袍袖一拂,那藥奴被拍飛到一邊。
一路登上最頂層,但凡出現在他眼前的生物,都被他拍飛。此刻的他,暴戾到了極點。積聚在心中的情緒,忽然找到突破口,如火山爆發。
“滾!”進門看到窗邊一抹身影,臨淵下意識地吼了聲,那人驀然轉身,面無表情的臉,在幽暗的燈光下,如同透明。
臨淵怔住,“白子幽?!”旋即冷冷一嗤,“怎麼?大白天的跑出來嚇人,着實不像你的風格!當心太陽一照,你就原形畢露,嚇死個人!”
子幽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定定看了他一眼,“怎麼?”
臨淵吸了口氣,一言不發地歪到塌上,手撐着腮,只看着眼前搖曳的燈火出神。
通天塔乃是陰晦之地,哪怕點着燈火,也顯得陰森可怖。他一直以爲自己喜歡這樣的環境,可如今看着周圍的一切,竟覺得厭惡無比。
原來,他也跟小云雲一樣,喜歡光明與溫暖。可惜,他註定只能活在黑暗之中。無論是過去還是將來。
“噗。”一個小本子飛過來,臨淵下意識接在手裡,狐疑擡頭望他。
子幽不帶情緒道:“這是剋制反噬之法。”
聞言,臨淵冷冷一笑,隨手將本子扔回給他,譏諷道:“怎麼?怕我控制不住,生吞了你家主子?這東西,還是留你用吧。你白家世代被種下禁咒,不許染指主子。萬一你哪天情難自控,這些法子也好留着參詳!”
“何況,我若失控,被她殺死,不也正如了你的意。你可帶她回去,奪回屬於她的一切。”
“我做這些,不爲你。”白子幽直接將本子扔回他懷裡,“他曾經託付我,要照顧於你。”
“又是他!”臨淵倏然大怒,抓起本子用力一揉,隨手一撒,碎紙屑漫天飛舞,襯得他容顏猙獰如鬼:“沈畫樓!他真是陰魂不散!你們所有人,都把我當他的替身,爲什麼?”
“爺她,沒把你當替身。”雖然臨淵口說所有人,但是子幽明白,他只在意雲意的想法。當即一口點破。
“她沒有?她剛纔還對我叫那人名字!”臨淵盛怒之下,脫口而出,說完又後悔不迭。
果然,子幽追問:“她記起了?”
“沒有。”臨淵撇開眼,“呼”一下吹滅了燈。室內頓時陷入了黑暗。
子幽如鬼魅般近身,微低頭,面無表情:“滅了燈,也能把你看個清楚明白。”
“白子幽!”臨淵轉頭,眼底怒火熊熊,“本尊真想一掌結果了你。”
“你沒這能耐。”子幽陳述事實。臨淵氣得差點噎住,他深吸了口氣,“她剛纔摸到了雙魚佩。許是想起了零星記憶。她已經不止一次將本尊錯認成那人,本尊恨不得殺了她。”
子幽默了下:“爺只是失憶。她絕不會認錯人。”
“你就那麼篤信她?”臨淵怒極反笑,嘴巴勾起一抹譏諷,“別忘記,你眼中精明睿智的主子當初不過是個傻子!”
氣氛驟然一凝,臨淵感覺到了一股攝人的寒意,如墜冰窖,渾身冰涼。
他頓住,感到一陣懊惱。他太激憤了,以至於說出這種傷人傷己的話。
想當初,因爲旁人笑話她曾是傻子,自己不知爲此殺了多少人!可如今——
“嘭!”桌子四分五裂,臉上被風颳的疼痛,擡手一摸,已是見血,這是子幽給的懲罰,臨淵動也不動,沒有絲毫反抗的意思,他也覺得自己說出這樣的話,着實該死。
一陣窒息的靜默。
“哧”臨淵輕哧,似自嘲又似諷刺他,“白子幽,你還打算瞞她到什麼時候?她並非大燕國的公主……當她想起一切,本尊很好奇她會如何處置欺瞞一切的你!”
白子幽面不改色,清冷飄渺的嗓音幽幽迴響:“我從未說過她是大燕國的公主。也不怕她想起從前的一切。怕的,是你!”
臨淵頓時咬牙切齒:“該死的白子幽!”總是這麼一針見血。
子幽:“彼此。”
臨淵一掌甩過去,白子幽身形如魅,瞬間消失轉瞬,又在回到他面前。
臨淵覺得跟白子幽玩,只有作死的份兒。當即思量着道:“她如今當大禹國丞相,風生水起,又有美男相伴,豔福盡享。何必讓她回到當初那種絕望痛苦的境地,白子幽,不如你再設法封印她的記憶?”
子幽冷然道:“我不會做這種蠢事!”
臨淵冷笑:“蠢事?我看你那才叫蠢。俗話說近水樓臺先得月,你整天聲也不吭個,她會看上你纔怪!”
“你天天晃,也看不上你。”
“……”臨淵覺得自己再和白子幽多處一刻,只怕要折壽十年。白子幽就跟沈畫樓一樣,令人厭惡至極。
盤算着怎麼扳回一局,聽得子幽漠然問:“他怎樣了?”
他?沈畫樓!臨淵惡毒一笑:“死了。”
白子幽靜靜看他,末了,勸了句:“你們是兄弟。”
“好個兄弟!”臨淵怒極反笑,黑暗中,容顏如花,眼神蒼涼如水,“本尊可高攀不起!本尊是萬人唾棄的妖孽,人家是萬民景仰的聖子。白子幽,你瞎了眼,說誰是兄弟呢!”
說完,霍然起身,來到窗邊,縱身一躍,萬丈深淵,朔風凌冽,彷彿將他撕扯得支離破碎。那痛,卻比不上心頭的萬分之一。
雙生之子,境遇卻截然不同。一爲仙,一爲魔。一個身在雲端,一個零落成泥。爲什麼?上蒼如此待他?
天既不仁,他便逆天!想起那年的血流成河,想起那堆積如山的屍骨,想起那些人驚恐絕望的眼神,臨淵不禁放聲大笑。笑聲零落在風裡,卻比風,更蕭瑟。
白子幽臨窗俯視,茫茫暮色中,臨淵的身影如同凋零的風箏,被風扯得七零八落……
“舞陽?”雲意看着站在眼前的女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經驕傲不可一世的女子,此刻顯得消瘦蒼白,眼底的憔悴,再豔麗的妝容也無法掩飾。
那身大紅色織錦的長裙,穿在她身上,彷彿褪盡了豔色,唯剩下黯淡。
曾經眉目之間的張揚,此刻被鬱色所取代。
雲意知道在皇帝駕崩後,舞陽過得並不如意。曾經被她欺負的人,不再將她放在眼中,使盡各種手段,算計她,陷害她。
她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失勢的公主。
她的境遇,令雲意不禁回想起在大燕宮中那段時日。
“原郎。”舞陽默然凝視她,良久,開口喚道,聲音隱含一絲疲憊。
“公主這是要入宮見皇上?”
舞陽輕輕點頭,“想不到還能再見你。出發前能再見你一面,我心滿意足了。”
“你肯去和親?”雲意有些意外她的順從,俗世艱辛果然能磨去人的棱角。
舞陽笑了下:“不然能如何?”苦澀之中,又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堅強,她擡起下巴,“百里囂既不怕天下人詬病,要娶我這殘花敗柳,我又何須怕他?縱燕宮是狼窩虎穴,我也要闖一闖。反正——”
她驀然頓住,目不轉睛注視雲意,目光憂傷而深情:“不能嫁你,嫁誰都一樣!”
雲意淡然自若。舞陽的感情,她無法迴應,只能表示歉意。
“原郎!”舞陽驀然撲進她懷中,雲意頓時僵住。
------題外話------
五一外出,纔回到家,更新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