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永遠沒有清白了!
蕭渺止住哭泣,忽然詫異地看着她。他還以爲說出下毒的事實,自己定會被送官法辦的。可她居然要他別告訴別人,她還說要給自己交代?不,不是的,她只是愧疚,只是不想這醜事傳出去!交代,你能給什麼交代,能還我清白嗎?
“罷了,渺渺,你先回去休息吧。這件事,我會在你離開前給你一個交代的!下毒之事,你告訴我便罷,不要再給別人知道,知道嗎?還有,你說的少君,被他孃親接回家住幾天,你也不要擔心。”
錯了錯了,她不該在這個時候問的。
蕭渺擡了擡眸,又垂下眸,滾燙的淚珠一顆顆掉落到地面。
“渺渺,那可否告訴我當日的情況?”南少瑜知道,問這個問題對蕭渺實在是太殘忍,可她必須要了解。
撿來的,這山莊可真有意思,隨地可以撿到如此厲害的毒物?
南少瑜反覆問了好幾遍,蕭渺才抽泣着回道:“撿來的。”
“渺渺,你的毒藥從哪裡來的?”
蕭渺處在深宅大院,她不相信他能弄到毒物,這毒物終有來源,那麼從何而來?給他毒藥之人,是否將他當成了棋子?
南少瑜跪坐在他面前,往他身邊移了移,靜靜地看着他。她不是那個南少瑜,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也不可能將所有過錯攬到自己身上。罪行應該確實發生了,可會不會有其他人陷害,她不想坐牢,不想背上罪名,不能像前世一樣,消極對待!
蕭渺躲在角落,眼角的淚水從未停過,反覆問自己要怎麼辦好,像個破碎的瓷娃娃一碰就會再成碎片。
“若我還是莊裡的人,我大可以老死在莊裡,也不會給家裡蒙羞,現在我要怎麼辦好?”
“穆姐姐不會要我的,她不會要我的!如果我被退婚,我們家要如何面對別人的閒言閒語!我怎麼對得起孃親和姐姐!”
“奴自小侍奉少主,少主對奴向來比待別人好,更答應了奴的孃親來贖奴,可爲何,爲何……”蕭渺抱緊了自己的身子,低垂着腦袋,忽而擡起眸來噴發出一道烈焰,大聲宣泄着自己的怒火與恨意,“這個月底,我便要離開山莊,穆姐姐也要娶我過門,可我這個身子,我要怎麼辦好?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呵,少主喜歡裝失憶,做了之後又不承認。”
原以爲前身應是清心寡慾一心修仙的人,特麼地竟然也有人慾!一定是該死的丹藥吃多了!
完蛋,要出大事了!南少瑜咬了咬下脣,不敢再想下去。前世莫須有的罪名怕是這輩子要落實了!泥煤,老天,要不要這麼捉弄我!
“我對你做了什麼?”南少瑜往前爬了一步,蕭渺慌張地後退了一步。
糟糕,南少瑜心裡一緊,一顆大石頭不知從哪裡升了起來,七上八下,搖搖晃晃。一定是做了不好的事了!可不要是不能彌補的大錯事啊!
“少主那樣對奴,奴,奴要報仇。”
她伸出發軟的手去扶他,蕭渺身子一顫,倏地跪爬到一旁,警惕地看着她。臉上梨花帶雨,好不令人心傷。
“爲什麼,爲什麼要毒害我?”
南少瑜嘴角抽了抽,她要找的兇手就在面前,她卻怎麼也不肯相信這個少年會毒害別人。一定是另有隱情的,被人脅迫,或者被人陷害,一定是的。
蕭渺額頭緊貼地面,帶着濃濃的哭腔,將藏在心裡的罪惡說了出來。自下毒以後,雖然少君成了替罪羊,他每日仍是提心吊膽,對少君的愧疚超過了復仇的快感。
“毒是奴下的,與少君無關,少主快將少君救出來。”
“你起來,有話慢慢說。”她身子乏力,掀開被子,一下牀便腿軟坐到了地上。
蕭渺這一出太過突然,南少瑜也是愣了愣,見他重重磕頭,額頭一片烏青,又一口喊着“與少君無關”,心裡納悶這少君又是何許人也。
蕭渺不知林陌曰被母親接走,只知道他未同少主一起回來,應該還被關在大牢。少君是好人,他不該受罪。有罪的是他,該承擔罪責的也是他,他是個罪人,被判死罪也是罪有應得。
蕭渺突然跪了下去,額頭貼着地面,重重磕了幾個響頭。“少主,此事與少君無關,求少主饒了少君。”
撲通——
蹙了蹙眉,南少瑜還是從他手中將藥碗捧了走,雙手緊緊捧住,生怕一時無力,將這救命的藥湯灑了出去。一口氣將溫熱的藥湯喝下,好苦,又澀又苦,中藥真不是人喝的。
南少瑜一愣,瞥見了他手背上的傷。“你的手怎麼了?”抓痕深淺不一,深一些的微微滲血,一看便是剛弄傷的。不要告訴她這是阿貓阿狗抓的,這抓痕分明是人抓的,而且極有可能是他自己抓的。這少年怎會有自虐的愛好?
“少主,您身子未好,還是讓奴服侍您喝吧。”蕭渺看了一眼她略微發抖的手,不敢將藥碗給她。
“不必了,我自己來。”
蕭渺移步,將一旁的藥碗端來,勺了一勺藥湯便要喂她。
南少瑜未曾注意到蕭渺的反應,只看到自己的雙手能動,而自己竟能坐起來,心中興奮。雖然手腳還是無力,至少已是能動,不會癱了不會癱了,哈哈。“藥呢?”她看向蕭渺,那個看起來像受了驚的小鹿的少年。
蕭渺嚇了一跳,站起來畏懼地往後退。
“藥,我要吃藥!”南少瑜突然睜開雙眼,坐了起來。
蕭渺連做了幾次,南少瑜都是這般模樣,一邊應着,一邊仍是睡着。他坐在牀頭,眼裡的水嘩嘩直流,手又不自主地抓起自己的手背來,又留下一條條斑駁的抓痕。
南少瑜“嗯”了一聲,一下子又沒了動靜。她是聽到了蕭渺的聲音,潛意識裡也想要起來,卻控制不了身體,無法清醒過來。
“少主,醒醒,藥煎好了。”蕭渺將藥碗放在一旁,輕輕推了推南少瑜的身子。
又不知過了多久,南少瑜迷迷糊糊地睡去,隱隱約約聽到有人推門而進,卻是睏意濃烈,無法清醒。
南少瑜看不到,只覺得他是不自在,便喚了他去看看她的藥煎好沒。隱隱約約有些睏意,她這身子竟是撐不住了,實在太弱。待可以走動時,定要好好鍛鍊鍛鍊纔是,這破爛身體留着不是費米糧麼!
蕭渺低下了頭,身體緊繃,一隻手不自在地抓着另一隻手背,留下幾條深淺不一的抓痕。
“你不要自稱‘奴’,我聽不慣,就稱‘我’好了。”
奴?南少瑜皺眉,還是第一次聽人自稱“奴”,這個自稱實在太不惹人愛。她生在自由、平等的社會,實在容不得這種自稱。廢了,廢了,必須得廢了。
“奴是蕭渺。”
那少年擡眸,愣愣看着她。他是她院子裡她唯一叫得出名字的人,現下她居然問他的名字?果然如正君所說,她失憶了?還把所有人給忘了?
“你叫什麼名字?”
唉,能不能換一個?
南少瑜有些疑惑,怎是男孩貼身照顧,而不是女孩?她現在可是癱了啊,貼身,貼身,那真是非常貼身哪。原身和他相處久了,不介意倒也罷了,對她而言,卻是陌生人哪。
屋內只留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貼身伺候,他畏懼地站在幾步之外,偷偷擡眸看她,似乎是不信。也是,任誰見了死了又活了過來的人都會嚇到的。他的眼睛紅腫,眼袋極深,一看便知哭過了,還不曾休息好。該不會是與她感情好,才成這樣的吧?據說這少年是自小伺候她的。
帷幔撤去,窗戶大開,屋子頓時寬敞、明亮了許多,壓迫感隨之逝去,難聞的氣味也漸漸消散。
樓瑾昀走後,李未又拿出銀針往她身上紮了幾針。又細又長的針刺入她的身體,雖說不怎麼痛,那針看起來還是嚇人的很。南少瑜索性閉上了眼,不去看它。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沒什麼比孩子懂事、孝順更令他們感動的了。
南少瑜又勸了幾句,樓瑾昀感動地兩淚漣漣,連連答應着回去休息。
“李大夫不是說了麼,我不會有事的。倒是爹爹,這幾日定是累壞了,我看着也心痛,爹爹就當可憐可憐我吧。”唉,再看着我,我會很尷尬的。雖然我喜歡你,但是父女感情還是要慢慢培養纔是。
“可是爹爹想看着你。”他好怕,怕她又離他而去。
“爹爹,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樓瑾昀聽了李大夫一言,心裡寬慰了些,盡顯疲憊之態。
李未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少主。要這少主加強鍛鍊,更要她不服用丹藥,打死她都不信。以往丹藥服多了,身子不舒服,哪次不是好了再犯的,這次怕也是如此吧。她不知道,這其實並非原南少瑜,現在的南少瑜要她用這些奇怪的丹藥,那真要翻天了。她平日裡喜運動,要她終日關在房中不出門,她寧可撞牆。如此活着,生不如死!
李未聞言,深吸了一口氣,答道:“少主放心,少主體內之毒與先前服用的丹藥相互作用,體內之毒皆已排出體外,如今只有少量餘毒,只要多加休息,再服用幾帖藥,便可痊癒。少主身子好了些,該出去走走鍛鍊鍛鍊,莫再關在屋內一動不動,更不可亂服丹藥。”
“大夫,如何,你別嚇我!”南少瑜也是臉色蒼白,小心臟砰砰直跳。
大抵是之前的誤診,李未把脈費了多時,先診了左手,又診了右手,然後又診左手,反反覆覆多次,望聞問切無不仔細,卻愈發急了南少瑜。
南少瑜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等她診治。生怕妨礙了她,她給診出個終身癱瘓來。那小心臟可真是受不住,說不定再度西去。
李未大夫來時,臉色差得嚇人。當時是她說的少主斷氣,這會子少主又活過來了,她哪裡吃得了兜着走。
那些個侯着的丫鬟聽了,這才靠前去小心翼翼拆着,生怕一不小心惹了少主不高興。
“都過來,把該拆的都拆了。”樓瑾昀知他們不敢靠近的原因,也不多加責備,只是吩咐他們儘快處理。
陳琳完成了任務便退了出去,隨後便有幾個丫鬟奴僕過來收拾屋子,踩着高高的凳子,將滿屋的帷幔悉數拆了下來。只有牀前的帷幔,那些丫鬟奴僕不敢靠近,偷偷觀察少主的臉色。
“好好好,”樓瑾昀很是激動,“撤了,撤了,都撤了。少瑜想通了,爹爹也高興。”
“爹爹,這屋裡的氣味薰得我難受,這帷幔迫得我喘不過氣,好似困在籠中的小鳥。還是撤了吧。”
都成親了,住這種屋子,她的小夫郎林陌曰住得下去?
這房間竟無人打掃嗎?便是有人打掃,這裡障礙重重,氣味怕也是散不出去吧。
南少瑜皺眉,着實想不通原身是怎樣的想法。這房中還殘留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氣味,大抵是丹藥的氣味,薰得她反胃。
這便是南少瑜的修煉之法?
放眼望去,除了帷幔還是帷幔。
層層白色帷幔落地,陳琳撥開一層又一層,最後纔將南少瑜放在層層帷幔遮擋的大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