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見他如此,知道他是要反抗到底,也不再動勸說的心思,反正無論結局如何,面前這人必死無疑。
無數攻擊的法術齊齊朝白夙飛來,撞擊在他的護身罩上,白夙身上的靈符幾乎用盡,他將剩下的丹藥盡數倒入口中,自懷中取出獸王骨笛,放在脣邊灌注靈力,緩緩吹動。
笛聲悠揚,隨着晚風散入風中,絲絲縷縷如同纏繞的線,落在耳畔,揮之不去。攻擊的法術一道又一道的撞在他的護身罩上,不斷有血痕沿着他的脣角滴落,不多時便落在了獸王骨笛上,將素白的骨笛染得鮮紅。
隱隱從城外傳來萬獸奔騰的聲音,是山谷內的妖獸聽見了獸王的號召。無數只獸蹄踏在大地上,發出轟隆隆的響聲,如同雷聲滾過大地。
白夙周身的護身罩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紋,衆魔修見狀,紛紛面露喜色,繼而狂涌而來,亮出攻擊的法器。
忽的,護身罩轟然碎裂。白夙嘔出一口鮮血,笛聲戛然而止,連妖獸奔騰的聲音都消失了。
他心中陡然一沉,下意識的擡頭看夕陽,恍惚間從夕陽中看到了桑玖彎起眼睛對着他笑。
是幻覺吧。
近來這樣的幻覺越來越多,然而他不是輕易認輸的人。他要他的桑玖活的好好的,他也要活的好好的,他要牽着桑玖的手共同步入長生大道,他從未忘記過他們之間的諾言。
他們沒有資格奪走他的性命,沒有資格!
海風迎面吹來,梨花釀醉人,意中人更醉人。
洛承影一張英俊的臉似是不勝酒力,紅撲撲的,問他一句話,他半天才答上一句,說的不甚利索,卻十分可愛,令蕭衍幾乎移不開目光。
“蕭宗主,我總覺得你怪怪的。”
“哦?”蕭衍饒有興趣的問道。
“你有時候不像一個魔道的主人,就比如現在。”
“哈哈,那必然是因爲承影你沒有見過我狠辣的樣子,若是見過決計無法說出這番話來。”說完自己愣了一愣。他並非沒有見過,只是忘記了而已。
蕭衍將心中那股怪異的感覺壓下去,繼而換上一臉爽朗的笑容。洛承影如今能和他一起喝酒,於他而言,已經足夠了。
笑着笑着,忽然笑容一頓,臉色轉爲凝重。
洛承影嚇了一跳,連忙問:“蕭宗主,怎麼了?”
“沒事。”蕭衍看他一眼,道。此事沒必要讓他摻合,他收回目光,慢聲道:“承影,與你一起喝酒很開心,只是今日尚有要事在身,不能耽誤下去,這酒我先收着,下次再找你暢飲。”說罷理所當然將剩下的梨花釀收入儲物袋中。
洛承影眼皮一跳,知曉是師父那邊開始動手了,雖然不知道師父對付的是何人,但,既有師命在身,他自然不能陽奉陰違。連忙站了起來,攔住蕭衍道:“蕭宗主說笑了,今日說好要陪我喝酒的,如何能半途反悔。”
意中人殷勤相邀,蕭衍心中雖然十分嚮往,然而面上卻不得不拒絕。白夙那邊出了大事,自己若是去往一步,只怕後果難料。哼,那羣陽奉陰違的傢伙居然揹着他動手,看這次他如何清理門戶。
“今日算是我的錯,下次再向承影賠罪。”蕭衍伸手推開洛承影,祭出飛行法器玉曇花。
洛承影見狀,心臟猛地跳了一下,連忙召出靈劍,急急攔下蕭衍。
劍影擦身而過,情況真是相當危急,若不是蕭衍反應快,只怕要被刺了個對穿。他轉眼訝然的看着洛承影,洛承影一張臉上青白交加,聯想起他之前的所作所爲,蕭衍立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這人是以自身爲餌來拖住他的腳步,心中頓時涌出一股怒氣。枉我如此真心待你,你卻誆騙於我,實在過分。
他手中劃出攻擊的法術,毫不猶豫的朝洛承影砸去。洛承影也沒有想到他翻臉如此之快,狼狽的躲開他的法術,手中捏了一道法訣,靈劍頓時化作萬千清影朝蕭衍當頭罩下。
蕭衍周身綻出一團光芒,將劍影抵消,他心中已是憤怒至極,出手不分輕重,一道法印直直擊中洛承影的身體。
洛承影悶哼一聲,身體宛如斷翅的鳥忽的墜入身後的碧海中。墜入碧海之前嘔出的鮮血被風吹散,淡淡的血腥氣送到蕭衍鼻端,令暴怒中的蕭衍陡然清醒。
看見他的身影墜入碧海中,蕭衍立時再顧不上白夙,也跳下了海,急急忙忙尋找洛承影的身影。
最後終於在一叢紅色的珊瑚樹邊尋到了已經陷入昏迷中的洛承影,他將洛承影的身體攬入懷中,見他被自己傷的如此之重,不由得心生愧疚,低聲喃喃了一聲:“承影。”
夕陽的光輝忽然淡了一些,晚風吹過,將漫天的流雲吹得凌亂無比。
白夙猛地轉頭,眼神陰森恐怖如修羅,與此同時,長空中響起一陣長長的龍嘯聲。接着便看見一條通體銀白的龍沐浴着金色的夕陽餘暉,飛過雲層。
遇見魔修的時候,龍尾高高揚起,毫不留情的將他們從劍上拍落。它身上堅硬的麟角令他們無從下手,它高傲的眼神更是令他們敬畏,然而銀色的巨龍自始至終都沒有看他們一眼,而是徑直飛落在白夙身邊,在他即將摔下飛劍的瞬間猛地將人載住,帶着他穿過雲層,高高在上與他們對視。
“喬朗。”白夙低聲喃喃,渾身又似有了力氣,抓住骨笛的手漸漸收緊,將骨笛橫放在脣邊。
流暢的笛聲再次從脣邊溢出,驚動了沉睡在山谷中的無數妖獸。它們再次感受到獸王的召喚,感受到獸王被人欺辱的憤怒,紛紛滿眼血紅的衝出山谷,朝着獸王的方向狂奔而去。
膽敢侮辱獸王者,死!
妖獸齊齊出動令魔修們吃了一驚,反應過來大勢已去的時候卻是已經來不及了,妖獸出谷,必然要引發一場血戰。笛聲直接將苗頭指向立於飛劍之上的魔修,即便魔修修爲再高,面對成千上萬氣勢洶洶紅了眼睛的妖獸也不禁個個頭皮發麻。
無數火球自妖獸們口中噴出,它們仰頭看着雲端的魔修們,紛紛躍起,朝劍上的魔修中撲了過去,現場頓時一片混亂。
忽然一陣嘎嘎聲響起,接着便有狂風席捲了大地。白夙擡眸,見消失了數日的雙頭鳥似乎爲獸王骨笛召喚,身形化作千萬丈,扇着巨大的翅膀興奮的朝這邊飛來。
它似是極其高興,兩隻大翅膀幾乎要將天空全部遮住,頓時尚陽城內籠罩在一片陰影中。它聽見笛聲,不停地發出嘎嘎聲,似是在和笛聲相和,更有倒黴的修士被它的爪子踩到,頓時頭破血流。
雙頭鳥高興地衝到白夙面前,朝着他嘎嘎叫喚着。
居然能再次聽到獸王的聲音,令它想起了獸王統治的時代,怎能不興奮。
喬朗知白夙已是強弩之末,扭轉着身體,載着白夙避開雙頭鳥。雙頭鳥不高興了,衝着銀龍憤怒的嘎嘎叫着。
哼,獸王在世的時候瞧不上你,現在它也未必瞧得上你。獸王覺得你一身的龍鱗硬邦邦的,可扎手了。嘿,獸王覺得我兩個腦袋十分的可愛。
雙頭鳥得意的轉着腦袋。
銀龍不屑的哼了一聲。
白夙放下脣邊骨笛,無奈的彎了彎脣角,輕聲道:“小雙,別鬧。”
好,不鬧!
雙頭鳥立時安靜下來,身形漸漸變小,變作山雞般大小,落在白夙的肩頭,朝他討好的叫喚着。
好想,好想再聽一聽獸王的聲音。獸王可威武霸氣了!
白夙伸手抹去脣邊血痕,在雙頭鳥灼灼的目光中將獸王骨笛收入儲物戒指中。
雙頭鳥傷心的用爪子撓了撓腦袋。不開心,聽不到獸王的聲音了,獸王唱歌的聲音可好聽了,以前他常常唱歌給它聽的。
桑玖醒來時已是深夜,驚覺自己像蠶似的被裹在一塊綢布中,掙扎的動了動身體,卻絲毫動彈不得。
周圍寂靜一片,只依稀能聽到蟲鳴聲。
他不安的喚了一聲:“大師兄?”
“嗯。”過了一會兒傳來舒俊生淡淡的應答聲。他本來撐着腦袋坐在桌邊睡着了,聽見桑玖這一聲輕喚,立馬睜開眼睛。
他起身行至桑玖身邊,在牀沿坐下,見少年被自己掌摑的臉頰微微腫起,心中略覺愧疚,不由得柔聲問道:“何事?”
“我們在哪兒?”桑玖心中很恐懼,卻不敢表現出來。舒俊生時而正常,時而瘋狂,他只能儘量做到不去刺激他。
“一個白夙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舒俊生微微勾起脣角,惡意的說道。
桑玖心中一沉,卻不再說話了。
舒俊生聲音立時又柔了幾分,道:“時間還早,你再睡一會兒。”
桑玖點點頭,繼而皺起眉頭道:“你可不可以先放開我,這樣綁着我很難受。”
“不可以。”舒俊生拒絕的很斷然,似是在喃喃給自己聽,“我解開你,你肯定會跑,你一跑我就生氣,我生氣就想打你,所以桑玖爲了自己要乖乖的。”
“我不跑,我保證不跑,大師兄對我這麼好,我怎麼會跑呢。”桑玖連聲道。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夢深薇露扔了一顆地雷,謝謝菇涼,麼麼噠~~
【獸王】獸王生於澤,五百年修煉,五百年化形,化身爲容貌秀麗的少年行走於凡世。他有着溫柔平和的性子,可是隻要他震怒,萬獸都會噤聲。
雙頭鳥遇見獸王的時候正是獸王誕生後的第一個五百年,而那時的它還是一個毛茸茸的呆毛鳥。
它最喜歡窩在獸王的手掌中聽他唱歌,獸王的歌聲是世間最好聽的聲音。
第三個五百年的時候獸王遇見了喬朗,他對喬朗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看你滿身的龍鱗,真扎手。”可他還是樂此不疲的將那條瘦小的銀龍抱在懷裡。
以至於雙頭鳥每次見了喬朗都會在心裡冷哼一聲:小淫龍。
第五個五百年的時候,正是神魔大戰時期,獸王負傷而亡,臨死前,獸王對喬朗說:“將我的骨製成笛,日後你便是萬獸的主人。”
喬朗垂淚將獸王的皮毛剝下,剔去血肉,取骨。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獸王的獸形,也是最後一次見到。
喬朗身體衰弱下去,不得不帶着獸王骨笛自大澤中沉眠。
只是這一睡,千千萬萬年過去了。
睜開眼,再也不見那個容貌秀麗的少年,唯有那支骨笛靜靜沉睡在身邊,如同當初安靜的獸王。
再後來,喬朗遇見了楚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