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夙不再看他,而是快速的行至窗邊,天際傳來一聲龍吟,接着便看見一條銀色的巨龍穿過雲層,往白夙的方向俯衝過來,卻在半途中急速飛來一柄長劍,長劍之上的男子一身紅衣獵獵飛揚,撥開瓶塞,彈出一滴黃色的液體,液體飛到空中,頓時化作漫天黃雨。
銀龍痛苦的長嘯一聲,身體急速墜下高空,幻作一名黑衣少年。黑衣少年在地上滾了一滾,止住動作,擡眸快速的看了白夙一眼,抹去脣邊血痕,果斷的化作一道白影遁走。
白夙關上窗戶,回頭冷冷看了桑玖一眼。他化出凌霜劍,劍氣破開屋頂,載着他掠上長空。
桑玖追了出去,仰頭看見忽然出現在雲端的空華派精英弟子齊齊的結下手印,無數道劍光頓時織成一片大網,當頭罩向白夙。
桑玖的心莫名的一顫,眼睜睜的看着白夙消失在劍陣中。
接着便看見有弟子壓着受傷的白夙走了出來,他被困在束縛的法器中,一身白衣染滿鮮豔的血跡,遠遠的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鎖靈丹的威力如此之大,甚至連他讓發揮的機會都沒有。
桑玖抿脣與他默默對視了一會兒,忽然聽見一道聲音從身後飄來:“真是想不到,你竟真的背叛了他。”
桑玖回頭,一張俊臉上面無表情,冷冷看着舒俊生道:“我娘呢?”
“你放心,你既照我的話做了,我自然不會傷害她。”
桑玖沒有再說話,舒俊生忽然道:“想知道白夙會被判什麼刑罰嗎?”
桑玖面色微微一白,身體不可察覺的顫抖了一下,他急匆匆的幻出玄陰劍,不再看舒俊生一眼,踏着飛劍去追白夙。
空華山綿延千里,籠罩在一片霞光中。悠悠鐘聲從遠方飄來,一下又一下的,恍如敲擊在心上。
桑玖的腿有些發軟,覺得眼前有些眩暈。
關於白夙的判刑下達的很快,顧明均希望他死,舒俊生也希望他死,甚至有很多人都在覬覦他身上的法寶,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萬劍穿心,五雷轟頂,他還是走向了和他父親一樣的命運。
桑玖被擠在黑壓壓的人羣中,看見白夙被封印了八十一根封魔釘一身血色的縛於刑臺之上,他的一頭長髮盡數散落下來,遮住了大半的面容。
忽然,白夙從亂髮中擡起一張結着冰霜的臉龐,他的眼中佈滿刻骨的恨意,如劍一般射向人羣中的桑玖。
桑玖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忽然被人攔腰扶住,聽見一道聲音在耳邊低低響起:“師弟,小心點。”
桑玖回頭看了舒俊生一眼,見他勾起嘴角,輕聲道:“你在發抖。”
桑玖猛地推開他,身上有靈力波動,舒俊生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動聲色的釋放出威壓,低聲道:“你想救他?呵,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無數柄飛劍從四面八方飛來交織成一張巨網,攏向臺上的白衣青年,頓時,血色噴濺,紅霧迷離了視線。
“師兄。”桑玖喃喃,眼淚唰的從面龐上滑過,一張臉上血色全無。他擡頭狠狠的看了舒俊生一眼,“現在你滿意了?”
舒俊生呆呆的伸出手去,卻被桑玖避開,舒俊生愣了一愣,喃喃道:“你們之間的感情不過如此,他死了,你也只是掉掉眼淚而已。”
桑玖擡頭,冷聲道:“你錯了,我曾答應過他,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會同生共死,就算他死了,這個承諾也不會變。”
“你……”舒俊生面色一變,卻見桑玖轉身就走。
他追上桑玖,急聲道:“桑玖,你告訴我,你想做什麼?”
“做什麼?你將我逼到這個地步,如今還想問我做什麼?舒俊生,我現在便去師父那裡,你敢來嗎?”
舒俊生下意識的鬆開了他的衣袖,桑玖冷冷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他也不用法術,長長的階梯一路跑上去。他氣喘吁吁的推開大殿的門,走進去跪在蒲團之上,閉目的青衣男子忽然睜開眼睛,淡然喚了一聲:“桑玖。”
“弟子是來向師父辭行的,師父的教導之恩,弟子無以爲報,請師父接受弟子的三拜。”桑玖說完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
步臨風身形一轉,瞬間便到了桑玖身邊,他伸出手止住桑玖的動作,將他拉了起來,輕輕嘆了一口氣,溫聲道:“爲師曾說過,並不會左右你們的決定。”
桑玖沉默片刻,忽然道:“師父可曾見過大師兄了?”
步臨風點點頭,若有所思的道:“他頗得掌門的喜愛,如今連爲師也不放在眼中了。”語氣中卻無責怪之意,有的只是弟子被慣壞的無奈之感。
桑玖笑:“看來師父已經原諒他了。”
“到底是自己親手教導的弟子,他再壞,本性卻不曾變過,只是受了他人的唆使,才走上如今這條路。”
“師父的意思是大師兄是受了他人的蠱惑?”
“他本心中有恨,被有心人利用,不止是他,自始至終,我們都在被別人牽着鼻子走。”
“弟子不明白師父的意思。”
“你無需明白,這件事與你無關,桑玖,一旦你走出空華山,就不要再回頭。”
桑玖猛地擡起頭來:“師父!”
步臨風溫和的摸摸他的頭,微笑道:“爲師如今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活着,你去吧,和他好好的在一起,相互扶持,登頂仙途指日可待。”
桑玖眼中劃過震驚之色,喃喃道:“師父都知道了?”
步臨風語氣愈發柔和,似是在感嘆,輕聲道:“桑玖,這世上只怕再無人比爲師更加了解你,你是個好孩子,卻唯獨一股傻勁,既招人喜歡,又讓人無奈。”
一股暖流緩緩流過桑玖的心頭,他吸吸鼻子,咧開嘴笑了一笑:“多謝師父。”
步臨風掌中化出一隻小錦囊,他將錦囊遞與桑玖,沉聲道:“去吧。”
桑玖接過錦囊,打開一看,愣了一愣:“師父?”
錦囊中躺着一枚小小的玉石,正是禁錮着風謠前輩殘魄的伏魔印。他的眼中滿滿的都是震驚之色,不可置信的看着步臨風。
步臨風嘆道:“爲師既然叫你不要回頭,自然會叫你無後顧之憂的和他離開。”
“師父!”桑玖的眼眶微微一紅,就要跪下,步臨風伸手快速的扶住他,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淚痕,無奈嘆道:“都說過多少遍了,男子漢大丈夫,不要輕易掉眼淚。”
桑玖猛點頭,忽然張開雙臂將他抱了個滿懷。步臨風微微一愣,聽得桑玖在耳邊道:“以前師父常常這樣抱我,如今就讓我這樣抱抱師父。”
他無奈一笑,任他將自己抱住。時光流逝,轉眼間,那個傻乎乎的孩子已經長成了個風度翩翩的青年,只是依舊單純,滿腔赤誠。身處修仙界數百年,見慣了爾虞我詐,父子反目,唯獨沒有見過誰像桑玖這麼傻,傻到令他忍不住想要像父親一樣爲他遮風擋雨,護他一生。幸而他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屬於他的那條路,他所能做的就是盡力爲桑玖鋪平這條路,讓他走的順順當當。
桑玖放開了步臨風,深深看他一眼,低聲道:“師父,弟子告辭。”
步臨風拍拍他的肩膀。
桑玖再次看了他一眼,轉身緩緩朝殿外走去。
他心情沉重的擡頭看了天際流雲一眼,手中握着的伏魔印沉甸甸的,依他的性子,若擱在以前,一定會向步臨風追問伏魔印的來處,如今他已經不需要問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主線任務,誅魔平亂,又聯想起步臨風在殿內說的話。他說,一切災厄源於一個罪魁禍首,正是這個罪魁禍首在幕後推動着一切的發展。
伏魔印是掌門顧明均親自封印的,而師父既然拿到伏魔印,必然已經決定明面上宣佈與顧明均決裂,師父一向風輕雲淡不問世事,如今這件事卻將他和舒俊生捲起來,他自然不會再袖手旁觀,這樣推斷下來,桑玖心中微微一沉,所有事情的罪魁禍首竟然是掌門顧明均。
從風謠前輩的死開始,一切,一切都走向一個設定好的局。
桑玖皺着眉頭,慢吞吞的沿着階梯往下走。
風謠前輩之死,白夙師兄入魔,魔宗宗主相邀,九幽魂燈認主,大師兄心生殺意,到底哪一個纔是顧明均的目標?
是九幽魂燈!
唯有九幽魂燈才值得他如此算計。
可是他又怎麼會知道九幽魂燈會認師兄爲主?
桑玖只覺得心裡亂糟糟,似乎有很多謎團未解,但若梳理起來,卻只有一條線索,一個答案。
那就是師兄。
顧明均和蕭衍爲何同時選擇了師兄?師兄的身上到底藏了什麼秘密?
桑玖精神一震,踏上玄陰劍,飛劍化作一道虹光,消失在天際。
十里桃灼灼如霞,琴聲叮叮咚咚的從林內飄了出來,桑玖跳下飛劍,穿過飄落的粉色桃瓣,往琴聲的來源處走去。
遠遠的就看見白夙一身白衣,背對他而坐,面前置着一張琴臺,他靈活的手指從琴絃上撫過,便有琴聲如流水般瀉了出來。
黑衣少年喬朗靜立於他身邊,看見桑玖到來,他不動聲色的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