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這間院子裡面就有茅廁,就在房子的西面,你爲甚要出去解手?”只見縣令大人目光炯炯,雙眼盯着阿普問道。
沈墨冷眼旁觀,他們這個縣令大人大約二十一二歲,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
只是以沈墨的目光看來,盧大人中了科舉以後,首次上任當官就是這錢塘縣令。其實他骨子裡未免有些官威不足,很有幾分強撐的意思。多半還是官場閱歷較淺,心裡沒底氣的原因。
不過盧縣令這一問倒是問得好,這個胡商阿普放着好好的茅廁就近在咫尺不去,他爲什麼要繞一圈,從迴廊一直走到院門外去尿尿?
“大人您有所不知!”只見阿普哭喪着臉答道:
“近日連日陰雨,溝渠裡到處漲水。那茅廁裡面污水橫流,小人怕污了鞋襪,所以才特意到院外去小解。”
盧縣令聽到這裡,點了點頭。他神色中似乎帶着一絲懊惱,擡頭示意阿普繼續講下去。
話說這個阿普,他藉着院牆邊的迴廊遮擋雨水,圍着院子繞了個半圈,眼看着就來到了院門這裡。
這個時候,天色陰沉得越發可怕。冷風夾雜着雨滴忽急忽緩的降下,空氣清冷中帶着一絲寒意。
後面的房間裡,他的四位朋友還在大聲談笑。他們每個人都喝了不少,現在差不多都已經醉了。
阿普在被雨水洗的乾乾淨淨的青石甬道上繼續向前,他推開門就走出了院子。
就在院子外面的牆角處,他轉身解開衣襟,就準備在院外的明溝裡面方便一番。
連日陰雨,院子外面用來排水的明溝裡頭,已經被雨水積得溝滿壕平。大概有三尺多寬的明溝裡都是渾濁的雨水,上面還漂浮着草木和樹葉。
就在阿普想要尿尿的這一剎那。
忽然之間,他看見明溝裡面有一個東西在裡面飄飄浮浮,好像是一段黑乎乎的木頭。
還沒等他看出個究竟,猛然間,從天邊忽然亮起了一道閃電。緊接着就是滾滾的雷聲,從厚重的雲際傳了出來。
藉着這道閃電的電光,明溝裡面的那個東西,阿普一眼就看了個清清楚楚。
那裡面飄着的,居然是一個人的屍體!
這個人仰面朝天,在水上漂浮着。臉上是屬於死人的那種毫無血色的蠟黃,已經是死的透透的了。
阿普一眼看去,只見這個人高鼻深目,下巴上留着密密的黃色鬍子——這個人居然是……阿蘭!
那個和他在一起遠渡重洋來到中國,就在片刻之前,還跟他一起飲酒談笑的胡商!
就在阿普剛剛跨過院門之前,他還聽見屋子裡面,阿蘭和其他三個胡商高聲笑鬧的聲音。
可是就在他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屍體竟然就出現在了這裡!
這一下子,阿普只覺得毛骨悚然,他渾身上下的汗毛全都豎立了起來。整個人就像被雷擊中了一樣呆立在了當場。
他怎麼也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
這怎麼可能!
“阿胡拉在上!”阿普只覺得自己的頭腦中一片眩暈,他一把扶住了自己身邊的門框,這纔沒有踉蹌着摔進面前的水溝裡。
“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阿普一個勁的在心裡對自己說道:“一定是我喝醉酒眼花了!”
他現在心裡只想着一件事:眼前的這個屍體不是真的,他的夥伴阿蘭還活生生的在屋子裡面喝酒。這一定是自己撞了鬼了!
阿普想到這裡,他又低頭向着水溝裡的屍體漂了一眼。
只見那具屍體在水裡載沉載浮,慢慢的向着他這邊越飄越近,屍體的面目也越來越清晰。
天哪!這張臉……真的是阿蘭!
阿普只覺得自己的身體無比的沉重,就連冷風冷雨打在他的身上幾乎都沒有了絲毫感覺。
他整個人就像丟了魂一樣飄飄蕩蕩,身體僵硬無比。就是想要挪動一步腳步,都是難上加難!
他死死的咬住了牙,拼命的抓着面前的門框,死命的向前挪動着腳步。在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後,他才把自己挪進了院子裡面。就這兩三步遠的距離,他幾乎把自己的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
當他走進院子裡以後,他擡起頭,向着院子裡面看了一眼。
只見隔着一片細密的雨簾,他住的屋子裡面燈火通明。那熟悉的酒和菜餚的香味、還有那溫暖的燈光,更重要的是他們幾個朋友嘻嘻哈哈的笑鬧聲,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感官裡。
“阿胡拉保佑!”阿普拼命的邁動雙腿,使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向着屋子那邊跑去!
只要進了那間屋子,他就能見到他那幾個朋友。這些可怕的幻境,也就應該消失了吧?
這一次,他並沒有經過那道迴廊。而是直接穿過雨簾向這對面跑去。
眼看着,阿普幾步就跑到了院子中間。但是他卻猛然間站住了腳步!
不對!
在阿普的心裡,一瞬間閃過了一個念頭。當他再看向那間燈火通明的房間的時候,他的眼中已經充滿了恐懼!
如果那具屍體是真的……那麼屋子裡面的那個阿蘭,該怎麼解釋?
“啊!”
阿普心中猛然想到,如果他的朋友阿蘭,早已經死了怎麼辦?
這個念頭閃電般的出現在阿普的心裡,讓他瞬間停住了腳步。
這麼來說,和他一起歡宴了整整一天的那個阿蘭……難道他纔是…鬼?
“我是不是要走進那個房間?如果我揭穿了那個阿蘭是個鬼,他會不會立刻就勃然大怒,翻然變臉直接向我撲過來?”
面對着眼前的房間,阿普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時之間真是讓他進退兩難!
這個時候,只見房門一響,屋裡面有一個人走了出來。
阿普吃了一驚,等他擡頭看時,心裡的一塊石頭這才落了地。出來的人並不是阿蘭,而是和他同來的商人莫尼亞。
阿普在冷雨中嘴脣青紫,他渾身顫慄着向莫尼亞說道:“我…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