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桂枝暗自着急:“難道張大人在書信中沒有提及這些事?”向北道:“按說不會啊,我等匆匆趕到此地,就是爲了這些事,張大人怎麼會不說呢?只是不知道紀大人爲何明知我們的來意卻閉口不提。”桂枝一想,說:“莫不是他心結太重,不能提及?如果是這樣,讓我們怎麼忍心開口?”一旁霍弘點點頭,深重地望了望桂枝,說:“我看我們今晚還是要主動出手,畢竟我們是爲這些事而來,而且儘快解決才能真正幫到紀大人。”桂枝輕輕頷首,沒有否定。當天晚上,向北和紀大人在書房對弈,衆人在一旁坐看。一邊下棋,向北一邊和紀大人閒聊,漸漸把話題轉移到案子上來。紀大人聽罷把棋子一推,神色凝重地起身道:“還請諸位上官恕罪,你們能在府上住着,對此,老夫很高興,但是這樁舊案恕老夫無可奉告。”“紀大人,難道你不想把案子查清楚嗎?”向北上前問道。紀大人轉過臉來,已是老淚縱橫,“本官一生清正耿直,從未有昧良心之舉。老夫一向認爲天道盈缺自有道理,這些年治理安陽,所作所爲皆問心無愧,只是盜賊一事頗感力不從心,如若查不出此事,本官甘心受罰。至於我的妻女,她們因爲我而喪生,恰恰讓老臣更加要兢兢業業爲民請命、爲國效力,不然留下我這半死之身苟活世上有何用處呢?安陽九洲通衢卻不算富庶之地,賊匪劫船作奸犯科,老臣又哪有人力物力再查自家的案件?況且,這個案子在衆多查處的案子當中,只算是九牛一毛的小案,又有何理由重新再查啊?”桂枝與向北對望了一眼,都爲這位無私的紀大人動容,向北上前扶住紀大人坐下,義憤填膺地道:“大人,我們奉張大人之邀前來幫你,我們一定把這些事情查得水落石出。”說着把佩刀重重拍在棋盤之上,只聽一片靜謐中,幾顆棋子滾落地上,敲出清脆的聲音。紀大人望着這幾位,不由哽咽着拱手相謝。桂枝忙攔下他說:“紀大人,天色不早,你早些休息,這些事交給我等,你且放心,明日我們再詳談。”紀大人含淚會心一笑,準備起身,蔡奚琳帶着雲娟說說笑笑地走了進來,端着托盤,笑道:“大人,我看您每日操勞,如今正是夏秋交季時節,最是容易上火,所以小女特意燉了這個清肺潤燥的清湯給各位嚐嚐。”說着她張羅着給每個人分好,雲娟更是倚到紀大人膝下,說:“紀爺爺,你多喝一點,蔡姑姑的湯做得甚是美味,你要天天喝的話,保管你身體健康活到一百歲。”紀大人聽着不由心頭一熱,連聲說“好”,又和衆人說笑了一會兒纔回房睡覺。自紀大人的書房出來,幾人便來到了西廂的側廳,桂枝和向北坐下開始想着這個案子怎麼個查法。雲娟聽到院裡蟲子叫便跑出去玩了,蔡奚琳站在桂枝他們邊兒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他倆談話。向北說:“我其實昨天已經看了安陽這三年的卷宗,發現了一些問題。紀大人來之前,這裡的水路都是由大戶控制着,過往關卡課稅太高,貨運南下,根本入不敷出。所以,這些小商戶們都被大戶們壓着,生活艱難。而大戶的利潤甚高,可是卻不按例入府庫,都與官員私分了。紀大人來之後,放鬆了關卡。小宗貨船得以通過,免受大戶的剋扣,小戶們的日子好過多了,安陽城的整個小宗易貨都發展了起來,老百姓得到了莫大的實惠。所以說,雖然盜賊增多,但是老百姓的日子比以前還是好多了。”桂枝聽到這,氣憤地說:“紀大人做了功在百姓的好事,可恨那些盜賊看到小商貨船有利可圖,便出來劫貨,真真可恨了,定要把這些盜賊揪出來,繩之以法。”“只是,盜賊怎麼抓呢?”向北皺眉。桂枝抵着額頭,一語不發。一旁蔡奚琳則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嘴,道:“這事還不簡單,請君入甕唄!只要他們出手,有向將軍和霍大哥二位,把他們抓住不是易如反掌嗎?”向北看着得意洋洋的蔡奚琳暗自好笑,心想她也太低估了這些盜賊,嘴上卻說:“說起來是簡單,但當下還得查清楚到底是誰擄走了紀小姐,她當下是死是活。”“此事需查紀大人與何人有仇?”桂枝言道。二人對視一眼,心領神會。向北道:“盜賊與大戶皆有嫌疑。若爲前者,則兩案並作一案;若爲後者,受影響最大。水路貨運繁多,每家大戶皆掌握一種或幾種貨品之運送,大戶數量亦不少,查證頗費時日。”桂枝思慮一會道:“這樣查起來範圍太大,耗時耗力,怎樣才能把範圍縮小?另外,從紀小姐自身出發,在安陽有沒有什麼恩怨?”向北陷入了思考,緩緩道:“紀小姐遇害時,至安陽不過半月,唯一露面乃中秋詩會,因當天紀小姐吟誦佳詩一首而博得滿堂喝彩。其餘時日,均深居簡出,無越軌之舉,亦無與人結怨。若從動機論之,此事應與紀大人有恩怨。我此前調查間,聽聞曾有謠言云‘殺手欲使紀大人飽受生離死別之苦’,看來此事應從紀大人之敵入手。”
桂枝點了點頭,若有所思,接着道:“這幾日在府內待着,還沒有出去過。我看明日我們還是要到外面去轉轉,待在府裡肯定是無所收穫。”向北點點頭,隨手倒了杯茶給桂枝,自己也倒上了一杯,一邊喝一邊自言自語:“這是一條死路,可是也不能單從這開始。自紀夫人去世已經一年,紀大人在此做官倒是相安無事,看來謠言還真不是空穴來風。”說着,他看了看桂枝,突然靈光一閃,道:“我倒有一個計策。”向北清了清嗓子說:“紀大人一人在此爲官,膝下無子別人可能知道,但是有幾個女兒別人未必就知道得那麼清楚了?不如假扮個女兒出來?引蛇出洞?”霍弘率先明白過來,趕忙擺手:“胡鬧,你難道想讓皇后娘娘去做這苦差?罪該萬死!”向北聳了聳肩,道:“那不如你們找個更合適的人選。”桂枝沉默片刻,方道:“若由我便扮作紀大人之女,亦無不可。紀大人闔家前來探親,若殺手果真妄言讓這一家飽受生離死別之苦,則必來殺我。如此引蛇出洞,順藤摸瓜,此案或可水落石出。而且,我總感覺此事與潤州府有所牽連,或可挖出些重要消息。這些事情,是否與澇災有關聯?”蔡奚琳一聽,頓時嚇得花容失色,着急地說道:“萬萬不可,怎能讓娘娘以身犯險?爾等罪該萬死!”向北忙說:“莫急,方纔所述僅是其一,讓娘娘假扮紀大人的女兒,我等則裝扮成護送她回京的家僕奴婢。如此,殺手只會將目標鎖定在娘娘一人身上,反而有利於我等暗中保護着。”蔡奚琳看着桂枝,有些擔心。後者則是擺了擺手,她這一生經歷的事比這驚險得多了去了,所以她壓根沒有放在心上,於是說道:“之前倒是隨留元武練習過一些武藝防身,現在又有向北、霍大哥護我,無礙!”向北的眼中顯出一絲讚許,似乎是沒想到如今身居皇后之位的桂枝還能親力親爲,如兒時一般果敢。桂枝轉身看向衆人道:“那就這樣定吧,明日一早便要和紀大人說好,讓知道內情的家人們都不要走漏了風聲。”話音落下沒多久,她又衝着蔡奚琳說道:“好好挑幾件衣服,不宜太過華貴,明日起我便是紀家的二小姐。”他們這一行出來總共就幾人,其餘使團仍在潤州,而當下也沒有人知道皇后娘娘究竟在什麼地方。而目前來看,鎮江一帶已然滿目瘡痍,絕不是一兩個小窟窿的事兒。既然澇災的事兒被潤州府壓着,那麼桂枝就只能自己找線索從小往大處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