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裡?”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小舞身後傳來,長靴踩在冰雪上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聽的格外清晰。
“江北是你說去就去的嗎?”裹着厚厚紅色錦袍的曹宗卿踏着細碎的腳步走到小舞的身邊,沉聲說道:“現在非是戰時,要是想去江北,首先要留守司定奪,其次要由水師安排船隻,再觀測天氣,冬天過江危險無比。最後,你想去,也要細作司點頭才行。小小女子,紅口白牙這麼一碰,就說是要去江北,真是好大的口氣。”
他這句話的聲音不算大,卻也清清楚楚的傳到碼頭上每個人的耳朵裡,剎那間,有些喧囂的碼頭平靜了下來,無數雙目光匯聚在這位細作司第一人身上。那些目光,有的充滿不屑,有的滿是憤怒,還有的,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
曹宗卿下意識的攏了攏領子,看到那些豹組官兵的反應,他就已經很清楚了,雖然豹組還隸屬於細作司,可是這一股人馬,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掌控,成爲了韓風的私產。這麼一瞬間,曹宗卿眯了眯眼睛,他忽然覺得,韓風若是真的死在江北,倒也是一件好事。
碼頭上的戰旗依然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令人窒息的沉默並沒有太久,臉色帶着一些尷尬的高天賜,緩緩的走到曹宗卿的身邊,看着那些眼神各異的豹組官兵,朗聲說道:“曹大人說的乃是實情,若是沒有留守司和水師的配合,去了江北也是死路一條。我們大宋在江北的據點很少,更不能給金人輕易開戰的理由,你們着急個什麼勁?韓風是我們細作司的官員,是細作司的棟樑之才,愛才之心,曹大人比你們更甚。”
“既然愛惜騎都尉大人之才,還請曹大人早些定奪下來,如何營救騎都尉。”花雪搶在小舞之前,一雙秀麗的雙眸,靜靜的看着曹宗卿。
“身爲細作司的總領,本官不可能看着部下身陷險境而置之不理的,這件事,本官要回去了和留守司從長計議。你們暫且等着本官的消息吧!”曹宗卿不冷不熱的丟下一句官腔,揹負着雙手,轉身離去。
幾名豹組的官兵就要立刻衝上去,卻被容元豐擋住去路。這位已經調到豹組的統領,高聲朝着曹宗卿的背影叫道:“曹大人,水師這裡決計沒有問題,楚統制那裡由我去說。但是今日所發生的一切,末將都會記錄下來,稍候呈報樞密院!”
曹宗卿離去的步伐微微一頓,卻是始終沒有回頭,只是幾個呼吸,便擡起腳步,繼續前行而去。
“這條老狐狸。”小舞柔情似水的眼眸裡似乎帶上一絲殺氣,冷冷的說道:“樞密院都承旨大人就是韓大人的父親,曹宗卿的膽子可不小,居然敢阻攔營救頂頭上司的兒子。這麼看起來,太子妃等人在其中功不可沒啊!”
花雪沉重的點了點頭:“想必是如此了。只是小舞,咱們在這裡想也沒招,既然曹宗卿要去找留守司,不如咱們也一起去留守司好了。”
留守司的衙門佔地面積極大,這兒的權柄大,官員和駐守的兵馬都不算少。每天各種事務進出留守司,顯得十分忙碌。陰霾的天氣下,守在門口的幾名官兵,雙手都蜷在袖子裡,白蠟杆子斜斜的靠在肩膀上,似乎不願意用手掌去觸碰冰冷的槍桿似的。
三名女子並肩走到留守司衙門正門口,爲首一名女子看起來就像是冬天盛開的一朵紅玫瑰似的,充滿了火力,臉上的神色卻沒有那麼燦爛,一臉的凝重,說起話來倒是斯文有禮,她從懷裡取出一份帶着體溫的拜帖,雙手遞給守門官兵,輕聲說道:“這位大哥,我們三人都是細作司的人,有事要求見留守司諸位大人,還請這位大哥幫忙通傳一聲。”
看着面前三張如花嬌顏,那個丘八明顯有些發癡,看也沒看手中的拜帖,腦袋就已經撥浪鼓一般的點了下去,滿口應道:“細作司是麼?我幫你通傳!”
“等等!”從門口跨出來一個小官,年紀不大,約莫三十歲許,身上官服的顏色應是七品左右,那人趾高氣昂的看着門口三個女子,朗聲叫道:“你們可知道留守司有多忙?大人們要辦事,豈是你們幾個女子說要見就能見的?就算是你們細作司的曹大人,要和留守司諸位大人相約,都要提前通報。你們倒是來這裡逞威風來了?”
紅衣女子雙眉倒豎,杏眼圓睜,立刻就要發怒,卻被身邊一個溫柔如水的女子拉住了胳膊,那女子笑盈盈的看着小官兒,淡淡的說道:“我們如今不就是要請人通報嗎?至於大人們有沒有時間,你說了也未必就能算吧?”
小官兒一時語塞,又不敢說自己能給留守司的幾位大人做主,憤憤的捲了袖子,留下一句:“你們只管叫人通報啊,醜話說在前頭,眼下要到冬天,留守司忙的很,你們些許小事,大人們是不會見的。趕緊哪裡暖和就躲到哪裡去吧。”
他倒是瀟灑,說完這句話便真個跑去溫暖的門房裡坐着烤火去了。站在門口的官兵有些尷尬,手裡的拜帖拿着,卻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只得低聲對那紅衣女子嘟囔道:“這位小娘子,你看,這可怎麼辦是好?”
到底是女人有說服力,要是換了別個男人,這些官兵哪裡有這麼好的脾氣去跟他廢話,早就三拳兩腳叫他滾蛋了。紅衣女子沒好氣的應道:“你只管去遞帖子好了,要是留守司的大人們不見,那就再說。”
那個官兵苦笑兩聲,收起拜帖,一溜煙的朝衙門裡跑去。反正遞帖子也是他的職務,不會惹什麼麻煩。
站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高挑女子,這才輕輕的開口道:“小舞,秦燕,你們看吧,留守司上次被韓風打的沒有面子,這一次只怕是公報私仇,不想派人去營救韓風。而且,很難說太子妃他們是不是在其中動了手腳。”
秦燕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反問道:“韓大人出事也就是這幾天,太子妃怎麼可能知道呢?難道她遠在深宮裡,還能掐指一算就知道韓大人要出事?”
小舞面帶愁色緩緩解釋道:“這倒不可能,不過,太子妃可能早就和留守司裡的親信打過招呼,要他們在韓大人遇到事的時候,狠狠捅一刀。現在韓大人困在江北,金人封鎖了前去滁州的道路,他們只有幾個人,想要混到滁州去,有些難度,再說大雪漫天,韓大人身上還有傷,我只怕他熬不住……”
兩句話說完,小舞的眼圈居然有些紅了。
秦燕悠悠的嘆了口氣,伸手攬住小舞的肩頭,將她的小臉貼在自己的肩上,低聲安慰了幾句,細小的雪花飄飄蕩蕩的從天而降,一片片落在小舞烏黑的長髮上,在寒風之中瑟瑟發抖,看起來令人十分心顫。
過不一會兒,那個官兵愁眉苦臉的跑了出來,無奈的對三名女子說道:“你們運氣不好,我把帖子轉給了許大人的隨從,許大人稍後就回話說,不見你們。我看啊,你們還是回去,請細作司的高官來這裡,跟我們大人商議好了。”
花雪點了點頭,她知道那個官兵口中的許大人,說的是留守司掌管沿江事務的主官——許衡。要留守司同意水師和細作司出動到江北營救韓風,許衡乃是其中最爲關鍵的一人。他不點頭,就算別的留守司官員都點頭,這事兒也辦不成。
“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小舞從秦燕的肩膀上擡起頭來,冷笑道:“我們姐妹來之前,難道就沒做什麼工夫麼?想要騙我們也不說些有用的話。”
“昨天晚上,許衡大人在秦淮河的畫舫之上喝花酒,之後帶了兩個姑娘去城西別院裡過夜,今天早上很晚纔到了留守司,進去之後,吩咐隨從給他煮了一碗醒酒茶,又要了不少點心水果在吃,要是這樣都叫忙的話……大宋的官員果真個個都忙的很呢!”
小舞帶着譏諷的神色看着門口的幾名官兵。
花雪心中卻是一抖,要說小舞等人來到建康府的日子並不算很長,但是觸角居然已經伸到了留守司高官的身上。
而且,細作司本來是應該對外的,小舞她們居然連建康府的高官都監控起來,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再說了,方纔從碼頭離開的時候,小舞只是吩咐了幾個隨從一聲,之後大家就一起去了豹組那裡準備拜帖,換過衣服,就來到了留守司。中間的時間並不算太長,可是就這麼點時間,她們就已經查到了這麼多東西。假以時日,這些女子還得了?
花雪知道自己這些姐妹的本事,畢竟也是從紹興教閱房出來的人,可是看她們做事,怎麼都帶着一股神秘的味道,花雪反而有些不安了起來。
“去告訴許大人,今天,我們要見他。如果他執意不見,我們就只好想別的辦法見他了。”秦燕冷冰冰的說道,隨即把手指放入脣間,尖銳的唿哨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