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的松油落在雪地上,砸出一個個深深的坑窩,氣勢洶洶的金兵大吼大叫着,把全村的人都集中了起來,三四十男女老幼,在雪地裡,寒風中,瑟瑟發抖的站在一起。不知道是因爲寒冷,還是因爲害怕!
高大魁梧的金兵頭目,提着一柄厚重的九環砍刀,重重的在雪地裡踏着腳步,惡狠狠的喝問道:“全村的人都到齊了?哪個沒出來,全村盡數都給殺了。”
聽了這句殺氣騰騰的話,全村百姓更是害怕,一位老者,撐着柺杖走出來兩步,沙啞着聲音說道:“我們村子沒多少人,都在這裡了,一個也沒有少。軍爺稍安勿躁,我們這裡,沒有什麼南朝細作啊!”
“閉嘴,有沒有細作,老子自己會查。”那個金兵頭目惡狠狠的在老頭兒肩膀上一推,看着他跌跌撞撞的連退好幾步,一屁股坐在雪地上,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村裡的年輕人倒是有膽子大的,搶出來兩個人,扶起了老頭兒,站在人羣中。
“這麼下去,我怕他們出事。”韓風躲在炕下的地洞裡,這兒不知道是牛伯什麼時候準備的地洞,或許是因爲晚上要燒炕睡覺的緣故,地洞裡並不寒冷,還儲備了一罈清水,幾塊乾肉。還在後牆邊上挖了個洞.眼,留作通氣和觀察外邊的情況所用。韓風便是湊在炕後的洞.眼裡,眯着眼睛朝外看去。
林珍看不到外邊的情況,點燃了地炕裡的蠟燭,觀察着地洞裡的事物,卻在放着清水的罈子底下,找到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盒子,打開一看,不由得輕聲驚呼道:“韓大人,你過來看看。”
韓風棄了洞.眼,挪到林珍的身邊,伸手取出鐵盒子裡的物事,臉色也凝重了起來:“這是飛虎軍的銅牌。當年飛虎軍裡有許多人是跟隨辛棄疾大人北伐。辛世叔的部下,每人帶着一塊銅牌標記身份職務,哪怕是在戰場上戰死了,也好根據銅牌確認身份。銅牌的背面,記錄着每個戰士殺敵的數目……”
韓風把手中的銅牌翻了過來,背面斑斑點點的都是一道道劃痕,這些劃痕是用特製的工具劃出來的,不然的話,就算是用小刀子也沒法在銅牌上挖出痕跡。韓風一條條摸着手中的劃痕,嘆息道:“牛伯原來是飛虎軍的官兵,看來,當年他也曾經殺過不少金狗啊。”
林珍點了點頭,湊到洞.眼那裡看着外邊的情況。
金兵頭目倒提着九環砍刀,在人羣中走來走去,一個個端詳着那些嚇得有些面無人色的村民,忽然劈胸抓住一個年輕人,厲聲喝道:“你是這村裡的?”
那個年輕人嚇了一跳,一口標準的淮南口音脫口而出:“我可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絕非什麼細作啊……”
“滾開。”金兵頭目一把將他推出老遠,接着晃盪到一家三口面前,看着那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小女孩,伸手在她臉上一摸,調笑道:“雖然生的不甚美貌,好歹也是細皮嫩肉的,八成就是南朝來的細作了。”
那個女孩的爹孃嚇了一跳,雙雙跪在雪地裡,連連求饒道:“軍爺,這可是冤殺人了。我們一家三口在這裡已經居住了好幾十年,怎麼可能是南朝細作。軍爺,求你開開恩,我們全家感恩戴德……”
“哪裡來的這許多廢話?”那個高大的金兵頭目一腳一個將那對夫妻踢開,伸出左手,將那幼小女孩兒攬在懷裡,伸手在她的腰間一捏,哈哈大笑道:“軍爺帶你去驗驗身,南朝的女細作,聽說大腿上都是有紋身的。”
那個女孩似乎驚呆了,被那金兵頭目抱在懷裡纔回過神來,忽然撕心裂肺的驚叫一聲,拼命掙扎,只是她年幼力氣小,卻怎能掙脫這個高大魁梧的金兵頭目?那個金兵頭目放肆的狂笑着,一把抱住她的雙腿,往肩上一扛,轉身就要朝離這兒最近的房子……牛伯的房子走去。
那對夫妻雙雙撲了上來,一邊一個抱住金兵頭目的雙腿,苦苦哀求道:“軍爺,冤枉啊,求你放過小女……只要您放了小女,俺們願意給您做牛做馬……”
“呱噪的煩!”金兵頭目臉色一變,九環砍刀噹啷一抖,卻是硬生生的朝着那漢子的脖子劈下,咔嚓一聲,鋒銳的鋼刀劈斷了頸骨,一顆頭顱死不瞑目的掉落在雪地裡,滿腔熱血帶着騰騰霧氣灑落出來,融化了好一片白雪,染得一片雪地,宛如黑色!
“啊……”那個妻子猛然一驚,絕望的擡頭看着那個渾然不在意的金兵頭目,驀地狂叫一聲:“我與你拼了……”攔腰抱住那個金兵頭目,伸手便要去拔他腰間的牛角尖刀。被金兵頭目扛在肩膀上的小女孩,哭喊着,嘶叫着,拼命用一雙無力的小拳頭在他背上打着,而那些戰戰兢兢的村民,畏縮的躲在一邊,驚恐不已的看着半邊身子都被鮮血染紅的金兵頭目,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金兵頭目狂笑一聲,側身躲過那個瘋狂的妻子,順勢用刀背拍在她的肩頭,一個弱小女子怎吃得住被人這麼狂打,頓時翻身摔倒在丈夫的血泊之中,臉上身上染上無數血跡,卻翻着眼睛,咬緊牙齒跳了起來,嘶吼着要去追打那個金兵頭目。
金兵頭目冷哼一聲,隨手把九環砍刀往身後一丟,插在地上,反手抓住那個女子的衣領,用力一拽,幾乎將她整個人都提了起來,大手朝後方一丟,那個女子仰天摔倒在一羣金兵之間,衣襟裂開,露出裡邊白生生的胸脯,一邊豐腴的乳.房暴露在那羣金兵的眼前。
金兵頭目恨恨的扛着肩膀上的小女孩,大步走到隊伍之前,撿起自己的九環砍刀,貪婪的用眼神狠狠的在那女子的胸脯上挖了一眼,舔了舔嘴脣,看着自己的部下,獰笑道:“村子裡的女人,都賞給你們了。”隨即壓低了聲音:“男的統統殺了!”
那些金兵立刻會意,眼前這些人就算是漢人,可按照地界算的話,也算是大金國的子民,金國的軍隊,對金國的子民……還是殺人滅口的妥當。再說了,在軍營裡憋了這麼久,都快不知道女人是什麼模樣了,看到那個掙扎在雪地裡女人,好幾個金兵都已經忍不住生生的嚥了幾口口水下去。
“自己找樂子去,別打擾我!”金兵頭目嘿嘿一笑,伸出握着砍刀的手在扛着的女孩大腿上掐了一把,便要擡腿朝牛伯的房子走去。
“站住!”
一個花白鬍子的老人家,一步步從人羣中走了出來,指着金兵頭目喝罵道:“你們還是不是人?畜生啊!”
金兵頭目回頭一看,只見牛伯渾身顫抖的走了出來,不知道是因爲憤怒還是驚恐。那個老人家恨恨的看着自己,一字一句的罵道:“你們若是女真人,我還真的懶得罵你們。女真人,就沒把我們漢人當成人看過。可你們也是漢人啊……看看你們的臉,想想你們身上的血,你們這羣畜生,以爲穿上了那一身狗皮,就能對着漢人作威作福了?就真的找到靠山了?就可以去殘害自己的同胞了?”
金兵頭目臉色陰森了下來,一雙眼睛就像是要擇人而噬似的,死死的盯着牛伯,手掌裡的九環砍刀,噹啷抖動一聲,那些鐵環撞擊在刀背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在這詭異的氣氛中,就像是催命的靡音。
慘淡的月光照耀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殷紅的鮮血把土地染成黑色,數十名殺氣騰騰的金兵,數十個驚恐無助的村民。一具無頭的屍體倒臥在雪原中;一個已經呆滯的半裸婦人,絕望的看着天空;一個拼命掙扎的少女還在不住的哭喊;一個出離憤怒的老者,顫巍巍的朝着那些金兵一步步逼近。
牛伯猛然拉開衣襟,露出瘦骨嶙峋,但是傷痕累累的胸膛,拍着胸口道:“來啊,殺我啊!老子隱姓埋名這麼多年,也活夠了。我就是當年飛虎軍部下押隊,姓牛名大海。老子殺過的女真人起碼十來個,像你們這樣披了一身狗皮,就耀武揚威的雜碎,少說殺了幾十個。來啊,不敢殺我?哈哈哈哈……”
他狂笑了起來,笑聲無比悲涼,回頭看着那些驚恐的村民,慘笑道:“大夥兒跟這羣披着狗皮的雜碎拼了吧!”
猛然間,老人家回首瞪着金兵頭目,厲聲喝道:“要拼命的,老子第一個來!”他雙手張開,奮力朝那金兵頭目猛撲過去。
金兵頭目冷冷的看着牛伯,沉沉的從嗓子眼裡擠出一聲:“殺!”
數十金兵立刻搶了出去,鋼刀揮舞,長槍亂挑,慘叫聲不絕於耳,一股股熱血噴灑在小小的雪地上……
“呸!”金兵頭目惡狠狠的吐了口吐沫,扛着那名哭喊不停的少女,轉身朝着牛伯的房子走去!
在他的身後,銀色月光籠罩之下,一身血污的牛伯,直挺挺的站在那裡,一支長槍在他心窩捅出一個斗大的血窟窿,許久,那具傲然不屈的屍體,緩緩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