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風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回頭看去,忍不住又有些失望,只見是一個三十來歲,其貌不揚的男子,站在街口。這個漢子身材還算魁梧,不過穿着一身灰色尋常可見的長袍,腳底下露出的布鞋上居然還打了一個補丁。一看就是沒權沒勢的人物。
韓風雖然佩服他的勇氣,但是也明白,這樣的小老百姓強出頭的後果,就是被這些兵痞子們暴打一頓,運氣好的,傷筋動骨,運氣不好的,打死了又能怎麼樣?
正摟着那個姑娘家上下其手的官兵,冷哼一聲,隨手把那女子推開。那女子嚇得花容失色,急忙一溜煙的跑走了。
那官兵看着就魁梧多了,天氣炎熱,他把身上的軍服敞開,露出肥膩膩的大肚子,胸口一大團黑絨絨的胸毛,手臂一伸出來,肥嘟嘟的肉起碼得有韓風兩個胳膊粗。
“我說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吧?”官兵冷笑着,捏着拳頭,指節噼啪作響,一步步朝那漢子逼近過來,身後十來個官兵圍成一個半圓形,緩緩的將那漢子包圍住,好事的官兵把刀給收了起來,從街邊賣柴火的那裡,扯了好幾支柴火下來,順勢一腳把賣柴火的瘦弱少年郎踢倒,罵道:“看你小子就不順眼。”
站在前邊的官兵已經是人手一支木棒,可是那漢子卻一點也不害怕,反而帶着嘲諷的笑意看着他們道:“就憑你們?只會在自己的國土上欺負女人孩子的東西,居然還有膽子出來動手。”
“啊……老子砸死你這個狗雜種。”胖官兵怒喝一聲,三步並作兩步,猛撲過來,偌大的柴火棒子當頭劈下。
圍觀的老百姓好多人都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實在是不想看到那漢子被人打得頭破血流的模樣。
那漢子也不避讓,伸出胳膊,凌空一擋。韓風的眉頭忍不住皺了一下,這不是胳膊想要斷嗎?沒想到,只聽“咔嚓”一聲,那漢子的胳膊倒是沒斷,柴火棒子居然斷成了兩截。一半留在胖官兵的手中,另一半都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好,好……”已經有人忍不住拍手稱讚起來。
那些紹興大營的官兵面子更加掛不住,他們也不笨,知道遇到了硬茬子,胖官兵招呼道:“大家夥兒一起上,打死就打死了。紹興府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來大營抓人。”
十來個官兵一擁而上,韓風扭頭對小舞說道:“你到一邊去,給我掠陣,防備有人用武器。”一句話說完,韓風便衝了上去,伸手在一個官兵的脖子上拍了拍,叫了聲:“這位官爺!”
那官兵正圍着漢子打轉,沒找到地方下手,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扭頭怒罵道:“賊潑才,討打麼?叫你官爺什麼事?”
他剛剛把話說完,就見一個醋鉢大的拳頭迎面飛來,一股磅礴無比的衝擊力正面砸在面門上。咔嚓一聲脆響,那倒黴的官兵,仰天倒下,鼻血橫流。
那漢子看韓風也動了手,便不再戲弄這些紹興大營的官兵,他一出手,叫韓風看得有些敬佩。這個漢子的武藝,並非是花拳繡腳的套路。每一拳,每一腳,都是攻在對手最空虛的位置,力求一招制敵。和韓風擅長的截拳道,有異曲同工之妙。韓風雖然不算是什麼高手,但是打這些廢物小兵,等閒三五個還算輕輕鬆鬆的。不過一碗茶的功夫,街頭就剩下韓風和那漢子還在站着,十來個紹興大營的官兵哼哼唧唧躺了一地。
那漢子抱拳道:“多謝壯士出手相助。”
“別逗我了。”韓風嘻嘻笑道:“就算我不出手,你老哥料理他們也是輕而易舉。我只是隨手幫忙打落水狗而已。客氣什麼。”
“呵呵,兄弟果然是豪傑之士。”那漢子抱拳朝韓風一拱:“敢問兄弟高姓大名。”
韓風一想,這名字如今可不能隨便說啊,尤其是在大街上,便把那韓字給劈成兩邊,說道:“在下韋風。哥哥尊姓大名?”
“哦,我是個孤兒,生下來的時候,剛好家鄉淪陷,父母都餓死了,我便沒名字,只知道自己姓荊。被鄉親抱着逃走的。後來流落到江南,因爲長得瘦弱。街坊鄰居就叫我荊小乙。再後來,身上紋了這個豹子,人家便送了我一個綽號,叫金錢豹。都是諢名而已。”金錢豹笑呵呵的說道。
躺在地上正在哼哼唧唧的十來個紹興大營的官兵,忽然齊齊閉了口,那個胖乎乎的官兵傻傻的看着金錢豹道:“啊,你就是金錢豹?”
不等金錢豹答話,但凡能動的官兵都掙扎着爬了起來,跪在地上,拼命給金錢豹磕頭:“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荊爺,求荊爺原諒則個。”
韓風有些詫異,看着之前囂張跋扈的紹興大營官兵忽然變得比小貓還要乖巧,忍不住出口詢問道:“荊大哥,這是怎麼一回事?”
胖官兵愁眉苦臉的跪在金錢豹的面前,伸手在自己的肥臉上就抽了起來,一邊打一邊罵道:“是小的豬油蒙了心。居然在荊爺面前無禮。荊爺開開恩,饒了小的一次吧?”他手下着實用力,打的劈啪作響,不一會兒,本來就肥嘟嘟的臉上就高高腫起,紅彤彤的一片,彷彿伸手碰一下,就會將皮膚炸開似的。
金錢豹冷哼一聲:“滾吧,像你們這樣的廢物官兵,真是丟了大宋官軍的臉。下次再敢爲非作歹,撞在我手裡的話,叫你們一個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一羣紹興大營的官兵聽見這句話,如同法外開恩,急忙互相攙扶着連滾帶爬的便走了。
韓風心中有些疑惑,也猜到金錢豹應該是個赫赫有名的人物,便把求助的眼光投向小舞。只見小舞微微點頭,想必是不太方便說話。便對金錢豹說道:“哥哥,今日你我一見如故。小弟從臨安前來紹興,正是人生地不熟。若是哥哥賞臉的話,晚上我便在……”
韓風忽然想起來自己對紹興的飯店什麼並不熟,頓時支吾了一下。
金錢豹是個豪爽漢子,哈哈大笑道:“老弟,你是外地人來這裡,要請客,也應該是做哥哥的請你纔對。晚上是嗎?正好我現在還有事要辦。嗯,就這麼吧,日落之時,你我就在大石街的迎風酒館相會。那裡雖然簡陋了點,可是酒水是很好的。迎風,兄弟你叫韋風,正好是迎接你的意思。你看可好?”
他不等韓風答話,又接着說道:“老弟,看你的打扮,也是富家子弟。老哥哥可沒有那麼多錢。只能在小酒館請你,切勿介意。”
“哥哥說的哪裡話來,豈不是小看了小弟?”韓風故意氣呼呼的說道。
“那我先行告辭了,晚上再會。”金錢豹一抱拳,轉身揚長而去。
韓風一直目送金錢豹離開,這才叫過小舞,兩人一邊走着,一邊低聲交談。小舞輕聲說道:“剛纔荊爺就在那裡,我是沒法說的。韓大哥可知道他是什麼人?”
“什麼人?”韓風追問道。
小舞笑道:“金錢豹在紹興府大大有名。他本是孤兒,流落江南,因爲痛恨金人佔他故鄉,十三歲就已經從軍了。因爲年紀太小,最早是在廂軍,駐紮在淮安一帶,後來淮安那裡和金人激戰。金人兵多,咱們大宋便是連鄉兵都已經上陣了。金錢豹那一部的廂軍,幾乎全部戰死,可是荊爺居然奇蹟般的活了下來,不但如此,還砍了三個金人的鞭子腦袋。”
“十三歲?”韓風想想身上就有些莫名其妙的激動,烽煙滾滾,血肉橫飛,一個十三歲的少年,揮舞鋼刀和那些窮兇極惡的金兵激戰在一起,身邊的同袍一個個倒下去,少年郎傷痕累累,卻是死戰不退,腰上掛着砍下來的金人腦袋……
“嗯,那一次之後,荊爺就被編入了前護軍。一直是在前線的。這些年來,宋金之間雖然沒有什麼大戰,可是小摩擦也從來沒有斷過。荊爺在軍中不知道殺過多少金人。在淮安前線,金人提起金錢豹三個字,個個恨得咬牙切齒。甚至有人懸賞黃金百兩要他的人頭。後來,累計功勞,荊爺又被調回臨安。再後來便來了紹興。”
小舞神往的說道:“金錢豹來了紹興軍,起初是做了個副將,後來升遷至副統領。荊爺爲人不愛張揚,很少來城裡。荊爺的故事,在紹興府,早有說書先生給編成了段子在說。可以說是紹興府的第一勇將。韓大哥,你想啊,紹興大營的官兵跟紹興軍的副統領打架,惹的還是赫赫有名的金錢豹,難怪他們嚇得屁滾尿流了。”
“真威風啊。”韓風不禁讚歎道:“好男兒,當殺敵。荊大哥在淮安前線,殺得金人聞風喪膽,正是我們大宋的好男兒。這樣的男子,我與他結交,叫他一聲大哥,也不枉了。”
小舞看了看韓風的臉色,就知道韓風還有些事沒說出來呢。
韓風伸手拍了拍巴掌,這也是天助我也,正好要去找紹興軍的資料,就送了個金錢豹來。果然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