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時刻沐謙心突然醒悟了過來,輕輕咳嗽一聲,對身後的那些保鏢們吩咐道:“你們就留在這兒,我想一個人走走。”
一個高大的女真人急忙呵道:“郡主,這樣的話……”
沐謙心搖了搖頭:“這兒是我們金人的地方,又是在汴京城內,我就沿着州橋走一走,又有什麼不安全的?若是自己在汴京城裡都要害怕的話,那我以後乾脆就躲在都元帥府再也不要出來好了!”
一看郡主娘娘發了火,幾名護衛都唯唯諾諾地退到一邊,只不過那一雙眼睛,還是有些不放心,四處看了看,琢磨着有沒有不尋常的動靜。
兩邊相距並不遙遠,沐謙心和韓風擦肩而過的時候,韓風的耳中清清楚楚聽到一句:“韓風,你隨我來。”
沐謙心眼光和秋月白相接的時候,閃過一道凌厲之色。
秋月白心中一片通明,不過現在大事以了,趙抦的任務已經完成,從沐謙心那兒套出金國和宋國勾結的官員,以後,也就用不着隱瞞自己的身份了。
現如今,身爲男子,秋月白還是十分有風度地抱起拳頭,對沐謙心說道:“郡主娘娘,之前多有得罪。”
沐謙心腳下不停,和兩人對話之間擦肩而過。她既然沒有叫秋月白,秋月白便索性停下了腳步,背靠着橋頭,壓低了聲音對韓風說道:“大人,你就跟着她去吧!有什麼風吹草動的,叫一聲我就來救你。”
韓風捏起拳頭,在秋月白的肩膀上重重錘了一拳,笑道:“你發什麼瘋啊!她不會武功的。”
韓風只是不緊不慢地跟在沐謙心的身後,兩人保持着一定的距離,繞着州橋走到一處僻靜的地方,沐謙心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了韓風一眼,隨即又低下了腦袋,兩隻手不安分的糾結在一起,腳尖有意無意地在地上畫着圓圈。
韓風苦笑一聲,走到沐謙心的身邊,輕聲問道:“不知道郡主叫我來,有什麼事兒?”
沐謙心擡起頭來,似乎恢復了往日的鎮定,輕笑道:“你說,如果我在這兒大聲喊道,宋國的情報頭子韓風在這兒,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沐謙心說話之間,朱脣輕啓,卻是讓韓風看得心中一動,韓風聳了聳肩膀,攤開雙手,做了一副極爲無辜的模樣:“既然你要叫,早就會叫了,又何必把我喊到這兒來呢?”
沐謙心幽幽地說道:“那你在臨安的時候跟我說,我們不再是朋友,既然大家已經不再是朋友了,你又何必管我喊還是不喊呢?”
韓風茫然地抓了抓頭髮,一臉天真地對沐謙心說道:“我有說過這句話嗎?”
沐謙心沒好氣地輕斥了一聲:“你這個人啊!永遠都是這樣,人家跟你說正經事的時候,你就耍無賴,偏偏人家想要耍無賴的時候,又耍不過你。”
她這麼一說,韓風就收起了那幅嬉皮笑臉的模樣,左右打量了一圈,確認了方圓數丈之內都沒有人,便走到沐謙心的身邊,俯耳說道:“其實我一直在疑惑這件事情,你應該知道你是一個漢人,爲什麼你還要回到汴梁城來?難道說你真的貪念金國的榮華富貴嗎?我想,你應該不是這樣的人。假如,你只喜歡虛榮的話,早就應該嫁給完顏璟了。”
沐謙心長長地嘆了口氣,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忽然間遠處走過來幾個人,像是喝多了酒,搖搖晃晃的順着路邊就衝兩人走了過來。
沐謙心忽然間挽住韓風的手臂,順勢倒在他的懷裡,腦袋就枕在他的肩膀上。
韓風看着那幾個人走了過來,心中一動,便伸出手臂將沐謙心攬在懷中,兩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一般。
本來,女真對男女之防並沒有漢人那麼強烈,年輕男女若是互相看得順眼,想要談婚論嫁的時候,在街上摟摟抱抱,也是一件十分尋常的事情,更何況兩人本就是躲在一個十分僻靜的地方。
那幾個喝醉酒的漢子,遠遠看到兩人站在一起,好在他們的酒還沒有喝得太多,便順着旁邊繞開,不願意打擾這一對看起來十分親密的小情侶。
沐謙心趴在韓風的身上,輕輕地說道:“你想知道真相嗎?”
韓風看着那幾個酒客已經走遠,卻發現沐謙心一點兒沒有鬆手的意思,反正抱着也就抱着,自己並不吃虧,便懶洋洋地說道:“真相?你願意說就說唄。”
沐謙心緩緩地說道:“我知道我是一個漢人,可是,俗話有說‘生父不及養父大’,無論怎麼說,我爹已經養育了我十餘年,他以前有過三個兒子,可是,都分別戰死沙場。如今只剩下我一個女兒,雖然我是一個漢人,可是他始終對我不錯,把我當成親生女兒一樣對待。如果說,連我也離開了他……”
沐謙心嘆了口氣,接着說道:“你想一想,一個年過五十的老人最後身邊連一個子女都沒有,他的日子要怎麼過?”
韓風詫異地說道:“難道只是因爲這樣?”
沐謙心擡起頭來,一雙明亮的眼睛看着韓風的面龐,從鼻息中呼出的淡淡的溫暖的氣息,噴在韓風的脖子上,覺得有些麻癢,殷紅的小嘴一開一合,聲音壓得很低,但是聽得很清楚:“韓風,你還記得我在臨安的時候,曾經……”
韓風點頭接道:“我記得,你對我耍了一次流氓。”
沐謙心的臉立刻就紅了起來,沒好氣地伸出兩根手指,掐住韓風的胸口用力一擰,看着韓風齜牙裂嘴,滿臉痛苦之色,又不敢叫喊的模樣,沐謙心的心裡纔算舒服了一些。
沐謙心接着說道:“那一天,我就已經決定,無論我是不是一個漢人,我回到汴梁之後,都會放棄手中所有的權力,所以那一天,我是這般的對你。你是宋人的情報頭子,你應該知道,當樞密院南府和都元帥府的人看到,郡主居然和宋國的情報頭子抱在一起、親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回來必然會向各自的主官報告,那你覺得,我這個郡主還能再插手情報方面的事務嗎?難道他們不怕我把大金國的軍情全都賣給你嗎?”
“從那一天,我親了你開始,金國的軍情繫統,就再跟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了,而就算是我的麻達葛哥哥,他也不可能冒着被滿朝文武反對的危險,娶一個和宋人的情報頭子有過曖昧的女人。我不嫁人便可以呆在都元帥府照顧父王。不管怎麼說,我也要報答他的養育之恩。”
韓風幽幽地說道:“這樣的話,你會變成一個老姑婆的。”
沐謙心緩緩地說道:“就算變成老姑婆又有什麼關係,只要我是在做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沐謙心說着話,忽然覺着韓風摟着她的那隻手臂,微微緊了緊,把她的腰身朝他自己的身上又貼近了一些。
沐謙心心中一動,正要開口說話,忽然聽到韓風嘆道:“本來,如果做爲一個出色的刺客,和一個完美的細作,我現在應該把你殺了,必竟你知道我在汴京的行蹤,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我就是對你提不起殺意,原本殺你滅口是細作司寫進守則裡的事情,但是這一次,我這個當頭兒的,只怕要違反守則了。”
韓風鬆開了手臂,對着沐謙心說道:“你走吧。”
沐謙心被韓風推開,輕輕地朝後退了兩步,想要轉身離去,又忍不住回頭看着韓風說道:“那,今天晚上你我一別,只怕日後再無相見之期。”
韓風笑呵呵地說道:“怎麼着?你是不是想要送我一份離別的禮物?”
隨即韓風又調侃了她一句:“還是要給我來一個吻別?”
“吻別”這兩個字兒,雖然沐謙心是第一次聽過,可是她只是淡淡一想,便已經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頓時俏臉生紅。
忽然間沐謙心便蹦蹦跳跳地走到韓風的身邊,雙手猛然摟住韓風的脖子,貼住他的臉頰說道:“這話可是你說的。”
隨即撅起了嘴脣,閃電般的堵上了韓風的嘴。兩人並不是第一次接吻了,從第一次時候的生澀和羞愧,到了現如今已經變得漸漸熟練了起來。
韓風心中一動,把沐謙心抱得更緊,忽然間韓風低聲慘叫了一聲,沐謙心又蹦蹦跳跳地趕緊離開了他的身邊,笑眯眯地看着韓風,隨即伸出小小的舌頭舔了舔嘴脣,輕描淡寫地說道:“疼嗎?我也不知道送什麼給你當離別禮物,不過咬了你這一口,將來哪怕你親任何一個姑娘的時候,多少會念想着我一些。”
說罷,沐謙心便飄飄然地轉身離去,只留下韓風一個人,站在州橋邊上,獨自惆悵。
這個女人還真是讓人捉磨不定,你永遠不知道她的心裡在想些什麼。
秋月白站在州橋旁邊,看着沐謙心緩緩地走了回來,不由得驚疑不定的順着州橋去尋找韓風,遠遠地看到韓風獨自一人站在原地長吁短嘆,走近一看,只見他嘴角流着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