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並不十分燦爛的中午,風兒帶着一陣陣微寒,茶莊的門依然開着,一塊塊門板卸下來整齊的放在門旁,看起來有那麼幾分六扇門的意思。掌櫃的依然還是那一副睡不醒的模樣,小夥計依然還是忙碌的在店裡擦拭着什麼。
樊鵬走到門口,右手成拳,放在脣邊,輕輕咳嗽一聲。小夥計看到是他們一行人走了過來,喜笑顏開的迎了上來,招呼道:“官人來的挺早啊。”
樊鵬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隨即問道:“早上你不是說有貨嗎?在哪裡?帶我去看看。”
老掌櫃睜開那雙小小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樊鵬,輕聲開口:“官人隨我來。”
茶莊看起來並不大,走進去卻是很深。過了後堂有個大院子,裡邊放着幾口水缸。大院子之後是幾排房屋,看樣子是有人居住。再過了那幾排房屋,稍後是個貨倉。老掌櫃衝着坐在貨倉前曬太陽的幾個夥計使了個眼色,那幾人立刻忙碌起來,從貨倉裡搬出幾口碩大的鐵箱子,端端正正的放在貨倉門口。
“這裡可不止一百二十斤。”老掌櫃指了指箱子:“大約有二百多斤,你可以去驗驗貨。如果一下全都吃下,我還能給你算便宜一點。”
“都包下怎麼也得給我算半價吧!”樊鵬討價還價道。
老掌櫃搖了搖頭:“沒打算賤賣。我這兒也沒有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的說法,一口價。官人你若是覺得合適,就給拿下,若是覺得不合適,咱們就一拍兩散。川中到吐蕃,茶葉是不愁賣不出去的。”
樊鵬算了算口袋裡韓風給的金銀,估摸着大約夠把這些貨給包圓了,也不以爲然的走上前去,打開一口箱子,看着裡邊一包包已經捆好的茶葉,隨手拿起一包,撕開包裝,取出幾顆茶葉,放在口中輕輕咬了咬。
“是好茶。”樊鵬站起身來讚道:“這樣的好茶,運回廣都,可以賺不少。”
話音剛落,忽然從前進裡跑進來十幾個人,爲首一人身材魁梧,皮膚黝黑,手中拿着一支鐵棍,直奔樊鵬,沒等衆人反應過來,那人已經略略彎腰,手中鐵棒帶起一陣風聲,咔嚓一聲,鐵棒砸在樊鵬的小腿骨上。頓時疼得樊鵬雙手抱腿,滿地打滾,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老掌櫃詫異的翻了翻眼睛,輕聲問道:“什麼事?”
那漢子沒有回老掌櫃的話,冷冷的看着樊鵬:“好樣的,你們錦衣衛以爲派幾個人來就像套出我們的貨,天底下哪裡有這麼好的事?弟兄們,給我動手,一個個都往死裡打。我倒是看他們是不是有九條命,敢在甘孜玩障眼法!”
十幾條漢子個個手持武器,那漢子一聲令下,一羣人立刻撲了上去。樊鵬帶着的幾名夥計本就勢單力薄,加上是來交易的,身上也沒攜帶武器,幾個照面之間就被打翻在地,那些漢子根本就不停手,手中的棍棒就像雨點般落下,每一下都重重打在樊鵬等人身上,偶爾傳來清脆的骨裂之聲……
老掌櫃不再言語,獨自走到一邊,靠着欄杆默默的看着樊鵬等人被打的慘不忍睹。
“出狀況了。”阿倮蹲在屋頂上,看着樊鵬等人被打的翻來覆去打滾,慘叫聲就算是在外圍的屋頂上都能聽得見,低聲說道:“韓大人,快想辦法。我不知道樊鵬他們是哪裡出了紕漏,但是這麼打下去,會打死人的。”
韓風手掌扶着屋檐的片瓦,冷眼朝院落裡望去。茶莊四周都是商戶,最後一進之後是一片樹林,蹲在屋頂上也不虞被人看到。若不是如此,韓風和阿倮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大咧咧的蹲在別人家的屋頂上偷窺。
樊鵬死死咬着牙關,鐵棒落在身上,一股股沛然無匹的力量撞入他的身體,喉頭早已是甜甜的,若是一開口,只怕一口鮮血馬上就噴了出來。混亂中偷眼望去,自己的幾個夥計都被打得鼻青臉腫,可是那些漢子根本就沒有停手的意思,一棍棍接着劈下,忽然間一棒子砸在樊鵬的肩頭,半邊身子頓時麻木不堪……
“說,錦衣衛是怎麼混進來的。”爲首的漢子收起鐵棒,雙手籠着胳膊,冷漠的看着樊鵬等人捱打,冷笑道:“我要是你們就老老實實說了,免得多受皮肉之苦。告訴你們,這房子後邊就是一片荒嶺,打死你們,把屍體往山上一丟,一夜之間就被野獸吃的乾乾淨淨。就算官府看到屍骨,也不知道身份了。你們豈不是做了冤死鬼……”
韓風緩緩說道:“阿倮,不要輕舉妄動。那些人打的很兇,但是棍棒落下都避開了頭、心這些要害。我覺得他們是在試探樊鵬。如果我們現在跳了出去,那就是前功盡棄。”
阿倮焦急的擡高了身體朝院落裡望去,已經有個跟着樊鵬的夥計被打得昏厥過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簡直就像是死了一般。阿倮反手按住腰間的彎刀:“韓大人,再不救人,他們可就真的被打死了。試探人哪裡有這樣的試探法?簡直是把人往死裡打啊……”
“聽我的,最多再打幾下,他們就會住手了。”韓風仔細回想,自己並沒有什麼暴露蹤跡的地方。而且,如果涼山那一路出了狀況,小和尚等人應該馬上派人來通知自己。因此,韓風還是堅定的判斷,這些人是在虛張聲勢。
“你們漢人常說,叔叔可忍,嬸嬸不可忍。姑娘我就沒法忍了!”阿倮憤憤喝道。
爲首的漢子有些詫異,那幾個人看起來並不是什麼硬骨頭,但是打的這麼厲害,他們的確哭爹喊娘了,的確叫苦連天了,可就是不認自己是錦衣衛的人。八成真的是廣都來的土財主,那漢子由不得有些好笑,又替這幾個人委屈。不過也沒辦法,是上邊的人交代下來,要狠狠的打一次,試探他們到底是不是錦衣衛的人。這頓打已經打了,待會兒就給他們的茶葉價格裡再扣掉小半成算作補償好了。
正要出聲叫那些漢子不要再打了,忽然頭頂上嘩啦啦的亂響,那漢子擡頭一看,只見一個年輕的彝族女子站在屋頂上,雙腳連踢,將許多瓦片踢下來,好幾人閃避不及,被瓦片打在頭上,頓時破了好幾道口子。
那女子縱身從屋頂上跳下來,手中揮舞彎刀,接連逼退兩人,擋在樊鵬等人身前,厲聲喝道:“你們這些賊子,盜賣朝廷茶葉,還敢動手傷人?自己束手就擒,或許還能從輕發落。”
那漢子有些好笑的看着彝族少女,淡淡的說道:“果然是錦衣衛來了人。看來老闆猜的一點也沒錯。”
“上!”那漢子的臉色已經一點笑容都沒有,手中鐵棒一丟,從腰間解下一條軟劍,迎風一抖,明光閃亮:“這幾個人,格殺勿論。”
韓風一看到阿倮衝動的跳下去,心中就暗暗叫苦,果不其然,這些人的確是在試探樊鵬等人,方纔韓風已經看到他們有收手的意思了,眼瞅着就要大功告成,沒想到阿倮在這關鍵時刻沉不住氣,縱身一躍,反而把大家夥兒都帶進了死局。
院落裡已經打成一團,韓風的眼睛卻微微眯了起來,那十幾條漢子雖然身穿便裝,進退之間卻很有章法,分進合擊之時很像是軍中操練過的技擊之法。樊鵬等人已經一點戰鬥力都沒有了,阿倮一人要是打十來個閒漢也許還能湊合,可面對這麼一羣人,就明顯處於下風,十多件武器繞着阿倮的身體轉來轉去,稍有不慎,馬上就是魂斷甘孜的下場!
“敗家娘們啊……”韓風恨恨的罵了一聲,反手握住腰間的鋼刀,暗暗發誓:“小爺以後要是再帶着這個女人做事,小爺就寧可去跳海。”
老掌櫃好整以暇的靠在欄杆上,看着那些人把阿倮逼得進退失據,心下很是安定,看着阿倮閃避之間偶爾露出的雪白小腿和那粉雕玉琢的玉臂,年老的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渴望。雖然阿倮當他的孫女也不過分,但是越年紀大的人,越喜歡小女孩,君不見帶着小女孩去看金魚的,都是怪蜀黍麼?
老掌櫃舔了舔嘴脣,嘴脣似乎有些發乾,那個玲瓏的身體雖然一直遇險,卻始終沒有敗北,眼瞅着那夥人已經加緊了攻勢,老掌櫃忍不住開口叫道:“別弄死了,抓住了送到我老人家房裡,老夫親自調教調教她。”
“老淫蟲!”阿倮破口大罵,沒想到只是一分心,險險被人一刀劈中,而樊鵬等人只是趴在地上沒法動彈,不但幫不上忙,好幾次還差點絆倒了阿倮。
老掌櫃忍不住笑了笑,臉上的皺紋頓時如菊花般盛開。想象着又可以得到一具年輕而充滿活力的軀體,他彷彿覺得自己又年輕了二十歲。正想得開心,脖頸處陡然一涼。一個陰沉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道:“叫他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