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監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麼陰森,這裡並非是一個太監宮女的執法機構,要管理的事情也很多,許多太監忙忙碌碌的走來走去。王淑然則獨自被禁錮在一個小小的房間裡。房間裡除了一個馬桶和一張陳舊的木牀之外,什麼都沒有。
看着高高的天窗投下來的陽光,王淑然不禁微微一笑,雖然身在囚籠,但是自己的嫁禍計劃進行的很順利。本姑娘的處子之身這時候發揮了巨大的作用。趙擴這個人並不是笨蛋,肯定會察覺到什麼。
身爲宮女,總不能跑過去直接告訴趙擴,你媳婦跟別的男人通姦呢。而且姦夫還是你掛名老丈人……說出這種話來,自己肯定是第一個被趙擴給打死。但是,這件事畢竟是趙擴的醜事,稍候如果官家親自到來,自己把事情交代了之後,只怕也要死在這個囚籠之中了。
想想自己的一生,小時候雖然貧寒倒也沒凍着餓着,有父母照顧,村子裡的小夥伴們其樂融融。後來遭逢大變,又遇到了韓風這個貴人,從一羣如狼似虎的金兵之中把自己救下來。跟着就在教閱房裡學到很多東西,也認識了很多小姐妹。再後來,爲了報答韓風的救命之恩,主動入宮前來作爲內應,終於一舉扳倒了李鳳娘。
如今,自己的對手變成了曹美人,可是宮外的那個人到底又怎麼樣了呢?王淑然的臉色平靜祥和,也許將來他會做一個很大很大的官兒,也許將來也會威風凜凜的走上戰場,就像那夜在江北似的英武不凡,也許……但都是也許而已,自己八成是沒有命看到了。
房門被人推開,一名小太監低着頭走了進來,二話不說就把已經被拴上腳鐐的王淑然拉到椅子上,用麻繩把她捆了個結結實實,隨即走出房門,直到大宋官家趙擴施施然的走了進來,才反手帶上房門。
房間裡靜悄悄的,趙擴冷眼打量着王淑然,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問道:“銅壺裡的藥,是給誰吃的?”
王淑然自知死路一條,只是默默無語。
看到這個倔強的小宮女一言不發,趙擴更加堅定自己的猜疑。殊不知,在教閱房培訓細作的時候,很重要的一個科目就是問話與回答。問話的目的當然是要知道真相。可是當細作不幸被人抓獲的時候,如何利用自己的回答來誤導對方,更要難得多。
其中一個回答的技巧就是不做聲,只是用肢體語言和表情引導對方往最壞的地方去猜。如今的王淑然,用的就是在教閱房裡學來的招數,可是趙擴哪裡知道這些伎倆?眼瞅着她不做聲,趙擴冷冷的喝問道:“是不是要替某人隱瞞朕?”
王淑然似乎大吃一驚,不敢置信的看着趙擴,滿臉都是‘你怎麼知道?’這般神情。隨即強行掩飾下去,只是淡淡的說道:“小婢罪該萬死,不敢求饒,只求官家賜個全屍。”
“你好大的膽子啊!”趙擴嘆息道:“就連區區一個不入流的宮女都敢來欺騙朕,看來,朕在你們的心中,還真的一點地位都沒有了。你老老實實的告訴朕,朕不但不會砍你的頭,甚至還可以考慮饒你不死。”
王淑然神色變幻不定,彷彿在心中進行着激烈的掙扎。趙擴這點耐心還是有的,揹負着雙手,漠然看着宮女。帝王之威,趙擴還是相信的。沒有幾個人在生與死的關頭還能若無其事的繼續隱瞞。
“官家,若是小婢說了,也是死路一條!”王淑然低聲說道,她的聲音輕的就像蚊子在哼,如果面前不是趙擴,隨便換一個七老八十的人來,包準聽不見她到底在說些什麼。
趙擴傲然說道:“天子一言,誰敢不從?朕如果想要你死,就算是滿朝文武聯名保你,朕一樣要了你命。可朕如果不想你死的話,就算全天下人都想殺你,朕也能護得住你。你只管老老實實道來。”
王淑然緊緊咬着嘴脣,時不時擡起頭來看一眼趙擴,那神情僞裝的極爲到位,過了半晌才輕聲說道:“如果官家恕我無罪,小婢就敢說。”
“說,朕赦你無罪。”
內監的太監們無論有多少事沒有做完,如今都停下手頭的工作躲在房外。大家都知道官家親自來審問一個小宮女,像這樣的秘密,當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方纔不就有兩個從御花園出來的太監‘失足’掉到水井裡了麼?
過了許久,戰戰兢兢的太監們聽見房門輕響,趙擴一臉陰沉的走了出來,快步從衆太監身邊穿過,忽然又停下腳步,冷冷的吩咐道:“來人,宣錦衣衛韓風入宮覲見。”
身爲高官的韓風回到臨安必須是要來參加早朝的。今天的早朝似乎特別長,就爲了史彌遠被殺這件事。許多官員跳出來跟韓風、韓侂冑父子兩人吵架,偌大的金鑾殿比菜市場還要熱鬧。白鬚飄飄的老官員口口聲聲指責韓風濫用職權,並痛心疾首的說,若是長此以往,任由錦衣衛這樣的恐怖暴力機構橫行下去,忠良必遭陷害,朝綱定然混亂。總而言之,錦衣衛是不能要了,韓風是必須得發配充軍去。
對於這樣的進攻,韓風當然也不會客氣,引經據典當然鬥不過老夫子們,但是辯論起來,還真沒幾個是韓風的對手。什麼事急從權了?什麼正當防衛了?什麼寧可揹負罵名,也要讓錦衣衛成爲監督百官爲國盡忠的好單位啦……
說到激昂處,老夫子們在曹振手下官員暗地裡挑唆下,恨不得衝上前去扒了韓風的皮。只不過,韓小衙內橫行臨安這麼多年怕過誰來?老夫子們還沒衝過來,韓風便一拳打翻某位叫得最囂張的御史,隨後還冷冰冰的叫道:“單挑還是羣毆只管來,小爺若是怕了你們,就自己一頭撞死。”
文士當然是要講風度的,本來已經準備動手的老夫子們冷靜下來,仔細衡量了自己和韓風在戰鬥力上的強大差距之後,迅速打消了用武力的念頭,繼續動用嘴皮子功夫和韓風繼續戰鬥下去。
一大清早,什麼政務都沒有處理,整個金鑾殿就熱熱鬧鬧的爭吵了好幾個時辰,就連一開始興致勃勃看熱鬧的太監都已經快要看不下去了,伸手捂着嘴,懶洋洋的打着哈欠,琢磨着什麼時候才能看這些大人們吵完架,自己好回去補個覺去。
忽然,殿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小太監跑得氣喘吁吁的,衝入爭吵不已的官員之中,高聲叫道:“錦衣衛都指揮使韓大人何在?官家宣你入宮覲見。”
“我也要去……”一聽幾天不早朝的趙擴要見韓風,官員們怎麼能受得了?憑什麼你小舅子一回來你就要見,我們辛辛苦苦處理公務想要見下皇帝,提前打了報告都被駁回啊?當皇帝可不是這麼當的好吧,應該重賢臣遠小人……當然,賢臣自然是這些叫得最兇的官員們,小人,那還用說嗎?
“官家說了,只見韓都指揮使。諸位大人若是想要面聖,請稍候,咱家再給諸位大人通傳。”小太監不卑不亢的說道,順便給韓風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快走。
韓風心領神會,跟着小太監快步朝宮內走去,不顧身後陣陣叫罵聲。百無一用是書生,那些官員無論是清流還是曹黨,隨便叫吧。千百年後的太祖有句話:槍桿子裡出政權。這個纔是萬世顛撲不破的真理。
許久沒有再踏入宮中,這次再來,皇后已經不在人間。太久沒見的趙擴,是不是還像當年一樣呢?
韓風的心裡胡思亂想着,隨着小太監一路走去。
遠遠的看着趙擴低着頭在小路上站着,奇怪的是,大宋官家的身邊沒有一名太監,也沒有一位宮女。小太監輕聲對韓風說道:“韓大人,官家只見你一人,咱家這就告退了。”
韓風謝過引路的小太監,大步走到趙擴面前施禮道:“臣韓風參見官家。”
“不用多禮了。”趙擴意興闌珊的說道:“很久沒有見到你了,不過你做的事情,一直都有人稟告朕。在川中你處置的不錯,值得嘉獎。嗯……”趙擴看了看韓風,話題一轉:“今日你我拋開君臣,只敘舊情。就當當年我還是個王爺,你還是個從八品小官的時候那般聊聊吧。”
韓風詫異的看着趙擴,口中說道:“臣不敢。”
“有什麼敢不敢的……現在能說幾句話的人都沒了。”趙擴苦笑一聲:“朕是信得過你,而且,有些事,只能你去替我做。”
既然真的不想擺皇帝架子了,韓風也懶得做出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除了明面上的禮儀之外,韓風也放鬆了一些,問道:“官家有什麼吩咐,我又怎敢不用命?”
趙擴來來回回踱着步,欲言又止,好半天才算鼓起勇氣,一字一句的說道:“接下來我說的話,你全部爛在心裡,絕對不可以泄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