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姑娘,其實以你的才貌,又何必要來青樓這種地方呢?”韓風伸手從河中掬了一捧水,清澈的河水在明月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鱗光又從手縫之中落回到河水。
這一對青年男女便坐在烏篷船尾,賞月聊天。撐船的艄公時不時回頭看看這兩人,心中暗贊果然是郎才女貌。
“青樓……你不覺得其實青樓纔是最真實的地方嗎?”
沐謙心悠悠說道:“男人和女人,在這裡都無需僞裝自己。就說那位御史大人好了,若是在御史臺、大理寺,他就算喝得再多,也不敢做出如此行徑。在青樓,人的本性也就暴露無遺了。”
韓風灑脫一笑,沐謙心說的其實也是個道理,青樓既是天底下最骯髒最複雜的地方,不過也是天底下最直接的地方。錢與欲的交易,還能有什麼比這更露骨的?
“辛世叔寫的詞,我不太懂。但是我想,辛世叔的手筆絕非凡響。多少人但求辛世叔一字而不得。姑娘又怎麼對辛世叔的詞看不上眼呢?”韓風心底一直藏着這個疑問,索性直接問了出來。
上輩子中學課本上就已經學過辛棄疾的詞了,話說,中華五千年來,多少文人墨客,有資格選入課本的才幾人?一句“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又有幾人不知,幾人不曉?
若是沐謙心說看不上辛棄疾的詞,那隻能說這個女子附庸風雅,是個不識貨的人了。
沐謙心難得露出一絲笑容:“稼軒居士的詞,寫的自然的好。我不答允陪唱,只是因爲他們不是我想見的人。我要見的只是你一人而已。”
“我?”韓風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好在他不是一個精.蟲上腦的白癡,沐謙心這麼一句話,雖然叫他費解,可也沒覺得自己魅力無窮,隨便虎軀一震,一股王霸之氣散發出來,沐謙心就要投懷送抱了。
沐謙心點了點頭,她雪白的脖頸微微起伏,就像是天鵝一般的優雅,淡淡的月光灑在她的身上,一襲白衣更是顯得聖潔無比。
“沒到紹興,就已經聽人說起紹興事情,說是教閱房一位主事,接連將紹興軍統制、紹興兵馬指揮使等人挑落。又聽人說起教閱房女子的故事,那些女子身世可憐,和青樓女子的身世多有相近之處。是以,心心一直想看看教閱房的諸女,見識一下那位大名鼎鼎的主事。”
沐謙心微笑道:“本以爲這位主事大人應該是一條壯漢子,虯髯滿面,粗聲粗氣。卻沒想到是一位看起來還有些斯文的小衙內。”
“見我不是什麼難事。”韓風皺了皺眉頭:“教閱房是樞密院重地,閒雜人等不得進入,以前可能規矩有些鬆弛,現在我在那裡,規矩就是規矩,不能隨便破例。你想去看看教閱房,還是免了吧。”
“心心本也知道不是易事,不過已經見過主事大人了,別人見不見也便無妨。”沐謙心看着韓風的眼睛,淡淡的說道:“今日爲了心心的事,卻教小衙內得罪了御史大人。心心實在是過意不去。”
“小事而已。”韓風滿不在意的揮了揮手:“他最多是回去彈劾我唄,區區一個從八品小官,犯得着御史臺這麼大動靜嗎?”
沐謙心聰明伶俐,當然不信韓風的話:“韓主事說得輕鬆,那你出了蒔花館的時候,叫過幾人來低聲耳語,難道不是爲了劉御史嗎?”
韓風笑了笑,這些事他本就沒準備瞞着人,其實是他叫秦燕去召集無法和尚等人,在劉御史回家的道路上進行截擊。
有的人,不給他一點狠狠的教訓,他是不會長記性的。算算時辰,現在無法等人也應該得手了吧?
“這段日子,心心是要留在紹興的,若是韓主事來蒔花館的話,心心一定作陪。不過,韓主事可不要嫌心心唱曲難聽哦。”沐謙心輕聲說道,又回頭對着艄公說了聲:“船家,就在這裡靠岸好了,時辰不早了。”
船家應了一聲,接過韓風遞給的賞錢,將烏篷船靠在岸邊。
韓風率先跳上岸邊,腳下踩的極爲踏實,回頭看着沐謙心卻是顫顫巍巍的移動蓮步,提着白色長裙,小心翼翼的從船上走了下來,不由得微微一笑,看來這位沐姑娘平素裡雖然也練舞,可是腳下的步子卻是不太紮實。
“韓主事……前邊可是韓主事……”一羣穿着宋軍號衣的人飛快的跑了過來,爲首一人高聲叫道:“韓主事留步。”
沐謙心看了看那羣官兵,又看了看韓風,下意識的站在韓風的身後。
韓風朗聲叫道:“我便是韓風,你們是什麼人?”
爲首男子快步走上前抱拳道:“在下乃是劉御史的護衛,隸屬於御前營,大家都喚我諢名叫做石頭。”
“哦,石頭,怎麼了,什麼事?”韓風淡淡的問道。
石頭臉上變了變,還是硬着頭皮說道:“韓主事若是不着急的話,可否在此停留幾步。劉御史稍候就到,有話要和韓主事說。”
沐謙心低聲問道:“韓主事,不會有什麼事吧?”
“沒事,放心好了。”韓風安撫了沐謙心兩句,對石頭說道:“我便在這裡等會,看看御史大人還有什麼吩咐。”石頭感激的一抱拳,吩咐隨行的一人回去招呼劉御史到來。
大約過了一頓飯功夫,只見幾個官兵擡着一塊門板,門板上躺着一個胖乎乎的男子,慢慢的沿着岸邊走了過來。
韓風定睛一看,忍不住笑出聲來,沐謙心看了一眼,卻是悠悠的側過臉去,假裝什麼都沒看到。
這的確不太雅觀,劉御史趴在木板上,兩腿分開,白色的褲子上好大一灘鮮血,若是仔細看看,還能看到褲子襠部破了個洞,露出裡邊已經結成血疤的黑色血塊和白花花的屁股。
“韓主事……”劉御史現在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完全失去了在蒔花館的威風。
“下官教閱房主事韓風,見過劉御史……”韓風笑呵呵的便要施禮。
“別,別,千萬別……韓主事,我……我錯了。”劉御史下半身依然劇痛無比,想想剛纔被一根粗大的木棒破了菊花的痛苦,他忍不住渾身上下一陣哆嗦,哭喊道:“韓主事,我嘴巴臭,喝多了幾杯就發瘋,我是活該啊……韓主事,你大人有大量,饒我這一次吧。”
“劉御史說的什麼話啊?我可什麼都不知道。”韓風擡頭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悠悠的說道:“方纔我和心心姑娘泛舟水上,談人生聊將來,卻不知道劉御史到底出了事,可是遇到了什麼強人?那下官幫劉御史告知監司,滿城緝拿。”
劉御史哭喪着臉看着韓風,心中暗罵道,你小子別裝了,叫人拿木棍捅菊花這種事情都幹得出來,老子今天晚上不來裝個孫子,嘉王來之前,說不定就要把性命丟在紹興了。
心中雖然如此想,可是口中卻不敢這麼說,劉御史忍着屁股的劇痛,強行支撐起半個身體,對着沐謙心哭喊道:“心心姑娘,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真是喝多了纔會如此失態。你不要怪我,替我給韓主事求求情可好?”
話說這位劉御史也算是個聰明人,被無法一棍破了菊花,那點酒勁立刻就煙消雲散,什麼叫面子?面子是別人給的,是自己丟的。現在的紹興,韓風雖然不是一手遮天,但是他這個初生牛犢,至少也可以佔了半邊天,想起李玄、史山唐等人的下場,劉御史差點又蹲在牆角嘔吐一番。自己喝多了怎會指着這樣的催命閻羅大罵他是個“屁”?
可是罵也已經罵了,自己惹出來的禍,還得自己去補上。劉御史在面子和性命之間權衡了不到一彈指的功夫,就果斷的選擇了性命。
沐謙心看着劉御史這副模樣,暗覺好笑,便對韓風低聲說道:“何必把人弄得這麼慘?”
“這也不算什麼,過一兩個月,便好了。”韓風低聲和沐謙心說了兩句,便轉身看着劉御史淡淡的說道:“真不知道劉御史爲何來找我。不過,下官還是有幾句話要對劉御史說的。紹興這地方,接二連三的出事,不是很太平。劉御史若是沒什麼事,最好是在紹興府待着,等嘉王來紹興辦完了事,這傷也就養的七七八八了,到時候回臨安交差便是。若是在大街小巷到處走,萬一遇到什麼壞人,受了傷。這都是我們紹興府官員的錯處。御史大人也要體諒一下我們這些小官吏的難處。”
劉御史酒一醒,腦子就活絡了起來,這話無疑是告訴他,滾回衙門裡呆着去,別在小爺面前晃悠,那就沒你事。不然的話,小爺不保證你的安全。
有了這句話,劉御史的心裡就踏實多了,屁股也不覺得那麼疼了,心花也開始怒放了。一疊連聲的答道:“是是是,韓主事說得對,本官……啊,我現在就回去,回去。”
石頭深深的看了韓風一眼,吩咐手下擡着劉御史便朝紹興府去。
韓風看着那羣人的背影冷冷一笑,也懶得再說什麼,便要送沐謙心回去。
忽然遠遠的看到小舞氣喘吁吁的跑來,俏生生的小臉跑的滿頭大汗,見到韓風就拍着胸脯說道:“韓……主事,找到你就好了,樞密院緊急公文,要你立刻回去拆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