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衙役班房出來,楚千侯坐着馬車回到了李府宅子中。
召南安靜坐在臺階上,託着下巴望着天空一陣嘿嘿傻笑,看到楚千侯回來,立刻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笑道:“老大回來了,事情辦得怎樣?”
楚千侯反問道:“我交代的事辦得怎樣了?”
召南笑道:“放心吧老大,您交代的事情我怎麼會不盡心盡力完成呢,現在都在宅子裡呢。”
楚千侯喜道:“真的?好,快領我去看看。”
召南立刻推開硃紅大門,站在門檻上揚聲喊道:“小的們,老大來了,給我列隊站好!”
連喊數聲,數個少年從花叢長廊假山後鑽出來,在門口站成一排,昂首挺胸好似待閱的軍人一般。一共有三十四人,個個都是十三四歲的少年年紀,臉上稚嫩還沒消退,卻多少都有點傷疤,蓬頭垢面,和街上的小叫花子一般。不過雙眼烏黑透亮透着一股精明,一看就知是常在街上混的小竊賊。
召南道:“老大,這就是我在江寧府中尋到的所有小賊,個個精明,身手不凡,我已和漕幫鹽幫的管事人談妥了價格,他們不會再約束這些小賊,完全可以跟隨老大!”
“見過主人!”三十四個少年集體喊道。
這些少年便是遊走於江寧府中的小賊,大多都是前幾年南唐征伐閩國時留下遺孤,流落街頭靠偷竊乞討爲生,還要每月上交給漕幫鹽幫一份高昂的利錢,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而楚千侯的竊賊班底就是打算依靠他們而組建,特命召南帶着金銀與鹽幫漕幫的頭目交涉,這才籠絡來三十四個少年。簽下了賣身契,他們已正式屬於楚千侯的私有財產。
望着這些衣衫襤褸的小少年,還有那眼中望向自己希翼的目光,楚千侯彷彿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一模一樣。
楚千侯自小父母雙亡流落街頭,莫不是在十二歲那年遇到師傅學了一手偷竊的功夫,只怕楚千侯早已餓死在街頭。
面前這些召南尋來的少年,和當年的楚千侯一樣的境遇,同樣掙扎與生存和死亡之間,過着飢一餐飽一餐的窮日子,他們的生命掌控在鹽幫漕幫的手上,每月偷竊卻只能堪堪夠那些老大的例錢,他們的世界沒有希望,總是充滿了黑暗,他們甚至都不敢確定明天還能否活在這個世上。
但是,莫要小瞧了這些狀似乞兒的小賊,相同際遇的楚千侯比任何人都瞭解他們,他們只需要一個機會,就可以金鱗化龍遨遊九天。想當年楚千侯的師傅能創造出一個讓全世界都懼怕的大竊賊出來,楚千侯也有信心,假以時日,他楚千侯也能創造出堪比前世巔峰的大竊賊!
不過,仔細觀察這些少年,他們的身上卻隱藏着一種讓楚千侯反感的情緒存在。
所有人微微彎着腰,好似卑賤的奴僕一般,對,就是奴僕,這些少年身上卻有一種天生甘爲下人的感覺,這讓楚千侯很反感。
他想組建的是像魚千玄那種以竊賊爲驕傲的班底,而不是像眼前這些甘爲下人毫無氣勢的奴僕班底。
楚千侯很失望地嘆口氣,目視着所有少年問道:“從今以後,我就是可以隨意支配你們的生命,掌控你們生死的主人嗎”
“是!”所有少年臉色不變齊聲答道,似乎早已知道了這個結果。
楚千侯臉色逐漸涌上一絲怒意,自甘墮落!
楚千侯擡起頭目視着所有人,高聲喊道:“你們或許不知,在之前我已經收買了所有的府臺衙役爲我所用,他們每人我僅僅只花了一百兩銀子。而你們,召南,你買他們花了多少兩銀子?”
召南掃過所有人,從衣襟內掏出這些少年的賣身契,高聲答道:“每人二十兩,三十四人六百八十兩。”
楚千侯嗤笑道:“一人才用了二十兩嗎?十幾頭豬的價格哎,好便宜,好便宜啊。”
所有少年集體低下了頭顱。
看到那些低頭沉默不語的少年,楚千侯心中一團怒火騰一下升起。
他本想以二十兩銀子來激發出這些少年的血氣,卻不曾想這些少年如此軟弱的低頭默認。同是少年人,當年的楚千侯縱使餓死也不食嗟來之食,而這些少年卻是逆來順受,心中僅有的一點骨氣也被磨得蕩然無存,縱使以後自己培養出來,也怕只是一個個內心軟弱的廢人。
楚千侯眼中的欣賞立刻迅速湮滅,再無一點培養的興趣,擺擺手衝召南喊道:“找出他們的賣身契,立刻給老子滾蛋!”
“老大,爲何!”召南出聲阻止道。
楚千侯怒道:“天生貴賤不自知,我要他們何用!”
從衆位少年中走出一個天生棗紅臉的少年,一把接過召南手中的賣身契攔在楚千侯的面前,棗紅臉望着楚千侯道:“你說的何話,誰願意天生淪爲別人的奴僕,你可以買賣我們,但請不要如此糟蹋我們!”
一句話說的不卑不吭,已沒有了一點剛剛奴僕的感覺,反而給人一種逆而不屈的氣勢,楚千侯低頭在他那酷似關公的臉龐注視片刻,問道:“你叫什麼?”
“逆牙。”少年回道。
看到逆牙,楚千侯好像看到了一線希望,轉過身來重新對所有少年高聲喊道:“你們聽着,我可以給你們豐富的食物填飽肚子,我會供你們去學堂讀書認字,我還會教你們更高明的偷竊暗殺之術!”
“啊!”
所有少年吃了一驚,這些待遇可不是奴隸的待遇,富豪家的少爺也不過如此啊。
“你們很驚奇是吧?”楚千侯緩聲道:“我這人恩怨分明,我不會拿你們當做我的奴僕,我也絕對不會虧待你們,我可以保證,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們,再也不會有人侮辱你們,但是你們,必須給我挺直腰桿做人!”
所有少年全部一臉震驚,臉龐微微悸動,滿臉不置信地望着楚千侯。
這些街道小賊只從召南口中得知跟着面前這位大爺可以一年四季吃飽飯,這才拜他爲主人。然而,從這位新主人口中卻讓所有人不敢去相信的情景,可以吃飽飯,可以上學堂,可以學武藝,甚至,可以當一個不受人欺負的人。
“你想讓我們做什麼?”逆牙出聲問道。
楚千侯回問道:“你認爲你們現在能幫我做什麼?”
逆牙細想片刻,雙眸一冷,道:“我們可以殺人,放火,下毒,竊取情報!”
楚千侯吃了一驚,僅憑一語這小子天生就是一個當竊賊的材料。
楚千侯拍拍逆牙的肩膀,道:“你很聰明,但是我要告訴你,你的能力遠不止這些。”
逆牙驚奇道:“你這是何意?莫非你想讓我們五年內爲你賺來六百八十兩銀子?”
楚千侯冷笑道:“一個眼光只放在區區百兩銀子上的僕人,我楚千侯不屑收之!”
“你!”逆牙緊鑽拳頭,棗紅色小臉因生氣而越發漲紅,其他人也一臉怒色瞧着楚千侯。
楚千侯哈哈一笑,道:“怎麼,有了怒火嗎?不要和我發火,去找那些把你們當做貨物二十兩銀子就買賣的人去發!”
所有的少年微微一愣,逆牙的眼中閃過一絲血光,楚千侯登時捕捉到這一霎那光芒,高聲喝道:“五年之內,我可以給你們想要的一切,也請你們給我找回自己的尊嚴!二十兩的賣身契都給我收好了,這是恥辱,也是鞭策!五年之後你們就給我拿着這張賣身契再回這裡,誰用二十兩賣的你們,就給我蕩平誰家,我楚千侯的班底不收孬種!而你……”
楚千侯一把攥住逆牙的領口,眉間一點美人痣殷紅似血直逼到他的臉旁,一字一句地說道:“五年之後,我希望你能給我賺回六萬八千兩,外加漕幫鹽幫幫主的項上人頭!你可敢答應?”
逆牙臉色更加漲紅,那一道殷紅好似第三隻眼睛刺痛着他的雙目,登時一股血性在心底噴發出來,猛一握拳高聲喊道:“五年之後,逆牙必爲主人提來他們的人頭!”
“你們呢?”楚千侯站起身來對其他少年高聲喝道。
所有的少年同時一跪,高聲回道:“我等,謹遵!”
幾句話說得斬釘截鐵,再無一點甘於下等墮落之味道。
楚千侯滿意點點頭,他要的就是這種絕對受自己掌控卻絲毫不失尊嚴驕傲的竊賊班底!
最後楚千侯沉着嗓子說道:“記住,從今以後,你們的雙腿只可跪天只可跪地,其他人,當不起!”
剎那,這些地位最下賤的小賊眼淚奪眶而出,叩頭一拜:“是,主人!”
士爲知己者死,賊爲敬己者赴,這一句主人叫的發自肺腑!
遙想當年,楚千侯只爲了償還師傅的救命之恩幫他完成夙願,努力學得竊賊之術遊走於世界各地,化妝,跟蹤,竊偷,暗殺,十年如一日,無怨無悔。
如今時空置換,他們這一跪,楚千侯已經知道,自己在這些少年心裡留下來一個終生難也磨滅的印記。
楚千侯對召南喊道:“召南,現在領出去好好包裝包裝,最起碼和我似的像個正經人吧,然後好好吃一頓,明天隨我去昭陵縣上任!”
“是!”召南擦乾淨臉上的淚痕高聲回答。 wωω ⊙ⓣⓣⓚⓐⓝ ⊙C○
“逆牙,好好幹,以後你就是我征戰沙場的獠牙!”
楚千侯臨走前使勁拍拍逆牙的肩膀,這個少年是他今日得到的最大的驚喜,看到他,楚千侯彷彿已經看到了若干年後賊行天下的盛況。
夕陽紅暈,逐漸沉落,楚千侯昂首踏步再也未多說一句話,但逆牙全身的鮮血卻已經被楚千侯簡單一語激發的熊熊燃燒了起來,或許日後讓敵將聞風喪膽的冥王逆牙,就是今日才真正被楚千侯發覺並鍛造出來的吧。
————————————坐在秦淮橋頭,楚千侯撅着一根草莖思索着下一步行動,如今他狗腿衙役也招了,竊賊班底也有了眉目了,只等明日,楚千侯就正式上任昭陵縣成爲南唐一方官吏。
只是這個七品縣令該怎麼當,這讓楚千侯很是費解。
楚千侯記憶中的古代縣官大多都是身穿朝服,頭戴官帽。坐在案桌後,一拍驚堂木,豎起兩執一指堂下吼一聲:“呔,堂下何人?你有何冤仇速速報來!”然後沉冤得雪,被百姓譽爲青天在世。
不過,貌似是楚千侯前世看《包青天》看的太多了。
相對包青天這種一生剛正不阿的清官,楚千侯心裡更喜歡**老師演繹的和珅一角。忙時揮一揮手自然有下官收拾的妥妥當當的,還有大把大把的銀錢可賺,閒時就勾引勾引丫鬟,調戲調戲良家女子,在不就領着幾個衙役小廝去街上耀武揚威,鑼聲一響,雞犬不鳴百姓讓步,那種做官的感覺更讓楚千侯神往一些。
楚千侯連連拍拍自己的腦門,“不行啊不行,九年義務教育不能白費啊,咱要當清官,清官,不求貨比包青天也得是魏徵海瑞的那一類吧。”
“不過,貌似清官都是兩袖清風很窮的,哎呀呀,我過不了沒銀子當牀板的日子呀,要不就開點副業乾乾,比如開個青樓?這個主意貌似不錯哎……”
某個情商超低的大竊賊開始陷入了YY中。
“公子,公子。”
楚千侯忽然聽到橋下有女人再喊,聲音甚是耳熟,循着聲音望去,就看到橋下花船上董小宛穿着一身淡紅長裙再向楚千侯揮舞着手帕。
楚千侯拍拍腦門,從昨日開始忙到現在,倒把這個剛收的小丫鬟給忘記了。
董小宛拉着楚千侯的衣袖,宛然笑道:“公子昨夜哪裡去了,一夜沒回來也沒和婉兒說一聲,讓婉兒白白擔心了一個晚上。”
楚千侯支支吾吾答道:“這個……一直在忙……”
董小宛是南方人,說話聲音中自然而然帶着一點江南水鄉女孩的綿柔,加上此時微微有點俏皮的撒嬌,讓楚千侯心裡直呼受不了啊受不了。
看楚千侯滿臉紅暈,董小宛咯咯笑道:“公子這麼大人了還害羞啊,真是少見哎。婉兒知道公子有大事要忙,婉兒一個婦道人傢什麼也不懂只是隨口問問而已。公子是不是餓了?婉兒在船篷內做好了早點,公子就將就着吃點吧。”
楚千侯摸摸肚子,也覺得腹中飢餓,縱身從橋上跳下,被董小宛拉着衣袖走進船篷內。
桌上擺着幾碟甜點,顏色鮮豔特招食慾,楚千侯嚐了一口,味道極佳。
看到楚千侯吃了自己親手做的糕點,董小宛宛然一笑,帷幕一掀又走出了船篷,不勞楚千侯吩咐董小宛就問道:“公子去哪裡?婉兒乘船送你過去。”
“昨日我乘船的地方。”楚千侯吃着糕點高聲喊道。
“好嘞。”
董小宛手持長蒿輕輕一蕩,花船飄向河中央,逆流而上。
船篷裡楚千侯吃着糕點嘿嘿傻笑道:“味道不錯,看來這個丫鬟收的果然不錯,累時捏捏肩膀錘錘腿,閒時做做糕點,還能幫忙照顧照顧虞若,不錯不錯,只是出身不好,是在說服不了自己收了他啊,還是當丫鬟吧。”
花船在秦淮河上慢慢飄蕩,兩個時辰後,終於抵達了錦鯉客棧。
楚千侯伸了伸懶腰,揉着惺忪的眼角走出來,董小宛輕摸淨臉上的汗水,笑道:“公子可睡好了?到了地方了。”
楚千侯望着董小宛臉上的汗水,心生不忍,道:“辛苦了。”
董小宛臉上的笑微微停止了一秒,接着笑意更濃,道:“不累不累,婉兒可是公子以後的小妾,這些事是應該做的。”
“納妾之事再說,再說。”楚千侯那還再說,一步跳上河堤落荒而逃。
董小宛笑的更大聲,高聲喊道:“公子晚上還回來不?”
“你稍等,我們馬上就出來。”楚千侯應一聲跑進了客棧中。
董小宛靠在船篷,望着楚千侯的背影癡癡說道:“這位公子好像不是本地人,不過看他人品好,是一個值得託付終生的男人,只是看他好像沒有納我爲妾的意思,不行,這個男人我看上了,豈能讓他白白溜走。我娘說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必須先抓住男人的胃,嘿嘿,本姑娘就是會做的一手好菜。公子,奴家要定你了。”
秦淮河畔的柳樹叢中響起一陣奸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