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月支起後窗,雲起從窗外躍了進來。
“有沒有事?”雲起站起來就拉着雲月翻看。王爺路上遇見了刺客,整個王府沒有人不知道。
“誒,沒事。”雲月拉開雲起說。
“剛趕回王府,歇會兒再走吧。吃點東西。”雲起走到案邊拿過一個橘子說。
“時辰不早了,再耽擱恐怕城門要關了。”雲月一邊梳頭髮一邊說。
“那好吧,我剝給你吃。”雲起沒再說,當真剝起橘子來。
雲月束髮騰不出手,雲起便餵給她,動作自然而然。
“二哥,我走了以後,這四個丫鬟……”雲月嘴裡含着橘子說。
“放心吧,我護着。”
“周曠珩遷怒於你的話……”
“此事我們已經商量過了。”
“我就是越想越不安心……”束好了發,雲月垂下手道。
“這幾日王爺對你還不壞,你莫不是捨不得走了?”雲起遞給她一瓣兒橘子道。
“你也覺得他對我挺好的?”雲月接過橘子側頭問。
“也?”雲起笑得意味深長。
雲月捶了捶腦袋:“當我沒說,走吧。”
此時好,不代表以後都會好。雲起也不敢保證,雲月再偷溜出府,王爺會不會爲難她。與其讓小妹囚在王府過着金絲雀的生活,不如助她奔向廣闊天地做一隻鷹。他可不想有朝一日跪伏在阿月腳邊,恭敬地說一聲“參見王妃”。雲月也是作此想,她與周曠珩還會不會見面不確定,但他們兄妹定有再見之日。
雲月支起窗戶,擡起一條腿剛搭上窗櫺,門外一個人影靠了過來。雲月定在原地停了呼吸。
“小姐,小姐?”那人小心地喊她,是雲袖。
雲起側頭看雲月,雲月示意別出聲。
雲袖喚了幾聲不見回答,竟是擡手要開門!
“嗯——什麼事啊……”雲月裝作剛睡醒的聲音回答。
“小姐,”雲袖放下了手,“王爺有事找你。”
雲月和雲起俱是一驚,雲月強行鎮定道:“讓他等會兒,我待會兒就到。”
外面沉默了片刻,雲袖刻意壓低的聲音又傳來:“小姐,王爺來了,就在廳裡等着呢。”
雲月驚得一跳,她趕緊收回窗櫺上的腿。
“我換件衣服,你去讓王爺稍等。”雲月很快鎮定了下來。
雲袖答應一聲走了。
“哥,你先出去,就在窗下等我。應該沒什麼大事,我去去就來。”雲月一邊用氣聲說,一邊脫掉外袍。
隨意換上一件外衣,雲月就要出去。
“青菜,頭髮……”雲起提醒道。
雲月這才反應過來,頭髮還束着男子髮式。她隨意拆散了,胡亂理了理,站在門口調整了心跳和呼吸,拉開門走了出去。
走到廳裡,卻見周曠珩立在中央背對着雲月的方向。他面前有一杯茶,還冒着騰騰熱氣。
“王爺。”雲月輕聲喚道,聲音平淡柔軟。
周曠珩轉過身來,看見雲月穿着一身純白衣袍,頭髮散開,白淨的臉未施粉黛,一雙大眼亮晶晶的,正定定看着他。她的眼裡有些睡意,還有些茫然。他怔了半晌,看得雲月埋下了頭。
“白日裡可有嚇着?”半晌,周曠珩說,語氣是少有的柔和。
“沒有。”雲月淡淡回了兩個字。
周曠珩不是個說話拐彎抹角的人,但云月知道他此時要說的不是這個。
“怎麼了?”雲月擡起頭來,雙眼望進周曠珩眼裡,眸光堅定,熠熠生輝。
周曠珩沉吟片刻才說:“京城雲家出事了。”
雲月一驚,眼裡閃過不可置信,然後皺了眉:“出什麼事了?”
“五日前芮妃身死,雲深被舉薦入朝堂,於廷尉司任職。”周曠珩說,吐詞清晰,沒有猶疑。
雲月看着周曠珩,怔了許久,似乎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良久,她眼裡泛出淚光。
“你怎麼知道的?”雲月深深吸了一口氣,擡眼看着周曠珩問。
周曠珩眉頭微蹙,並不回答。雲月能猜到他是如何知道的,堂堂一方將軍王,在朝堂怎麼會沒有耳目呢。
雲月又問:“是誰,舉薦的我大哥?”
“尚書令雲霽。”周曠珩回答。
“雲霽?他憑什麼!”雲月怒不可遏,她咬着牙,還是難掩聲音裡的顫抖,“當初就是他,爲了讓雲芮進宮,不惜把我送到南邑來。大哥……憑什麼讓我大哥犯險?!蠢貨!”雲月罵完,一大顆眼淚流出眼眶,被她用袖子抹了去。
罵了一句蠢貨後,雲月大步朝門外走去。還未走出幾步便被周曠珩拉住了,他的手掌很大,捏着雲月的手腕,毫不費力便讓她動彈不得。
“去哪?”周曠珩沉聲問。
“京城。”雲月撂下兩個字,不顧周曠珩阻攔還要走。
“站住!不許任性!”周曠珩皺了眉頭,手上加了些力道。
“任性?你他孃的哪隻眼睛看見我任性了?放手!”雲月沒了理智,一時衝動起來竟然敢衝周曠珩吼。
“雲月!”周曠珩冷了臉,劈頭蓋臉衝雲月一吼,雲月渾身一抖,頓時被鎮住了,哪還有不冷靜的理。
雲月轉頭看着天幕,黑漆漆的不見一顆星子,也不見月光。此時雲牧嶺的天空怕也是如此吧,他們看不見光,看不見月亮。
雲芮是雲家這一代最有天賦的女孩兒,從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溫婉可人,知書達理。人稱凌絕才女。不僅長輩們喜歡她,他們幾個小輩,對雲芮也是親近有加,饒是雲月這麼野的性子也能跟她侃上幾句。那麼善良,那麼有才華的女子怎麼就沒了呢?她才十六歲啊。她還記得最後一次見面,她穿着硃紅色嫁衣,笑着讓她珍重的樣子。
雲月忍不住眼淚吧嗒吧嗒掉。
雲深,雲月一母同胞親大哥,從小在老太爺跟前受教,不如雲起跟她親近,平日裡對她嚴格,但骨子裡其實也把她寵到了天上去。入朝爲官也就算了,廷尉司,那是什麼地方?動不動得罪人,動不動惹來殺身之禍的地方!雲堂和方未央不肯讓他入朝爲官,雲深一直埋怨二老,但也不敢違背二老的意思。
雲霽,他憑什麼舉薦雲深入朝?!憑什麼將雲芮送進皇宮!憑什麼把她弄到南邑來,讓她無能到事後才知曉這些事。
“放開我。”雲月語氣平靜了不少,周曠珩這才放開她。
“許多事情,就算你提前知道也無能爲力。你太沖動了。”周曠珩低頭看着雲月說。
雲月看他一眼,輕笑一聲,轉開目光:“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本王是不知你與他二人的感情,可至少這兩個消息,是本王告訴你的。”周曠珩冷了語氣。
聞言云月無話可說。周曠珩說得對,她徒有滿腹空想,即使知道雲芮入宮如入火坑,知道雲深上朝堂如上刀山,她也改變不了什麼。就連雲家危在旦夕,她也幫不上忙。
雲月轉回目光看着周曠珩眼睛說:“周曠珩,你幫幫我吧?”
“本王說過,你既是本王的王妃,必要時,本王自會護你。”周曠珩坦然回視道。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也會護雲起。”
雲月還想說些什麼,周曠珩毫不留情打斷了她:“你既已嫁給本王,便不要多想過去的事,更不要妄想拯救雲家。”
雲月沒有理由再勸,南邑王和雲家,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係。周曠珩獨霸南邑,皇權威脅不了他,他沒有必要參與朝堂鬥爭。她該慶幸至少他承諾不會丟下她。
臨走時,周曠珩說:“天涼,下地記得穿襪子。”
雲月低頭看着露出來的腳趾頭,牽脣苦笑。
揮退了雲雨她們,雲月失魂落魄走回房。雲起已經站在了房間裡。
“阿月。”雲起開口說,“我都聽到了。”
“哥,我不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