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月緩緩睜眼,室內微弱的燈光刺得她眯着眼,良久才睜大眼。外面有人在談話。
“不用理會,本王的事,輪不到任何人置喙。”周曠珩的聲音裡帶着明顯的怒氣。
“是。”
“那個丫鬟,是何來歷?”周曠珩換了平常語氣。
吳纓怔了一瞬纔回答:“是良姑手下的人。”子樂辦事,王爺從不過問,這次……他下意識轉頭看向內室,卻見雲月扶着門框看着他們的方向。
“這是哪裡?”雲月揉着後腦問。
周曠珩早已向她走了過去:“都站不穩了,出來做什麼?”
“我餓了。”雲月站直了,一臉正經道。
周曠珩看了雲月一眼,轉身吩咐吳纓叫人把飯拿來。
室外一片漆黑,是深夜。
吃完飯,雲月看着周曠珩的臉,見他沒了今日見面時的憔悴,但臉色總有些不一樣,不是面對她時總是皺眉的樣子,也不是平常沒什麼情緒的樣子。
雲月說不出來,彷彿他只是精神不佳。
“你連日趕回來,沒有休息的嗎?”雲月問。
“休息了一夜已經夠了。”
“一夜?”
“你睡了一天一夜。”周曠珩說。
“這是第二日晚上了啊?”雲月喃喃道。
“你到底幹了些什麼?”周曠珩問。
雲月知道這個問題遲早要面對,早就想好了說辭。
“就是在雲牧嶺玩得瘋了些。”雲月說,“還淋了雨……”
“你母親的身體可還好?”周曠珩狀似隨意問,卻問到了雲月的死穴。
“已經好多了。我孃的身體常年不太好,這次病急了,但在我的精心照顧下,還是好起來了。”雲月說。想着反正周曠珩不知道凌絕山莊的情況。若是他知道,恐怕她早就被大卸八塊了。
雲月眼皮耷拉着,精神不太好,臉色還是有些蒼白。
周曠珩不再問了。
不一會兒,一個身着白衣的女子端了一碗藥走進來。
“王妃,奴叫珍止,這段時日奴來侍候你。”珍止說。
“我不用人伺候的。”雲月看着周曠珩說。
“不可以。把藥喝了。”周曠珩嚴詞拒絕。
雲月撇了撇嘴,沒想到被拒得如此乾脆。她端起藥,聞到那味道皺了眉。
“我病得很嚴重嗎?”雲月試探着問,能不喝藥麼?
“必須喝。”周曠珩知道她在想什麼。
“那我等會兒再喝。”
“本王看着你喝。”
“……”
雲月閉着氣一口乾了那碗藥,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一顆躺在油紙上的麻糖被推到她面前,是珍止拿出來的。
將麻糖放進嘴裡,雲月看着珍止滿意地笑了。看來這姑娘不止是來看着她的嘛。
作爲皇室的嫡系子孫,本是要從第二日開始輪流爲太.祖太皇太后守靈。周曠珩延誤了守靈的時辰,宮裡早就有人在說三道四了。他們不敢拿到檯面上來說,只在背地裡散佈碎語。宮裡有南邑王府暗衛的耳目,他不是不知道。
雲月醒了,但身體還是有些虛弱。周曠珩猶豫片刻,還是決定獨自進宮。臨走時吩咐吳纓派人把她看好,不許她踏出屋子半步。
上半夜守靈到下半夜,跪了整整兩個時辰,周曠珩卻絲毫不見疲憊,腳步不停地出宮回家。
京城裡的這處宅子是他父皇賜給他的,他親自動手改了些地方,將寢殿建在了一方荷塘邊。紅木綠瓦的房子一半在湖面一半在地面,內室後是一方露臺,臨着湖,風光無限好,夏日裡陣陣荷香傳來,令人心曠神怡。
他回到荷軒,雲月又睡着了。一旁珍止在打瞌睡,聽見響動便清醒過來。珍止見是王爺,便低頭出了內室。
夏日炎炎,在夜裡,荷軒上卻有些涼。雲月身上蓋着薄毯,手腳不安分地露在外頭。
周曠珩走過去,拉了拉毯子,蓋住她的腳。
轉眼時瞥見她穿着雪白的中衣,似乎有些不太合身,露出了頸下大片肌膚。周曠珩注意到了,剛想將毯子拉上來一點,又發現她穿的衣服不對勁。襟口的麒麟紋,袖口的雲紋,都是他穿慣了的花紋。
周曠珩頓了頓,眼神暗了些,把她蓋了個嚴實。
離開時,周曠珩問珍止:“她的衣服是怎麼回事?”
“王妃的衣服還來不及做好,王妃又不肯穿別的……”珍止點到即止,她總不能說王妃嫌棄她的衣裳,覺得王爺的衣裳穿着舒服,非要穿吧。
“嗯。”周曠珩應了一聲,五官都柔和了不少,沒再說什麼。
在廳裡立了片刻,周曠珩突然不想走了。他吩咐人搬來被褥,就在廳裡睡了一晚。
第二日雲月醒來,周曠珩已經在屋外練武了。她吃了早飯,被逼着喝了藥,坐在檐廊下看着周曠珩的英姿。
半個上午的時間,有小兵送來了十多張拜帖,全被攔在了吳纓手裡。周曠珩早已吩咐過,誰都不見。
雲月趴着欄杆,看見一張拜帖送到吳纓手裡,吳纓展開看了,然後偏頭瞟了她一眼。
“找我的?”雲月站了起來,衝吳纓喊。
吳纓看了一眼拜帖,心中感嘆,那人真是人精!
“王爺,雲家長孫求見王妃。”吳纓對周曠珩說。
周曠珩停了動作,皺了眉頭正要說話,卻見雲月已經跑了過來。
“給我吧,我要見他。”雲月攤手在吳纓面前。
吳纓當然不會給,他看着周曠珩,等着示下。雲月順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周曠珩。
“讓他進來。”周曠珩說。
穿過不大的宅門,繞過迴廊,經過了廳堂和書房,再穿過一條幽深的曲徑,終於來到荷塘邊,雲霽遠遠便看到荷軒前站着的幾人。
看到雲月身上的衣裳,雲霽深沉的眼微微波動了下,很快恢復古井無波的狀態。
“拜見王爺。”雲霽三跪九叩,行了大禮。
周曠珩卻不給他面子,一言不發走開了。等他擡起頭來只看見雲月抱着手臂,居高臨下笑着看他。
雲霽緩緩起身,絲毫未受影響。
“堂長兄找我何事?”雲月擡着下巴問。
雲霽拿過身後人手裡的錦盒,遞給雲月:“這是三嬸孃爲你做的孝服。”
雲月還未伸手,她身後的珍止先接了過來。
“我娘身體還好嗎,可有按時吃藥?”雲月故作上位者姿態問。
“嬸孃身體很好,至於是否按時吃藥,王妃還是回雲牧嶺親自看着的好。”雲霽看着雲月,語氣還是很淡。
見雲霽絲毫沒有被她的態度影響,雲月也沒了興致,周曠珩就在不遠處,珍止就在她身後,她也不好拿話酸他。畢竟,雲家的人,面子還是要給的。
“這種小事,有勞雲大人親自送來了。”雲月說,“喝杯茶再走?”
雲霽終於正眼看了雲月一眼,勾脣笑了笑說:“不必了,我這就走了。”
雲月不再說話,雲霽拱手行禮便告退了。周曠珩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
雲月回房,打開錦盒準備換衣服,在衣裳裡抖出一封信。信封上是她孃親的筆跡。她笑一聲,打開信看了,看到信裡果然是叮囑她要守規矩,要有王妃風範的話。正享受這種被擔憂的感覺,信中話鋒卻突然一轉,雲月皺了下眉頭。
換好了衣服,雲月走出房間。周曠珩還在院裡,已經在擦劍了。
孝服純白,用的棉布。皇家喪禮,喪服也要分品級。最高形制的喪服,袖口有回字文,襟口有白玉片,腰帶有金紋,可以佩戴兩枚腰飾。
穿起這身孝服,雲月才發現同以前穿的不一樣,從前穿的都是純白的沒有任何佩飾,今日這個,多了回字文,白玉片,還有一枚玉琮。她覺得不太對,就沒戴玉琮。
走到檐廊下,周曠珩瞥了她一眼,從自己身上扯了一枚玉飾讓珍止給她戴上。
見周曠珩的喪服上還有金紋腰帶,雲月就明白了,乖乖讓珍止戴上了。
“這是什麼地方啊?”雲月坐在檐廊下,撐着下巴問珍止。這兩日昏昏沉沉的,一直沒來得及問。
“這是王爺在宮外的宅邸,王爺十六歲時,武皇賜給王爺的。”珍止說。
“我想去逛逛。”雲月說着便穿鞋出了荷軒,珍止只好跟上。
還未走出幾步,便被周曠珩喚住了。
“去哪兒?”他把手裡的劍遞給吳纓。
“四處走走。”雲月停步回答,怕周曠珩不答應,仰起頭對他笑,“我不出去。”
周曠珩頓了半晌,走到雲月身旁,俯視着她說:“本王帶你去。”說完不等她答應便擡步先走了出去。
雲月愣了愣,見周曠珩走遠了,她趕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