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判定任務成功, 準備傳送至下個世界的時候,遲楓甚至不知道伊洛的生死。
“他死了。”高宇無情地擊碎了遲楓內心最後一點希望,冷靜地宣告了這位溫柔而高潔的友人的死訊。
“不光伊洛死了, 其他參與行動的動物也無一倖免, 連留守在村子的動物們也全部被趕盡殺絕。”
遲楓默然地聽着這個結果, 維安說的沒錯, 這次行動之後, 村子將不復存在,但作爲村長,他可能不願意看到如此慘烈的結果。
高宇見遲楓不做聲, 忍不住想趁世界傳送這個短暫的時間多跟他聊聊天:“別難過,至少……我們的任務完成了。”
“所以, 任務中所說的獨角獸的族羣, 其實是指莫勒山上那羣守衛神明的靈獸族羣?”遲楓問。
“看來是這樣沒錯。”
遲楓忽然來了火氣:“這種核心信息我們竟然不知道, 一直被矇在鼓裡,中樞也太混蛋了!CTM的!”
遲楓爆了粗, 他很少這樣發泄情緒,很明顯,現在他的胸膛中全是鬱悶和憤怒,既是因爲中樞的隱瞞和戲弄,也是因爲對伊洛的同情和痛心。
“我還知道維安的下落, 想聽嗎?”高宇停了停, 待戀人心緒稍緩, 才又跟他說話。
原來, 山體傾側之後, 隨之而來的是神殿的坍塌。無數信徒倉皇逃離,口中高喊着神明現世、天譴降臨, 孩子們被拋在路邊無人照管,老人們受到擠壓踩踏,最後只能跪在地上絕望地禱告祈福。那通往神殿的大道上,到處都散落着人們帶來敬奉的貢品,其中最多的是捆紮整齊的紋樹枝,那些被信徒們千里迢迢妥善保管帶來的鮮嫩樹葉,此時被驚慌的人們踩在腳下,葉片殘破,枝條斷裂,與髒污的泥土混成一團。
就在這樣的慌亂中,維安逆着人流,來到神殿門前。他通過神殿旁邊的小路向莫勒山頂攀登,想趁亂去找尋傳說中的金冠。此時,他的族人在前線衝鋒陷陣,激戰正酣,吸引了聖山全部的守備力量。維安艱難向上,除了高低不平的碎石泥土,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而幸運的是,那金冠真的存在。而且,因爲爆炸帶來的震動,金冠從山頂滑落,掉在了半山腰的位置,很快就被眼尖的猴子發現了。
維安驚喜若狂,他不顧腳下道路難行,手腳並用爬到金冠旁邊,顫抖着將這聖物從地上撿起,抹掉表面的泥土。
即使天色陰沉,金冠在他手上仍然發出璀璨的光芒,甚至讓他整個人都浸浴在神聖的金色中。
維安得意忘形,他將金冠舉高,看了又看,然後鬼使神差地,他試圖將金冠帶到自己的頭頂。
誰料,這聖物一被扣到長尾猴的腦袋上,竟頓時有了千斤的重量,維安的脊柱立刻被壓斷,很快,他被沉重的金冠壓成了一灘肉泥,命喪當場。而這座神聖的金冠,因爲沾染了長尾猴不潔的血跡,失去了神力,隨即湮滅在半山腰某處不爲人知的地方,再也找不到蹤跡。
傳說中的金冠沒有讓任何人實現心願,反而是引發了一場山崩地裂的浩劫,那些爲了慾望而不惜觸怒神明的人,全都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我猜測,在金冠湮滅之後,莫勒山的高度開始一直上升,先前因爲有這個東西壓在山頂,所以才保持了山體高度的穩定。”最後,高宇講了自己的觀點。
“……你竟然會發表這種怪力亂神的言論。”遲楓不敢相信地說。
“此一時彼一時,這裡的世界觀就是這樣的,我只不過做了合理推斷。除此之外,我還有別的猜測,想聽嗎?”他頓了一下,沒刻意賣關子,繼續道,“伊洛說過,他是被維安救回村子的,而他被救的前一天,莫勒山發生了山體滑坡,我猜,這次所謂的山體滑坡就是由維安他們製造的第一次□□爆炸造成的。伊洛可能是在這次事件中受了傷,所以落在冰泉水灘附近,被村長救了回來。並且,維安很可能知道伊洛來自莫勒山,至少是有這方面的猜測。你應該記得,賓格說過,村子裡有人見過山頂的噴火龍、飛馬、巨犀,當然,他們的描述和實際情況有出入,可既然密林附近沒有獨角獸族羣,就算伊洛沒有翅膀也太過惹眼,很容易將他與山上那些動物聯繫起來。上次維安對你說伊洛有嫌疑和動機的時候,神情也有些古怪,不過我們當時還不瞭解這麼多,沒有往這邊想。”
“或許,維安把伊洛救回村子,是設想過利用伊洛拿到金冠……”遲楓順着高宇的思路說。
“誰知道呢,斯人已逝,都不重要了。”高宇阻止遲楓再去深想維安的陰謀詭計,他換了一個話題,“你有沒有覺得,我們最近好像沒有太多機會聊天?”
遲楓一驚,不明白高宇爲何忽然說這個:“……我們似乎一直都不是這種黏在一起的畫風吧,雖然我個人很希望這樣,但之前不也是住在同一個城市卻很久不見面,最後竟然會爲了見面打炮淪落到現在這種境地,想起來就覺得可笑。”
高宇確實笑了,他觀察着傳送的進度,跟遲楓說系統論壇上有人兜售道具,可以延長在不同世界之間傳送的時間。
“我可能需要想辦法去搞一個,那樣的話我們就能利用這段時間多聊一會兒。”高宇嘆着氣,“有一次,我跟費奧娜討論中樞的目的。我們兩個都聽過中樞的聲音,那是一個老太太的聲音,衰老又絕望。大概是女人的直覺吧,費奧娜說這個人一定是爲情所傷,出於憤怒和報復心所以創設了這個任務體系,目的就是爲了從一對又一對情侶的決裂中得到邪惡的力量,最終實現愛情的復仇。我以前不相信她這個觀點,最近,多少有些相信了。”
遲楓有些茫然,他最近一門心思撲到了獨角獸身上,忽略了那個只能在意識中溝通而看不到真人的男朋友,但高宇現在忽然這麼說,很讓他心疼。
高宇抓緊時間,繼續訴說着自己的感想:“現在,我們在一起,又不在一起。你在各種各樣的世界中穿梭,會碰到各種精彩刺激的人和事,而我沒有□□,無法與你一樣親身經歷這些,只能在一邊旁觀,給你力所能及的幫助,幫你出主意想辦法規避危險。但是,我又不是一個全知全能的系統,許多事我也不清楚,更加無能爲力。你可能不知道,這種不能努力的感覺很糟糕,至少對我而言,太糟糕了。在現實世界的時候,努力是我最信得過的生活方式,而現在,失效了。”
“我對自己沒有掌控感,對我們的關係更沒有。雖然我們被緊緊綁在一起,但你知道,愛情不是靠綁在一起維繫的,戀人之間需要彼此的認同與共鳴,可如今我們的處境差距如此之大,長此以往,我想,我們很難再產生這種共鳴。”
遲楓想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但高宇酸楚地輕笑道:“我已經看到新世界的大門了,還有一點點時間,幸好你這次沒有因爲受傷而暈過去,就讓我多說幾句吧。”
“我現在沒有肉身,全部身心都只能撲在你這裡。但你不一樣,你要應付新的世界觀,建立新的人際關係,學習新的技能,瞭解新的事件,這些都是必要的,你不能隨時隨地想着我。而我恰恰連你在想什麼都知道。我不是在抱怨,我只是坦率地說出現狀,並且分析這種不平衡可能帶來的危害。”
高宇覺得自己還是沒有說清楚,但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新的世界就在眼前,他們現在頂着勝率50%的光環,被中樞推着,義無反顧地奔向下一場未知的搏殺。他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他本想告訴遲楓用積分只能將一個人送出這個任務系統,但現在,他又遲疑了。
“你腦子放清楚一點,”遲楓有些無奈,“你知道的,伊洛犧牲了,我心情不好,所以你現在最好別煩我。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考試的時候,會想着談戀愛嗎?把現在當成考試行不行,一共5道大題,我們已經做錯了第1道,作對了第2道,還有3道題,需要全部答對才能離開考場。我們在這裡,只是在考試,不是在過日子。我們的日子在那邊,不在這邊。我投入真情實感也只是爲了把題目做得更好而已。當然,伊洛確實是我見過的最善良純潔美麗的動物,他竟然爲了一羣卑鄙的蠢貨死在自己同胞的箭下,真讓人難過。”
可惜時間緊迫,高宇沒有機會吐槽遲楓的比喻,這傢伙什麼時候把考試這種事放在心上過,至少大學四年裡從來沒有,現在竟然拿考試這件事對着高宇說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可不得不承認,高宇被遲楓的話寬慰了。他“嗯”了一聲,沒有再說其他。
一團奪目的光暈包裹了遲楓,越過這道光門,他將開啓新的旅程。高宇又變得信心十足,他有些緊張地等着二人新的題目,並由衷希望這道題裡沒有出題者故意設置的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