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時非深和花不語窩在家裡,作了一天的畫。
正月初二,時非深收到了老秦的捷報,要去天策營,花不語死纏爛打也跟着去了。時非深去召開軍機幹部會議,而花不語很自來熟地在整個天策營裡到處跟人拜年。
等時非深和連斐岸他們開完會出來的時候,花不語正在和一些將士學習如何劃酒拳,他們以水代酒被花不語逼着教她。
“等我學會了,我就要找死將軍報‘扒衣’之仇!”花不語信誓旦旦。
“看來,你又是皮癢了。”時非深淡定自若。
教花不語劃酒拳的衆位將士手上一抖,淚流滿面。
時非深和花不語在天策營待了一天,花不語得知了老秦在虢洱國打了勝仗的消息,他們成功破了王都巨闞的城門,俘虜了遼默帝和一干皇子大臣,正在控制整個虢洱國。
這確實是個激動人心的消息,所以時非深必須進宮一趟面見琚炎帝,花不語就留在營內沒和連斐岸還有席全他們嘮嘮嗑拜拜年,等待時非深傍晚回來的時候,他們再一起回了府。
正月初三,花不語讓時非深帶着她還有一些禮物去了亓翊的家拜年。
一見到白嫩嫩的亓翊,花不語就衝過去抱着人家又是親又是捏的,一邊蹭着人家的小臉還一邊說着“好可愛好萌”的話,搞得亓翊掙脫不開只得紅了彆扭的臉。
知道花不語其實還沒死的亓家夫婦更是熱情百倍地招待時非深和花不語,中午是豐盛的一桌。可憐的亓翊,今天不僅要帶妹妹,還要應付花不語的棉花糖攻勢。
亓翊不愛甜食,應該說他根本就不喜歡零食,一般有零用錢的時候,他都會用來買書和一些學習用品。
“小翊翊啊,這樣可不行,你會變書呆子的。”花不語孜孜教誨。
“亓翊謝謝夫人好意提點,無奈亓翊只愛讀書習字。”亓翊語氣老成處之泰然。
屁大點的小鬼擺出一副大人模樣,一雙稚幼的雙眼偏偏要裝作高深,花不語看着亓翊,忽然張開雙臂又是抱了上去:“小翊翊啊,爲什麼你這麼可愛囁~”
貌似已經習慣了花不語的死纏爛打,亓翊只是紅着臉也不推搡,任由花不語抱着自己,然後看着妹妹流口水伸手要自己抱的模樣,一張嫩臉彆扭極了。
時非深看着亓翊被花不語辣手相摧,只好在她的腦袋上敲了一個栗子:“好了,你安分點吧。”
花不語只懂傻笑,抱着亓翊繼續蹭:“小翊翊,你好像抱抱熊哦~”
時非深&亓翊:抱抱熊是什麼?
如果無緣能出生的話,也一定會像亓翊這樣可愛得讓她喜愛到無以復加的吧?花不語暗自思道。
在亓翊家過完了初三,初四的時候,時非深和花不語進宮去參加了宮廷年會。
在那裡,花不語不僅見到了應馥芸,還有應瀾祁和盛晴與霍瑕衣。
應馥芸一見到花不語,就立馬纏了上去。“你真是大膽,敢讓本宮這麼擔心!”
花不語一邊賠笑一邊說道:“是,讓公主擔心了,臣妻真是罪該萬死啊。”
應馥芸一臉鄙夷:“少來了,我纔不信你這套。”
花不語貼過去打笑道:“我知道公主宅心仁厚,一定不會和我計較的。”
兩個女人笑作一團,一時間快樂得很。
這次年會參加的人不算多,只有一些肱骨大臣和琚炎帝的親信,還有像應瀾祁和盛晴這樣的特殊人物,得到琚炎帝的特許攜帶妻子前來參加年會。應瀾祁沒有王妃,所以只有盛晴帶着霍瑕衣來了。
一番寒暄客套之後,各自入席。琚炎帝高居皇座,一旁的常德手託御盤,上面放着一卷明黃色的詔書。
明眼人都知道,這次的年會是爲了什麼。
應侯順天四年一月四日,封陌國琚炎帝宣詔,立十五王爺應瀾祁爲儲君,自十五元宵之後退位,應瀾祁繼位爲封陌國新帝。
第二日,琚炎帝立儲和元宵後退位的消息傳遍了荊日,沒過幾天,整個封陌包括歆迢鹿麒還有即將消失的虢洱國也全都知道了。
正月初五,琚炎帝殿審應瀾汮,念及父子情份,應瀾汮並沒有被處死,而是削其王爺之位,從皇族中除名,改名郢生,發配邊陲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回京,其妻室願意者,可隨應瀾汮同去,不願意者自可從皇族中去名還其原籍,其子孫世代不得入朝爲官終爲平民。
孝瑾皇后在初四之後就大病了一場,然後一直臥牀養病。那個時候應馥芸才知道,原來害得花不語生命垂危有失去孩子的人就是自己的親哥哥。
死別或許很痛苦,但是比起生離來還是略遜一籌。應瀾汮,不,應該叫郢生離開的具體時日只有幾個人知道,應瀾祁應馥芸還有跟着去的時非深和花不語。
“成王敗寇,要笑的話你們儘管笑吧。”郢生手腳銬上鐵鏈,穿着平民百姓的粗布麻衣,卻依舊掩不住那張絕色的臉。
對於郢生,花不語實在是喜歡不起來,但是難免不會對他從天堂摔進地域的命運感到一絲絲的同情。
見到花不語沒有死,郢生竟然仰天大笑了起來:“這是天要亡我,是老天也不幫我!現在就算把我發配出去,改了名字那又如何?總是還有要我命的人在。”
花不語猶記得楚霸王項羽烏江自刎前的那句話,“天之亡我,我何渡爲!”和郢生的這些話倒是相似,唯一不同的,應該是他們各自的時代背景,項羽是和劉邦爭天下,時局動盪能者爲王;而郢生,是想爲了自己掀起風浪,謀朝篡位,但有了琚炎帝的仁念護佑保住一命。兩者性質不同,其結局自然也就大相徑庭。
郢生說的,要他命的人,應該不是在說她和時非深,看了看一旁的應瀾祁,花不語心裡思忖,他說的,不會是不久之後就要成爲新帝的應瀾祁吧?
快到元宵節前,花不語見到了澹臺東流和同來的方尹。
“不語看你這麼精神,身體應該好多了吧?”澹臺東流到將軍府做客。
花不語拍拍手臂:“當然,你難道沒覺得我胖了麼?”
“胖些好,將軍應該更喜歡你胖胖的吧?”澹臺東流說着看向了時非深。
時非深很給面子的點頭:“那是自然。”
花不語白了一眼澹臺東流和時非深,然後又問道:“狐狸已經是皇帝了,怎麼還有空跑到荊日來?難道你翹班?”
一國之主要是翹班了,他的那些大臣可不得滿世界找他?
“不是翹班,狐狸我可是堂堂正正地離宮出走的。”澹臺東流眯起他黑溜溜的狐狸眼睛,笑得燦爛。瞭解花不語這個人,連帶她偶爾嘣出的奇怪的詞句,他也能懂不少。
離宮出走!?還堂堂正正?真不愧是她狐狸兄長做的出來的事。
“難道你才這麼短的時間就把龍椅坐塌了?”花不語誹疑道。
方尹哈哈大笑,澹臺東流只得搖頭:“想要坐塌了哪有那麼容易?我不過是來拜年的,順便和你們一起過元宵看熱鬧。”
這下花不語才知道,其實澹臺東流從歆迢國溜出來先是去一趟西局,和方伯方嫂也就是她的爺爺奶奶過了年,然後才和方尹一同來荊日的。
“你這麼跑來跑去的,就不怕你的臣子們來把你抓回去麼?”花不語這樣問。
澹臺東流很無所謂地聳肩,淡定地喝茶:“他們倒要有那個本事,不然我豈能這般閒情逸致地討杯茶喝?”他“無痕公子”的名號可不是浪得虛名。
“他們是不敢到將軍府裡來要人的。”花不語接下去說道,然後看向時非深笑道,“否則,非深一定打得他們滿地找牙。”
時非深十分贊同地抿了一口茶:“確實如此,只要他們敢來。”
澹臺東流眯起狐狸眼,從後拿出無聲來遞給花不語:“上次向你借了它,現在原物歸還。”
花不語接過無聲,撫摸着它鑲口用的透水白獨山玉,滑不溜手。聽澹臺東流這麼一說,花不語愣了:“這不就是你的東西麼?”
“我已經將它送給了你,它便是屬於你的。”澹臺東流說道,“我不過是借它去震一震朝廷,那幫老狐狸可不容易對付。”
花不語懵了,拿無聲去震朝廷?原來紫竹笛有這麼大的能耐能唬住一朝大臣,不要太牛氣沖天啊!
“那個啊狐狸,你把楚東風帶回歆迢去了麼?”花不語忽然問道。
澹臺東流從懷間拿出那個刻成紫丁香的黑曜石,上面還殘存着溫度,“他也只是留下了這個。”
花不語看看黑曜石,彷彿又看到了那張和澹臺東流長得極爲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臉。澹臺東流的黑曜石眼睛如水一般溫潤熨貼,而楚東風的眼底永遠好似燃燒着一團火焰,卻也奪人眼球。
“我還是很奇怪,爲什麼楚東風要給我吃真的暗華,而他自己卻吃假的明華?”花不語疑問道,“他想用我來牽制非深,這麼做不是太奇怪了麼?”
澹臺東流摩挲着紫丁香黑曜石,答道:“或許,他本就沒想要借用你的命來牽制將軍。”
“那他又何必大費周章地把我抓走?這麼徒勞無功的事他會做麼?”
“他那麼做不過是給桓池和郢生一個障眼法,他大概猜到了雙華醉相思的秘密,給你吃暗華他吃假的明華都只是可以牽制將軍的假象,事實上,他給你吃了暗華不過是想救你一命。”如果楚東風不出手,桓池早晚會親自出手的,那麼花不語到時候就不是吃暗華這麼簡單了。
給她吃了真的暗華卻不想要她的命?楚東風爲什麼要這麼做?這麼做有什麼好處?如果他吃的是真的,也許他就不會死了,她實在想不通。
“我還是、不怎麼明白。”花不語撓了撓後腦勺。
“不語,你這般聰明,難道真的不明白?”澹臺東流看着花不語又看了看時非深,只見時非深抿着茶水一臉的了明於心。
狐狸這話問的是什麼意思?她應該明白麼?明白什麼?楚東風是爲了救她纔給她吃的暗華,可是他們是敵對關係啊,就算他真要用她的命來牽制時非深也很正常,但他爲什麼不這麼做呢?
想想楚東風每次派人來抓她卻從沒有一次真正下過狠手,難道是因爲……
花不語愕然擡眼,盯着澹臺東流,從她的眼神中澹臺東流可以看得出,她已經明白了,於是宛然一笑。
“這下,你懂了?”澹臺東流笑問道。
懂了?她還是似懂非懂,楚東風真的是因爲那個原因才救她的麼?可是爲什麼她會感覺到那麼不真實呢?又是爲什麼,她的心會一瞬間感到疼痛呢?
“不語,這個世上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他的心思,而你確實值得他這麼做。”澹臺東流眼神誠摯地看着花不語。
“……我,不懂……這還是很奇怪。”
“人活着這一生,都會做許多徒勞無功的事,不是希望有什麼利益可得,而是因爲其中的意義。”澹臺東流彎起眼睛來說道,“你可以拒絕它,但你不能否認它的存在。”
澹臺東流看向花不語的黑曜石眼睛愈發的溫柔,比平時還要細膩上許多,時非深手中的茶杯裡飄渺出嫋嫋的茶煙,他輕吹着啜了一口。
花不語的眼睛卻從紫丁香黑曜石上面投向了廳外廣袤的天空。
“果然,很沉重呢。”
楚東風,那個她十分討厭怨恨的人,卻因爲“情”之一字而救她,這份心情,沉重得她幾乎承受不起。
她是否應該向他說聲謝謝,抑或是對不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