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店的大門，依舊有出租車在門外排隊。
“西城，你先送妞兒回去。”來的第一輛車，俞墨淞開了門讓白素先進去。
介於朋友們都還沒有知道兩個人之間的事情，白素沒說什麼，唐西城也假裝泰然地拍拍俞墨淞和辛瑋靖的肩膀，“那我們先走了啊。”
“行。”辛瑋靖點了點頭，對車內的白素舉了舉手示意了一下。
唐西城上了車，和白素排着坐在後座，中間隔着一些距離。直到車子開走，俞墨淞和辛瑋靖看不到倆人了之後，他們才放下僞裝。
和司機說了地址之後，唐西城開始試着告訴白素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其實，這兩天我……我有在思考那晚上我們的決定是不是對的。你說得對，我夾在中間，真的很累。有時候心煩意亂，呵，那有什麼辦法，都是我自找的，是我犯賤在先。”
“別這麼說自己，”白素微微頷首，“永遠不可能只有一方有問題，我們都一樣，都有錯。既然選擇了現在的生活方式，那就好好走下去。我選擇分開，不是爲了讓你自責，不是爲了折磨你的，我是覺得這樣子對我們都好，我們都可以去追求以前從來都沒有過的生活。”
“我知道，你不會怪我。可是我還是會難過，即使是現在，即使是坐在你旁邊，想起那晚你的樣子。其實你很少哭，那麼多年我都沒見到多少次，我以前特別自豪的，就是我從來沒有讓你哭過，你在我面前永遠都在笑，不管遇到什麼事情。每次朋友聊到這方面的話題，我都特別驕傲。可是我讀研了之後，我就再也沒有那麼得瑟過，因爲在那之後你會哭，只是一直沒有告訴我而已。那麼多年，我知道什麼叫心靈感應，我知道你在什麼時候會哭。”唐西城靠在椅背上，雙眼好像一瞬間就沒有了焦距。
白素愣了一下，然後輕輕扯了扯嘴角，“以前是我錯了，那樣的方式，我會很累。以前我以爲，我多照顧一點你的情緒，我自己改變一下自己的想法，我們就可以很好。可是現在看來，只想着別人的感受，照顧別人的情緒，然後去改變自己原有的面貌，去壓抑自己的情緒，還要所有人面前強顏歡笑，讓大家都以爲這纔是真的我，簡直就是在自虐。”
“如果那晚你不說，如果你沒有說要分開，如果你沒有那麼堅定地推開我然後離開，我都還不知道，你原來一直都那麼辛苦，你居然已經那麼累了。以前是我一直想當然，覺得樂天才是你的本質，但是我真的從來沒過其實再怎麼樂天的人，也會有難過的時候。都是我的錯，神經太大條。”
“西城，你別一直自責，別什麼責任都往你自己的身上攬。我不說，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我再想什麼。在最後的時候，我告訴你了，我讓你知道了我的想法，我的感受，我已經覺得很好了。以後我們都好好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偶爾朋友聚會的時候，要笑，要鬧，要狂，就像以前一樣。我說過，只要我們都好，都幸福就行了，那時候我都沒有發現，‘只要我們都好’，有兩種方式，在一起幸福下去是其一，而分開幸福也則是其二，我們從來都沒有發現這一點，直到我們分開之後，才發現當年許下的願望，居然有歧義。”白素轉過臉，看着唐西城的側臉。才兩天，他也憔悴不少，看來，分手真是一件傷神又傷身的事情。
唐西城吸了吸鼻子，然後笑笑，“分開幸福，聽着很奇怪，但是當然也算。以後你一定要找一個比我好一萬倍的人，不要找像我這樣，神經大條，不懂得關心你的人，你要找一個可以讓你哭的人，不要在像以前那樣，過的那麼壓抑。你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好看，但是當你不是發自內心地笑的時候，我都看得出。所以以後別騙別人，別騙自己，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要一直做樂天派，做個任性的小姑娘挺好的。”
“好，我一定會的，”白素笑了，發自內心地笑了，然後她伸出右手，握住唐西城放在膝蓋上的左手，“你也是，以後好好愛沈璨，要比以前愛我多得多的愛她，不要讓她強顏歡笑，不要讓她壓抑，讓她想哭的時候就能放聲大哭，想笑的時候就能放聲大笑。”
唐西城側過臉看着白素，淺笑着點了點頭，然後白素便收回了自己的手。
出租車開導白素的單元樓下時，唐西城跟着白素一起下了車。
“行了，上樓我自己就行，你快回去吧，司機跑夜車也挺累的。”在進入單元樓的臺階錢，白素停下腳步，轉身面對唐西城。
唐西城點了點頭，“早點休息。”
“我剛剛想了一路，在想着，這個東西我要不要還給你。”白素邊說邊從包裡面拿出一本畫冊，然後遞給唐西城。
唐西城有些疑惑地接過白素遞過來的畫冊，邊翻開邊說，“這是什麼？”
白素笑笑，沒有說話。這麼久了，自己還一直把這本畫冊當作寶貝，而唐西城卻早就忘記了這本畫冊的存在了。
翻着翻着，唐西城就知道了，當翻到最後一頁，看到白素的笑容在畫冊上綻放的時候，唐西城愣住了，他就保持着那個姿勢，看着自己七年前畫下的白素失神。
“想了一路我還是覺得，我應該還給你了。當年你給我的時候跟我說，這是你的夢想，我覺得現在是時候把你的夢想還給你了。”
唐西城只覺得心裡空落落的，白素這麼一說，他就想起來了。那是在白素的媽媽發現這段愛情的那晚，白素爲了這段愛情被白媽打了一巴掌的那晚，自己第一次看到白素流淚的那晚。當時自己還說，這本畫冊裡全是自己的夢想，白素也是自己的夢想，要把夢想和夢想綁在一起，自己纔會更有動力。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忘記了這本畫冊的存在，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漸漸遠離白素，自己都已經忘了。
“回去吧，晚安。”白素說完，沒給唐西城任何反應或是迴應的機會，就拿着包上樓了。
當唐西城反應過來時，白素家的燈已經亮起。他合上畫冊，回到出租上，乘着出租車回到自己的家。
在出租上，唐西城藉着路燈，又一次翻看這本畫冊。
每一頁，他都會用手去撫摸，用手指去感受紙張的粗糙，用手指去感受時間的流逝。看得出，白素把這本畫冊收的很好。因爲畫冊除了微微泛黃，再無其他變化，沒有蟲子，沒有損壞，沒有褶皺，也沒有味道。
這本畫冊上的每一張畫稿，都承載着唐西城十九歲時的夢想。博物館、咖啡店、餐館……還有白素。
看着畫冊最後一頁，白素的笑臉，唐西城眉頭緊鎖。七年前的她，笑起來那麼單純，那麼稚嫩，如今的她，笑起來那麼動人，那麼幹練。
七年前的誓言和七年前的信物，如今擺在自己的面前，竟是那麼地諷刺。這本畫冊就像在嘲笑唐西城一樣，在他的心上捅下一刀。
指尖上傳來的感覺在告訴唐西城，時光匆匆，歲月無情。一不留神，你就會迷失你自己，一不留神，你就會弄丟當年的單純，還有當年的她。
人啊，不要太自信，也許你今天說出一句能感動自己的話，可到了七年之後，也許你也會被它狠狠擊倒，然後獨自舔舐當年幼稚留下的傷口。
白素一回到家就給裴倬發了短信，然後卸了妝洗了澡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覺得放鬆了很多。
原本以爲一分手，就在裴倬的婚禮上以伴娘和伴郎的身份出現會讓自己覺得很不自然，但是當自己忙起來的時候，什麼不自然都煙消雲散了。
一個月前的自己，還抓着一切，死活不肯放手，即使知道分開是早晚的事，即使知道唐西城最終不會屬於自己，即使知道自己已經不愛他了，還是緊緊咬住過去不放。因爲那時候的自己，真的沒辦法說服自己。
兩個人在一起七年，從一開始的幼稚到最後的成熟，自己付出的太多太多。
響起西城男孩有一首歌，和自己如今的處境很像。七年時間，自己和唐西城分享歡笑，分享痛苦，甚至分享了淚水，所以在知道唐西城的心已經離開，在知道自己的心也已經離開的時候，纔會那麼難受。
想到剛剛把畫冊交給唐西城時，自己心裡那種如釋負重的感覺，白素就覺得自己到目前爲止做的，都是正確的，至少對於自己和唐西城來說，這是好的。
白素爬起來，打開抽屜，拿出那封寫給唐西城的信，放在梳妝檯上。明天，一定是把這封信寄出去的最好時機。
第二天，白素照常上班。儘管前一天爲了裴倬的婚禮忙得不可開交累得半死不活，但是在迎接新的一天時，白素依舊希望以自己最飽滿的熱情和最佳的狀態投入新的工作和新的生活中。
郵局在距離雜誌社不遠的地方，白素把信扔進去的時候，笑着長呼了一口氣，這纔是真正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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