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凡等人終於動身之時,場中已經沒有了幾個孩童,選擇以身犯險進入沙瀑的人幾乎都已衝了進去,而剩下的大多數孩子則都是選擇了早早離去,對於他們來說,林村還有着其他更溫和的修煉方法,不必在此處躊躇着荒廢時間。
不過,那等溫和的修煉方法,能不能鑄就出真正的強者……卻是兩可的了。
“七長老,你好呀。”墨凡笑嘻嘻地走到沙瀑前,和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七長老打着招呼。
看到這個林村出了名的問題兒童,七長老臉黑了黑,道:“少套近乎,你要選乙組還是丙組的?”
在他看來,以墨凡的體質,至少也要選擇丙組的煉體沙瀑纔有着效果。
“唔,”墨凡沉吟了一下,看着身前的玲瓏和雲兒都不約而同地衝向了那處最大的甲組沙瀑,小胖子心下有些技癢,也頗想嘗試一下那傳聞中最爲強大的鍛體沙瀑,他看向那裡,黃沙翻滾之間,有着三四道不同的身影緩緩浮現,開口道,“我要去乙組瀑布,不過要更靠近甲組沙瀑的方位。”
七長老點了點頭:“你可以嘗試性地越過兩組沙瀑之間的交流帶,那裡最爲危險,相應的也最爲安全,它的危險在於交流帶中的牽扯力會比相鄰兩組的任何一處沙瀑都要猛烈,但同樣,安全的是你只要記住方向,在感到不對時立刻順着來路向迴游,便能回到之前所在的低級沙瀑。”
“不過,方向感一定要好。”他補充道。
墨凡捏着鼻子原地轉了幾圈,發現自身不但毫無眩暈感,而且還可以輕鬆辨認出東南西北的方位,擡頭衝着七長老嘿嘿一笑,一縱身躍入了乙組沙瀑!
細密的黃沙流頓時向他包裹而來,頭頂千萬石的狂沙奔涌而下,墨凡一個屏息,像是當初在西麓的宛湖戲水一般,紮了一個猛子,迅速向流沙底部游去!
他要藉着頭頂細密的黃沙層來作爲緩衝帶,緩解撲面而來狠狠砸下的沙瀑。
無所不在的壓力向着身體內部擠壓而來,墨凡沒有護體功法,只能憑藉着一身橫練的筋骨和肌膚硬抗,在黃沙粗糙地磨礪下,小胖子原本白嫩的皮膚上,頓時生出了一個個細小的紅點,看上去十分的滲人!
身體內的心臟,在強而有力地跳動着,每一次跳動,都噴涌出一股新鮮的血液,周流全身,抗拒着外界的侵襲。
奇怪的是,墨凡並沒有感覺到流沙帶來的痛苦有多麼恐怖,相反的,他甚至感覺身體所受的壓力遠遠不如在靈液中鍛體時所感受到的那般,那種由四境饕餮之血所帶來的毀滅感,讓得即便半年來都是飽經風霜的他也直呼吃不消。
較之眼下的沙瀑,強到不知何處。
墨凡想了想,調轉身影,如一條游魚般,朝着記憶中甲組沙瀑的位置扭動了過去。
一路行進得十分順利,在脫離乙組沙瀑之後,墨凡一頭撞進了兩組中間的狂沙交流帶!
甫一進入,便覺身體周圍的壓力頓時大了三倍不止,彷彿不過短短几米的距離,四周的黃沙密度便增加了一倍有餘。
仗着四百石的怪力在身,墨凡艱難地控制着身形,確保不會被流沙裹挾着前進,涌向地底世界的最深處。那裡地心之火翻滾,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生存的地方!一旦像他這樣的實力被牽扯拉入,結局只能是有死無生。
所幸,憑藉着良好的空間感,即使是在毫無參照物的流沙帶中,墨凡也能不斷地左移右轉,確保着自己的位置和方向不會發生改變。
他帶入沙瀑的桃枝劍,也不知是什麼品種的桃樹所結,居然到這個時候都還沒有被流沙摧折,靜靜地別在墨凡腰間。
在其平滑的枝身之上,時不時流轉過一縷詭異的溫潤白光。
另一邊,墨凡在短暫的穩固了身形之後,辨準方位,體內猛然發力,如一道流星般,向着甲組沙瀑爆射了過去!
交流帶中,即便是擁有着厚重甲皮的沙蛇和沙鱷也不會輕易地涉足,確保了墨凡的行進方向不會被外物打斷。
終於,在不知過了多久之後,墨凡一頭從流沙中竄浮了上來,他大口呼吸着外界新鮮的空氣,雖然空氣之中還是有着數不盡的粗劣砂礫,顯得乾燥無比,但無論如何,也比被活活憋死在沙石之中要好得多。
放眼望去,四周仗劍浮沉的正是雲兒和玲瓏等人,沒錯,這就是甲組所在的沙瀑!他成功地做到了穿越無盡交流帶,並且活着到達甲組沙瀑的驚人壯舉!
沙岸邊,無數孩童望着墨凡,低呼了起來。他們在爲這個三歲的孩童喝彩,他做到了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一道亮光從頭頂傳來,墨凡仰起腦袋,學着其他人的執劍模樣,艱難地舉起了桃花枝,想要在沙流中揮舞出浩然劍法。
對於林村的孩童來說,這纔是在沙瀑中鍛體的真正收穫。
突然,墨凡發現了不同,別人眼裡看到的都是劍影……只有他看到了劍光。
一道耀眼至極的劍光。
向着他狠狠斬來!
天空中,女子虛影仿若接近凝實了一般,恍惚間,衝着他淺淺地笑了起來。
墨凡呆在原地,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便被這快得令人不敢相信的一劍直直斬入了沙瀑底!
十米。二十米。五十米。一百米!
在這股無可阻擋的沛然大力下,墨凡生生地被擊昏了過去。在昏迷之前,他只知道自己的胸前在隱隱作痛,同時身體不斷的下墜,下墜。
向着不知名之處,下墜。
……
昏暗無光的世界中,只有無所不在的壓力是唯一的主旋律。
不知過了多久,沙石漸少,熱意漸濃,周圍的土地變得越來越堅硬,墨凡下墜的速度減緩了不少。
無法控制的身體在最後一次衝撞之後,終於從泥沙層中脫出,砸落在了一道堅硬的岩石上,身周表面流轉着的起到絕強保護作用的溫潤白光也漸漸消失,重新流入了桃花枝中。
滾滾的火浪擊打在臉上,將墨凡的意識逐漸帶回了現實世界。
掃視着周圍,一片火光閃爍,岩漿激盪,墨凡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下墜了多久。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來到了哪裡,與地表上的人們又相距多遠。
不知還能不能活着回去……
想到這裡,墨凡擡頭向上望了望,想看看來時的路有沒有重新回去的可能性,卻看到了一幅極爲壯麗瑰異的畫面:
無邊的乳白色岩石層被熊熊火光照得通紅,反射出一旁洶涌滾動的岩漿,他下來時的大洞已經被泥土堆積着堵塞,最後落下來的沙石隨火光飄揚,落入了無盡岩漿之中,激盪起一個個火泡。
看着眼前這般壯觀景象,墨凡下意識的吸了口氣,突然發現居然有氣可吸。
他呆了呆,似是不敢置信一半,重新嘗試性地吸了口氣。
熾熱的空氣被大口呼吸進了身體之內,嗆得肺部有點難受,但男孩心頭卻很開心。
有空氣存在,就說明這裡並不是人間絕境!他還有着逃出生天的可能性!
這時,胸口處傳來了一陣陣隱痛,小胖子裸露的皮膚表面,一道巨大無比的劍痕斜斜地橫在胸前,此時傷口被地底的高溫燻烤着,傳出一種讓人難以忍受的疼痛。
墨凡咬了咬牙,想撕下一些衣服布條來進行下簡單的包紮,卻發現林村特製的在沙瀑之下都沒有絲毫損壞的衣服,卻在煉體時被天空中的女子虛影一劍給斬成了齏粉。
回想到當時的場景,墨凡苦笑着掂了掂手中的桃花枝,心想若沒有這個東西,他早在女子的劍下喪生了去。
真不知那人到底是要做何事……
難道是真的想殺了他不成?
就在這時,一縷瑰異的紫黑火焰吸引住了小胖子的注意力。在滾滾流動的岩漿河流中,在無盡燃燒的紅亮火光中,墨凡站在河這岸,第一次看到了河對岸的風景。
那抹矗立在火之山上的沉黯紫色,深邃得宛如一片沒有星辰的夜空。
這……這是地心之火!
墨凡一下子回憶起了許多記憶中的久遠碎片。
那一夜,兩人在山崖邊奔跑了一百里,他仰頭問女子,自己的身體怎麼樣。年幼的孩童心中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句話裡面所包含的歧義。
溫婉女子看着他,瞳孔像頭頂的夜空一樣深邃,和他說道:“地心之火,可以讓你的身體修煉到一境,無論是沿着經脈運行的鬥氣,還是需要從氣海中噴涌而出的靈力,甚至包括需要通過識海調動外界元素的魔法,都可以支持它們修煉到一境。”
“山林之心,是二境需要的;深海之晶,則可以支撐着你修煉到三境。”
之後,女子頓住了,不再說話。
沉默中有着讓人難捱的殺意。
墨凡突然想到,他在桃園摘劍。
桃園是女子的桃園。
這時,他想明白了女子的意思,是特意要他來此處取地心之火。聖物有靈,若不是認可的人使用,即便是自主損毀靈體,消融在天地之間,也不會被凡夫俗子所污染。
當年晉時,王導以扇拂塵,對庾公元規說:“元規塵污人。”
便是此意。
天風之骸不能被塵污。
墨凡撓了撓頭上的三根黑髮,決定向着地心之火跳去。女子沒有和他說怎麼收服地心之火,只說見到便知。
墨凡發現見到不知,便只好期望他的身體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