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浦生科技園是浦海市最大的投資建設項目，經常會有省市領導過來參觀指導工作，我和老楊跟因爲要採寫內刊新聞，也時常去項目建設現場迎接領導。
浦生科技園建設規模令人驚歎，佔地面積三百二十多畝，建築面積達八萬多平米。總部辦公樓有二十三層，造型雄偉壯觀，全玻璃外牆，豪華氣派，當時是浦海市的標誌性建築，爲地方增色不少。另外還建有浦海生產基地，先進程度和技術等級在全國同行業屈指可數，全自動智能化立體庫房屬省級第一家。生活區內高管別墅和員工公寓樓設施齊全、裝修精緻，小區景觀綠化既有江南韻味又有熱帶風情。
臨近年底了，距離柯董要求的竣工時間越來越近，項目工地在日夜趕工，我們也在做總部機關搬遷前的準備工作，行政辦的內勤管理是個大攤子，工裝、辦公用品、桌椅文件櫃、文印設備、食堂、車隊等等，都要提前打包或制定搬遷預案，我忙得屁股不能落座。
柯董從北京回到了浦海，第一次在辦公室召見了我，他問我近來忙什麼？我說忙搬遷前的準備工作。他說他會安排幾個人來協助我，讓我把事務分派下去，然後騰出時間給他寫一份講話稿，核心內容是對公司一些散漫現象與行爲作出提醒和警告，至於什麼大標題小標題和提綱之類的，讓我自己去發揮。
這個任務讓我有點發怵，講話稿不是小文章，既要體現柯董的個人主旨和思想，還要有一定內涵和分量。我去問秦總，她說這個她不在行，但有一點建議，字數不能少於一萬字，因爲這極有可能是年終總結會的講話材料。看到我皺着眉頭毫無頭緒，她提議我去找與我同宿舍的科技公司的平總請教一下，說他在公司工作時間長，和老闆面對面打交道也多，可能會給出一些參考意見。
平總與柯董是同齡人，醫學專業畢業的老科班生，是浦生集團下屬企業浦生科技公司負責人，科技公司的主要任務是，根據浦生股份公司的發展戰略開展新藥研發和遴選適合的專利藥品。平總爲人隨和沒有架子，每次出差回來，我們在宿舍碰面都會聊幾句，算是熟人了。他近來沒有出差，同樣在組織科技公司的搬遷工作，我吃過晚飯後找到平總，說有很麻煩的事情向他討教，平總欣然同意出去走走。
平總幫我分析，浦生集團和浦生股份在短短的幾年時間，發展到現在的實力和規模，實屬不易，這靠的是柯董的膽識與魄力，當然，這期間所經歷的風險和挑戰，擔子也都壓在柯董一個人肩上。在柯董眼裡，浦生股份的成功上市，只能說是實現了他事業抱負的第一步，未來任重道遠，但與此不同的是，大多數員工有一種“船到碼頭車到站”的想法，認爲打了一場硬仗、攻下了一塊陣地，該歇歇了，順便論功行賞，分享一點勝利果實，尤其在公司高管層和骨幹隊伍裡，這種想法帶有普遍性。另外，在企業“建功立業”上，人人都以功臣自居，覺得自己立下了汗馬功勞，由此形成了老人看不起新人、專業的看不起非專業的，彼此看不順眼，互不服氣，這就是“大企業病”。
平總說，他之所以有上面的分析，是柯董曾與他聊過“管理層持股”的設想，但“人心難以滿足和一碗水難以端平”的顧忌，讓柯董最終放棄了。
我明白了，“浦生”裡面大致分爲兩撥人：一是跟隨柯董多年，從事建築類行業的“老人”；二是企業在進軍生物製藥高科技領域的轉型階段，陸續加入公司的製藥行業的各類專業技術人才。兩者都有理由爭利爭寵和攀比功勞，只不過懾於柯董的威嚴，未敢形之於色而是暗流涌動。
參照平總的分析再結合我自己的思考，我以《珍惜成果、深刻反省、自我警示，努力開創工作新局面》爲題，擬寫了一萬字的講話材料。文中對企業管理團隊中存在的享樂主義、官僚主義、形式主義、本位主義等現象進行了分析，揭示了“懶、散、傲”工作態度的實質，從而要求企業全員上下，從保證正常的工作秩序、營造正常的工作氛圍、維護公司良好的社會形象等三個方面着手，加強思想教育工作，開創工作新局面。
文稿寫完後，我發給遠在北京的何老師進行了修改，再呈報給了柯董，他秘書隨後回話，材料獲得通過。我向平總致謝，他說是我悟性高、分析能力強。我覺得沒有他的幫助，這篇文稿不會順利通過。
秦總幫我出主意找平總討教的策略是高明的，工作成果當然也應該向她彙報。秦總說：“你是我的直接下屬，這不是幫你，是在引導你用方法去解決問題，懂吧？不過，外因不是關鍵，能力和水平要靠自己發揮，你的材料能一次過關，說明你領悟到了老闆的想法，摸對了思路，這值得肯定。你知道嗎？北京公司曾招聘過一名高級文員，負責幫老闆寫材料，他的第一篇材料修改了好多次，都沒有獲得通過，最後人家說了一句‘老子不幹了’，丟下材料跑了。這並不是說他的文筆功夫比你低，而是沒有人幫他捋清寫稿思路，這樣寫出的材料自然不對老闆的‘胃口’了。”
秦總的一番話使我對“思路”與“發揮”有了更深的理解，思路在前，發揮在後，爲柯董寫材料，思路必須站在全局的角度，遵循柯董的眼光和格局去觀察和發現問題，發揮是以柯董做人做事的核心理念爲基礎，把內容擴展和延伸，“領導說過的一定寫上，領導沒說過的不一定不寫”，這是豐富講話材料內涵的方法之一。
我想請秦總吃頓飯，她說改天吧，老闆在家就不要亂跑出去，誰知道他啥時候召見呢。
浦生集團和浦生股份公司全體管理幹部大會要召開了，外地企業副總以上管理人員都如期趕到了浦海市。據說，北方企業的老總們因大雪封路，先步行幾十里路到臨近縣市坐綠皮火車，轉到南京後又飛廣州，再飛浦海市，一路折騰得夠嗆。從這一點上，可以看出大家對柯董的敬畏，遲到或缺席的罰款是小事，貶職或丟了飯碗是大事，被老闆炒魷魚是不需要“辦公會議和組織部”批准的。
在大會上，柯董以我擬寫的講話材料爲底本，發表了長達近四小時的會議講話，邊講邊現場辦公，對企業內部的各路“諸侯”進行了調換，並限定了工作交接時間。採取異地交換任職，防範“小山頭”和“小團伙”現象的形成，柯董的這種管理手段是可行的。但在執行中沒有有效監督，還是出現了漏洞，會後，聽說有位分管科技園建設的老總，連夜就籤批了十多份施工和採購合同，懷揣着“好處”去外地赴任了。
會期三天，柯董要求會議期間，所有參會人員不得外出喝酒聚餐，統一在公司食堂吃飯，白天集中學習講話精神，晚上分組討論。他的本意是希望大家就此機會互相多交流，促進工作溝通，謀劃新一年的工作計劃。可能是“他鄉遇故知”或“久別喜相逢”的原因，有幾位企業老總聊興奮了，晚上討論完後，回到客房用撲克牌繼續“討論”，結果被集團行政辦黃主任查房給發現了，並迅速上報柯董。柯董即刻作出了“獎勵”：想玩牌就大膽玩，打撲克牌不過癮，送去一副麻將，繼續盡情玩，不玩就都免職，以一天爲限，輸得最多的負責牌桌上所有人的旅差費報銷，其他三人輸贏多少就加倍罰款多少。
自此，浦生公司以後凡是柯董主持召開的會議，沒有人再犯此類錯誤了。何老師也回來參會了，他除了開會還得陪陪已懷孕的愛人，我們只匆匆見了兩次面，他一如既往叮囑我做事要謹慎，不可得意忘形。
五十八
浦生科技園竣工驗收了，搬遷方案經柯董批示後，公司各部門和各企業按劃分的樓層和區域，各自陸續開始搬遷。不過，員工住宿安排有些麻煩，有別墅、三室一廳、二室一廳、單身公寓、集體宿舍等，人人都想住大房子，所以分配方案歷經多次修改才公佈。秦總告訴我，分房工作是集團史總裁和行政辦黃主任主導的，他們本來給我分配的是單身公寓，原因是在公司的資歷尚淺，但柯董親自把我調到了三室一廳宿舍。
後來與黃主任熟絡了，喝酒時我開玩笑問他，當初我剛來浦生公司，你遲遲不安排我宿舍，搬遷時又只分配給我單身公寓，這是基於啥考慮呢？黃主任是北方人，倒也直爽，言道因爲我與何老師來自同一個地方。我又問，這又有啥關係呢？他說他比何老師來公司的時間長，擔任股份公司行政辦副主任多年，但何老師一入職就直接成了他的頂頭上司，他心裡有怨氣，“恨烏及屋”，他認爲我是何老師的人，所以有點刁難我的意思。我勸慰他，沒必要吧，何老師現在是總經理級別了，還是比你高啊，這樣攀比着，心裡多累呀。他呵呵笑，翻篇了、翻篇了啊。
搬進了浦生科技園工作和生活，人人臉上都掛着燦爛的笑容，大家白天忙着收拾整理新的辦公環境，晚上購買傢俱電器、窗簾炊具等用品佈置自己新居（公司免費提供住房，生活用品和傢俱電器由個人購買，集體宿舍除外），記得當時因浦生公司的整體搬遷，使浦海市的傢俱市場一度“洛陽紙貴”。
我對購買傢俱用品不在行，也沒時間去逛街，秦總便安排了她的專職司機，以最簡單的配置和最便宜的價格幫我辦妥了此事。秦總住的是高管別墅，她同樣也沒有費心操辦，只配置了一些基本的生活所需物品，她私下跟我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購買太多“鐵”放在“營盤”裡了，再調動工作咋辦？專車運走不划算，丟下又可惜了。我說她好小氣。她說我膽子大，敢藐視領導。
自《浦生動態》的刊首語，以詮釋柯董會議講話精神的撰稿形式，得到柯董的認可後，我想嘗試直接以他的名義撰寫刊首語。於是我結合年底總結會的議題，擬寫了《“內和”方能“外爭”》的刊首語，署名柯董的名字。樣刊送給柯董審批時，又獲得了通過，我心裡有底了。
浦生科技園生產基地的竣工投產，是全國同行業中一件引人注目的大事，利用這一新聞價值點，我擬寫了新聞通稿，併發送給各個新聞媒體，國家行業報刊、證券專業報、省市級報刊等都予以了刊載。我的工作搭檔老楊，把這些見報的新聞剪貼好，也報送柯董審看，他圈了一個大大的“閱”字後，交秘書返回。
浦生科技園裡的總部辦公樓外觀氣派豪華，但內部的企業文化建設氛圍還不夠濃厚，我和秦總商量並報經柯董批示後，實施了相關的策劃方案：
針對辦公樓每一層的部門辦公職能，擬寫了“行爲指南”，以鎏金字體嵌掛在電梯門的上方，如高管辦公層：管理在於監督、協調在於溝通、服務在於引導；財務中心辦公層：積沙成塔、集腋成裘、公私分明；企管部和戰略研究部辦公層：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這些“座右銘”對有敬業精神的人而言是工作的警示和提示語，對“老油條”來說是形式主義、表面文章，不屑一顧。我認爲，這是公司需要的行爲文化，也應該是柯董對團隊工作的基本要求。
我們還在辦公樓大堂的側面開辦了企業文化牆，有利於基層員工瞭解公司動態和高層決策，加強向心力和凝聚力建設。大堂前臺上方的巨大電子顯示屏，是企業形象展示窗口，剛好宣傳企業理念和價值觀等內容。
大堂前臺兩旁，擺放着由柯董選定的兩塊一米半高，外觀精美、穩重大氣的斜面站牌。一塊是浦生公司簡介，一塊是我編寫的企業行爲文化文章《彼此的約定》，內容是：
出自“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之意，藉以幫助大家克服一點“瀟灑”與“散漫”，改掉一些並無惡意的粗心，表現我們將庸俗和陋習拒之門外的決心。
如辦公室和文件櫃，亂中雖有自然美，但顯然還是擺得整整齊齊更適合我們的整體形象，紙團和菸頭不要隨手丟在地上或花盆裡，從而破壞了身邊的和諧。
禮貌的言辭和行爲會增添自己的風度和氣質，每當電話鈴聲響起，多半是愉快的消息，大家不妨先說一聲“您好，浦生藥業”，當然，隨之而來的也會是和風細雨。
辦公室工作的場所，安靜成爲必要，請不要高聲喧譁和無目的地串動，更不要三五成羣地聊天，讓現代的時間、效率、觀念在這裡更好的體現。
滿世界找東西，心裡會不舒服。用完各種物品、文件、工具，屬公的，請物歸原處；屬私的，請物歸原主。
最令我們欣慰的，是良好的氣氛與人際關係。我們不喜歡勢利、虛僞、迂腐、酸氣。在這個來自天南地北的大家庭裡，各人都獻出一份真誠和善意。
我們都是企業的主人，理解自己的職責。勇敢面對工作，對自己的行爲負責，爲自己的坦誠自豪，尊重他人和享受他人尊重，省去許多耗費生命的煩惱。
今天，我們有緣走到一起，應珍惜眼前共事的時光，有溫暖、體貼、幽默，因而對人生和事業懷有信心，這樣有利於我們成長。
剩下的文章，由各人分頭去寫，用無言的默契，用溝通的心靈，用燦爛的笑容，用理解的目光。——浦生藥業。
後來，很多來浦生公司參觀的企業同行和商業人士，都拍過這塊站牌的圖片和內容，讓我多少獲得了一點成就感，增強了工作激情和信心。
浦生科技園全面投入使用，各企業各部門都在引進人才和招聘員工，股份公司人力資源部的鄒經理成了大忙人。他來找我時，我正在辦公室做清潔，見我在仔細擦拭天花板上的攝像探頭，他樂了，嘲笑我說：“要不我幫你搞點洗潔精來吧，那樣才擦得更透明，老闆在監視器裡看得更清楚。”喲，我心裡想着事情，擦忘形了。
他給我安排了兩個工作，由於新進員工很多，加上公司發展現狀和未來產業方向都有所變化，原有的入職培訓資料已不合時宜，需要重新編寫《員工手冊》和企業發展戰略方面的資料。
我說時間緊，恐怕有點困難，鄒經理推了推耷拉到鼻尖上眼鏡，一本正經地說：“我分量不夠是吧？難道要老闆親自給你下令？你小子剛入職見到我時，還挺老實的，現在翹尾巴啦？小心我半夜電話通知你開會啊！”
鄒經理有個特長，他能模仿柯董的語氣，還挺像。他曾在晚上加班時，電話模仿柯董的語氣，命令集團行政辦黃主任趕到人力資源辦公室。等黃主任氣喘吁吁趕到時，鄒經理才嘻嘻笑說：“是我打的電話。”
黃主任罵了他一句：“他媽的，你找就找唄，幹嘛冒充老闆啊。”鄒經理說：“我找你？你不會有這麼地快速度呀。”
還有一次我親眼所見，一位企業老總毫無戒備地在園區廣場與人閒聊，正抱怨着柯董佈置的工作任務太重了，沒想到鄒經理悄悄來到自己身後，他模仿老闆的語調突然叫了一聲人家的名字，把人家的臉色都嚇白了，人家回頭追了他好遠。
五十九
鄒經理安排的事情也是我份內的工作，沒有理由拒絕和拖延。年關將至，我必須加班加點完成。
《員工手冊》比較容易，在原有的基礎上修改和完善即可。但關於企業發展戰略方面，因涉及到政策、環境以及條件等諸多因素的影響，它是動態的，無法具體而準確予以描述。
情急之下，我通過查閱國內優秀大型企業的相關資料，最後決定借鑑《華爲基本法》，並結合浦生公司發展實際和自身產業特色，擬定《浦生基本綱領》，內容分爲公司宗旨、基本組織政策、基本經營政策、基本人力資源政策、基本控制政策、接班人培養等六個方面。
爲避免諸如集團史總裁、黃主任這一類人的挑刺，我在前言部分特別說明：《浦生基本綱領》是公司宏觀管理的指導原則，是在引進吸收國內外其他優秀企業的經營理念和文化價值觀的基礎上而擬定。在實際操作中，一切要站在有利於促進企業健康發展的角度上，理解和把握好綱領的原則性和靈活性。
《員工手冊》和《浦生基本綱領》很快獲得了柯董的批示，並交付廣告公司印刷，老鄉小王因爲與我們有長期的廣告業務合作關係，多次邀約我單獨吃飯，盛情難卻，我再三強調是老鄉關係相聚且由他個人買單後，我們找了個路邊排檔喝點小酒。
小王說，每筆廣告業務都有提成，準備給我一點。我說，在老家我做過媒體廣告業務，知道其間的辛苦和不易，再說我很滿足現在的薪資待遇，我們之間沒必要談論這個。平常大家得空，在路邊排檔點兩個小菜，喝點小酒，聊聊家常，這樣就蠻好了。
吃完飯，小王說渾身酸脹，約我去酒店按按摩。我進了一個單間剛躺下，看見一位女孩端着一盆水和毛巾進來，覺得不對勁，便問怎麼回事？女孩說，已經有人買單了，要我好好享受就是了。
我急忙爬起來就跑出去了，打電話小王，他說，是他老闆吩咐他好好“款待”我一下，以利於今後的廣告業務合作。
我火了，急聲責備他，我雖不是什麼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但孰輕孰重我是拎得清的，以他老闆和我們柯董的關係，這不是在害我嗎？我向他申明，如有下次，我們的老鄉關係就此了結，他連說再不會了。
我過後想，估計浦生公司享受類似這種“回扣”和“款待”的，應該大有人在吧。人家的事我管不着，也沒必要去打聽，管好自己不要犯低級錯誤就好了，不然對不起自己是小事，關鍵是何老師那邊，我到時如何交代呢？丟人最怕丟臉，傷人最怕傷心。
春節放假前，柯董命令公司大部分高管留下來值班，家屬可以前來浦海市團聚，公司食堂正常上班保障餐食供應，司機班專門留人接送高管家屬。
何老師從北京回到浦海市了，是柯董通知他回來述職的。我約請何老師帶上他愛人一塊吃頓飯，何老師不讓我花錢，他說柯董聽完他的工作彙報後，就飛去北京接待客人去了，趁這個機會，由他來做東，約上秦總、平總、鄒經理一起聚聚。
下班後，秦總叫我坐她的專車，一起來到了海邊的龍鮮酒家，司機隨後返回。何老師與他愛人、平總、鄒經理都到了，因爲柯董不在浦海市，平總帶來了高檔白酒和紅酒，提議大家痛痛快快地喝一頓。秦總對平總說，這些酒估計都是別人“進貢”你的吧，不喝白不喝，喝！平總說，收點菸酒很正常啊，比起那些假裝悶頭悶腦卻認認真真往兜裡揣錢的人，我都蠻佩服自己的覺悟了。
席間，何老師說：“北京宏川集團已完成組建了，業務開展也走上了正軌，聽老闆的意思，下一步要成立浦生集團董事局了。”
我問：“董事局是幹什麼的？”
鄒經理拍了一下我肩膀說：“不懂了吧？就知道低頭瞎編亂寫，害得我們總是開會討論學習。成立董事局就是因爲公司多了，規模大了，老闆的頭銜名片印不下了，老闆以後就一個主要職務，叫浦生集團董事局ZX。”
秦總說：“那組建這個機構，人事又有大變動了，不知道老闆會怎麼安排？”
平總接口說：“我不知道要成立董事局的消息，但聽老闆聊過，總部這邊要調進來兩個人，一個是從北方製藥企業過來的，姓王，另一個是從浦海市政府職能部門，提前退下來的正處級幹部，姓朱，這兩個都是女的。”
鄒經理馬上說：“姓王的那個人，我知道，老闆找我調閱過她的人事檔案，年齡和史總裁差不多，搞財務審計那一塊的，我聽北方企業那邊的人私下講，是個厲害的角色。這個姓朱的，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正處級提前退下來，看樣子也好不到哪兒去，沒事，管他呢，好男不跟女鬥。”
“你說啥？你把我和何總的愛人都當成男人啦？”秦總笑問鄒經理。
“哎喲，忘了，賠罪、賠罪，我敬酒。”鄒經理挨個碰杯喝酒。
“春節你們怎麼安排啊？”何老師問大家。
秦總率先說：“咋安排？平總和我都在值班名單上了，老實呆在這裡唄，平總還好，老婆應該會過來浦海，我這女光棍只有獨自慢慢熬了。”
“要不我主動申請留下來值班，陪陪領導？”鄒經理一臉“真誠”地說。
“還別說，你這老白臉還算標緻，嘴也甜，可以啊，你回家給你老婆請個假，就說春節不回去了，要陪我。”秦總端起一整杯紅酒一飲而盡，挑釁地看着鄒經理。
鄒經理被噎住了，抱拳作揖說：“唉呀，留下來值班的都是高管，可惜我這中層級別不夠啊。”接着左顧右盼而言它，然後訓我說：“秦總又不是我一個人的領導，你這傢伙看熱鬧看得挺起勁啊，還不快敬酒！”
我對秦總也充滿着感激之情，倒了滿滿一杯酒，站起身走到她身邊，與她碰杯後，仰脖喝淨，我能感受到秦總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裡，流露着一絲柔情與關愛。
我避開她的眼神，問何老師的春節打算，何老師說，他準備春節攜愛人回桃陽市看望女兒和父母，柯董只批准四天假，往返時間很緊張。
拋開暫時的工作壓力，大家很輕鬆，說話自由，酒興高漲，不知不覺兩瓶白酒和兩支紅酒都底朝天了。秦總雙頰緋紅，眼神迷離，有點高了。鄒經理搖搖晃晃拉着同樣站立不穩的平總，叫嚷着要去歌廳吼幾嗓子，何老師因愛人懷孕，說自己不去了。鄒經理半睜半閉着眼睛，吩咐我把秦總護送回浦生科技園後，再出來與他們在歌廳會合。
我攙扶着秦總，叫了一輛的士返回浦生科技園，路上秦總的酒勁慢慢上來了，坐立不穩，頭耷拉在我的肩上，我讓司機開慢點不要急剎車。到了園區門口，我把車窗摁下一道小小縫隙對保安說，我喝多了，讓的士送我進去。浦生的“情報系統”有點複雜，爲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需要謹慎些。
到了秦總的別墅門口，我把錢給了司機，再挽着秦總下車，她渾身無力東倒西歪，我從她包裡找出鑰匙打開大門，再把她扶到客廳沙發上，她身子一軟順勢躺了下去，我拿了一個沙發靠墊枕在她的頭下，幫她脫下高跟鞋，再把一雙拖鞋放在跟前。
稍坐了一會，她的呼吸平緩了許多，慢慢沉睡了。爲防止她滑落到地上，我找了兩把椅子靠在沙發邊上，又放了一杯涼水在茶几上，然後把客廳燈光調暗，輕輕帶上大門，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第二天，我去秦總辦公室彙報春節放假前的工作安排情況，她的眼睛裡還有着少許血絲，聲音有點沙啞，她柔聲說道，昨晚謝謝你照顧啊，還挺細心的，你啥時候回去呢？我說明天走。她說，老闆對中層以上幹部休假和上班時間管理很嚴厲的，記得一定要準時回來上班。我說好的，也提議她下次別這樣喝急酒了。
爲節省時間，我乘坐飛機回湖北老家過春節。今年工作辛苦但很充實，在全心投入工作的時候，沒有受到任何干擾，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在這裡我體會到了“天道酬勤”的公平，而非我在桃陽市電視臺所感受到的“人道施捨”。
柯董在年底把我的年薪上調到了八萬，還發給我相當於桃陽市電視臺兩年工資的獎金，我很享受這一步步成長起來的喜悅，從一名普通文員到上市公司的中層管理人員，有我自己的努力，更離不開何老師、秦總、平總他們的照顧和引導，我慶幸我的人生之路能不斷遇到貴人的幫扶，這或許是上蒼對我童年不幸、自卑失意、歷經坎坷的憐憫與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