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沒說瞎話,因爲這個年代在海外殺出來的學生,基本上都有着強烈的自信和擔當,說是當仁不讓,一點都不虛。
但他的一番話說完之後,全車的人卻都怪怪的看過來,然後就是死一般的寂靜。
車裡還有那麼多的西方人士呢!你這番話,是在指着和尚罵禿驢嗎?
不過這寂靜的狀況只持續了幾秒鐘,就被一個孤獨的掌聲所打破。
“啪啪啪啪~”
李野詫異的扭頭看去,發現竟然是柳慕寒。
她還特意脫了手套,讓自己的鼓掌聲更響亮一些。
“慕寒,你別”
有京大的同學,焦急的想制止柳慕寒。
但是柳慕寒卻置若罔聞,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之下,定定的看着李野持續鼓掌。
陸景瑤也有些急了,想要拉住柳慕寒,制止她的冒失行爲。
但是緊接着,更多的掌聲突然間就響了起來,而且很奇怪的是,這些掌聲,大多來自於那些各色頭髮的“友人”。
這一下那個西裝男更難受了,連帶着中村直人也是尷尬社死。
“你伱.”
西裝男指着李野,剛要說些什麼,後面忽然又上來了一批人,看他們有很多人都穿中山裝,顯然是國內航班過來的。
李野突然站了起來,把西裝男和中村直人都唬的後退了一步。
原來剛剛上來的乘客中,有一位年輕婦女抱着一個小孩兒,而且那個小孩兒還在不住的咳嗽。
李野作爲長在紅旗下的五好少年,尊老愛幼的品德必然是有的。
“那位大姐,你來我這裡坐吧!”
“啊?不用吧!不用不用,你坐吧小弟。”
那位年輕婦女還不太好意思,但李野卻直接讓了出去。
“大姐你別誤會,我其實是給孩子讓個座,他是生病了嗎?”
“只是有點咳嗽,不大要緊。”
雖然說不要緊,但那位婦女還是坐到了李野的座位上,她兩手抱着孩子,在車廂內站都站不穩,實在不方便,也不安全。
自己摔了沒什麼,但要是摔了孩子,那還不哭死?
經過李野這麼一搞,那個西裝男也說不出什麼了。
人家李野不是沒有愛心,但人家的愛心只針對真正需要幫助的人,你站在哪個道德制高點上指責人家?
小心被人家反過來啐你一臉。
大客車終於開動了,因爲路上全是厚厚的積雪,所以它行駛的很慢。
客車的輪胎上捆紮了防滑鏈,跑起來發出連續的“嘩啦嘩啦”聲,也變相提醒着車裡的乘客,今天的道路狀況比較特殊,大家都別有什麼怨言,有人給你提供加班服務就不錯了。
李野就站在中村直人的身邊,隨着大客車的晃動晃晃悠悠。
眼看着自己這位同校同學臉色陰沉,李野忽然笑着問道:“中村同學,你臉上的疤痕怎麼回事?是春節放假期間跟人打架了嗎?”
中村直人機械的轉動脖子,用死魚一般的眼睛看着李野,數秒鐘之後,又像機械人一般把脖子轉了回去,沒有搭理李野。
但李野已經捕捉到了中村直人的異常情緒。
他的眼眸之中,竟然出現了畏懼,然後就是深深的仇恨。
“中村同學,我們種花家的學生,自我要求是非常嚴格的,絕對不允許隨意打架鬥毆,如果出現了這種惡劣情況,是需要向學校老師做出說明的。”
中村直人猛地扭過頭來,僵直的脖子都發出了“咔吧”的聲音。
而車內的靳鵬,還有陸景瑤,也都震驚的看向了李野。
【你特麼竟然好意思說這種話?】
李野從小跟人打架的次數,讓一年級小學生數都數不過來,竟然還說自我要求格外嚴格?
你是隻對別人嚴格嗎?
“謝謝李桑的關心,我是不小心摔倒磕傷的。”
“哦~~”
李野意味深長的發出一聲嘆息,然後道:“那可能是我誤會了,我剛纔看你臉上的痕跡,還以爲是被竹刀劈的呢!你們菊花人好像都很喜歡玩竹刀。”
“.”
中村直人那殭屍一般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就跟一攤七彩顏料潑到了白紙上,憤怒、羞愧、懊惱.精彩萬分。
【竟然被我猜對了嗎?】
李野扭頭目視前方,好似沒事兒人似的,但是心裡卻一陣止不住的舒爽。
他剛纔看中村直人臉上的傷痕,憑經驗就知道是被片狀鈍器給劈的,再加上北二條老關家那套明朝的古董茶壺,試探着猜測了一下,沒想到就猜到了真相。
中村直人看着李野,一句一頓,吐字清晰的道:“我們菊花人,確實喜歡玩竹刀,以後有機會的話,倒是可以讓李野同學見識一下。”
李野輕蔑的一笑,道:“樂意奉陪,但我就怕你事到臨頭,卻慫了。”
“.”
中村直人愣了一下,不明白李野哪裡來的自信。
但是隨後他就淡淡的笑了,獰笑。
【我在你們智娜人身上受的恥辱,就從你李野開始洗清。】
這一次回家過年,中村直人的經歷可謂是過山車。
因爲此時的文物保護環境不夠嚴密,中村直人弄了好多古董回到菊花,送給了他的爺爺中村建壽作爲春節禮物。
中村建壽非常高興,在除夕夜的家宴上對中村直人給出了高度的評價,連帶着中村直人的父親也臉上有光,給出了明年對他加大支持的承諾。
隨後,這套明朝的五彩花鳥壺,就被中村建壽敬獻給了一位大人物。
這位大人物,是菊花國的貴族,家族歷史已經超過千年,也是中村家族效忠上百年的主公。
菊花國表面上看起來是文明社會,骨子裡其實還是封建社會,他們的幾個黨派,其實就跟以前的關西派、幕府之類一樣,有着強烈的諸侯爭霸色彩。
就在這樣的國家,如果沒有貴族的扶持,底層商家幾乎沒有發展壯大的可能。
中村家能夠發展到今天,少不了這位大人物的栽培和幫助,那麼有了比較新奇的好玩意兒,送上去取悅一下對方是應有之義。
結果,自然翻車了。
就跟老宋說的那樣,華二憨的本事只能以假亂真,但假的,終究不是真的。
人家傳承上千年的家族,還是有那麼一點眼力的,一下子就把那套贗品五彩花鳥壺給看了出來。
中村建壽被喊了過去,當着一羣家臣的面訓斥了一番,可算是丟盡了臉面,
要不是他拿了好幾件古董過去,那幾件都是真品,羞愧的他差點兒就要剖腹了。
回到家之後,這個老傢伙拖出竹刀,就把中村直人的父親給打了一頓,劈頭蓋臉沒輕沒重,只有臉上沒有傷痕。
然後,中村直人又被父親拿竹刀劈了一頓,劈頭蓋臉沒輕沒重。
但中村直人的父親手藝不行,一個失手,劈到中村直人的腦門上去了。
所以李野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如果掀開中村直人的衣服,那纔是慘不忍睹嘞!八十年代的機場大巴,沒有後世那麼多的線路,肯定是不會通往中關村那一片兒的,那一片這會兒還是菜地呢!
不過機場的大客車還沒到終點呢!靳鵬就對李野道:“小野,後面那輛車好像是咱們的車。”
李野擠到窗邊,擦乾淨玻璃上的水汽一瞅,果然是自家那臺京城130。
大客車停了之後,李野和靳鵬、郝健下車,王堅強就從副駕駛上跳下來,興奮的呼喊着跑了過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幾個年輕的小夥子。
“哥,你們總算到了,我們都跟了好幾輛車了,就怕走兩岔了。”
“這種天氣你們幹嘛還等我們?我們待會兒找個地方住一宿不就好了嗎?”
“那怎麼能行?”王堅強很執拗的道:“我要是這點事兒都不能幹,還能幹什麼?”
幾個小夥子麻利的接過李野三人手裡的行李,放到車廂裡面的棉被上,很小心的給包裹了起來,然後就坐在車廂裡不下來了。
“你們在上面幹什麼?趕緊到駕駛室裡面去,大家擠一擠就到了。”
“不用不用,我們在上面有被子,不冷。”
李野連續招呼了幾遍,幾個年輕人都堅持着不下來,他也就只能作罷。
兩排駕駛室裡最多坐六個人,李野、靳鵬、郝健、王堅強還有司機就五個人了,也確實坐不下。
進了駕駛室之後,李野就對靳鵬道:“今年你得想辦法多搞幾輛車了,
咱們上那麼多稅,有困難總要向上反映反映,以後不能再出現這種情況,我們坐車裡,讓別人坐外面,不合適。”
靳鵬笑着說道:“是是是,今年我一定辦成這事兒,絕對不能再出現今天的情況,我這上萬塊的衣服,要是擠上一道口子,就能買倆軲轆。”
愣頭愣腦的王堅強,瞅着靳鵬身上的衣服,眼睛也火熱了起來。
他以前是不注意衣品的,但現在誰讓他喜歡上一個京城姑娘呢?
李野忍不住罵道:“你能不能別顯擺?不顯擺能死啊?”
“哈哈哈哈~”
靳鵬哈哈大笑起來。
故意的,他絕對是故意的,反正兄弟之間的顯擺又結不了仇,逗一逗,樂一樂,爲什麼不呢?
京城130在雪後的街道上輕快的行駛,讓李野感覺到了司機的不凡技術。
“唉,這位開車的兄弟以前沒見過呀?”
“這是王強東,師爺剛給你找來的司機,”王堅強道:“他以前是部隊的工程兵,駕駛技術真好,今天下雪我就讓他開車了。”
“工程兵啊!不錯不錯。”
一說部隊上的優秀司機,很多人可能首先想到的就是川藏線上的汽車兵。
確實,川藏線的汽車兵因爲承載着高負荷的運輸任務,所以練就了過硬的駕駛技術。
但其實要是論整體水平,工程部隊的運輸兵,普遍要比普通運輸連的兵技術更強一點。
因爲他們有着幹不完的活兒,這裡修路那裡修橋,沒完沒了。
別人當三年兵,可能也就開個三萬公里,可他們幹一年說不定就三萬公里了,而且工程兵的駕駛路面可不是柏油路、水泥路,鍛鍊效果可想而知。
李野上輩子就接觸過一個老工程兵。
自衛反擊戰的時候,本來沒有他們部隊什麼事兒,結果前方的運輸環境太過惡劣,直接緊急命令打過來,就從工程部隊抽調司機上去增援。
結果那老兵因爲技術好,就被光榮的抽上去了,回來之後吹牛逼,說他們工程汽車兵技術最牛。
快十點的時候,京城130纔到了皁君廟,穩穩的停在了四合院的門前。
李野還沒下車,就聞到了一股子大鍋全羊的味兒。
王堅強道:“老宋一看今天下雪,然後就嘟囔着你們回來時間肯定很晚,
外面可能不好吃飯還不如在家吃,所以就搞了半隻羊自己燉上了,這老傢伙的臭嘴真的很準。”
“王副經理,再怎麼說咱們也是一個鍋裡吃飯的,不帶這麼背後說人的呀!”
老宋聽到車聲,已經出門迎了出來,剛好聽見了王堅強的話,於是就笑着跟他調侃。
“哼~”
王堅強撇了撇嘴,哼了一聲,不帶跟老宋搭腔的。
他早就弄明白了,自己跟這個老傢伙鬥嘴,那純粹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長,乾脆給他來個不搭理,他嘴巴再巧也沒轍。
進了四合院之後,李野就看到了一口大鍋咕嘟咕嘟的冒着熱氣,而大鍋旁正在忙活的,是姜小燕和他的老孃陳金花。
李野笑道:“老宋這是抓了你們過來當差啊!”
姜小燕馬上道:“不是不是,我們正在跟宋老叔學手藝呢!宋老叔熬的全羊味道絕了,
前些天我們試着在秀水街那邊賣了一次,兩個小時就被搶光了。”
李野訝異的道:“那你是不準備開面館兒,改行賣全羊了?”
姜小燕道:“不,我們兩樣都做,高低搭配,滿足客人的多方位需求。”
李野眨眨眼,問道:“這話誰教你的?”
姜小燕一指王堅強:“強子跟我說的,很有道理呢!”
。。。。。。。
李野到家之後,大家才一起開飯。
三大盆全羊被擺上了三個小桌子,大家分成三夥趁熱開吃。
李野看王堅強吃的唏哩呼嚕,便小聲問道:“強子,你這是想開了?”
王堅強茫然的道:“想開了什麼?”
李野詫異的問:“我從清水縣走的時候,你可沒去送我,我聽說你好幾天都不跟人說話呢!”
因爲大年初一的事兒,王堅強被家人傷了心,所以直到李野走的時候,好像還沒返過勁兒來。
但今天看他的樣子,好像沒事兒啊!
“哥,你其實想錯了,我也想錯了,初一那天過後,我確實有些想不開,但是後來你猜怎麼着?”
王堅強放下碗筷,笑着說道:“我爸我媽、我哥、我嫂子,突然就對我好起來了,比對我大哥家那個小侄子都好”
王堅強看李野不信,直接伸手解開了外衣,露出了一件嶄新的棉襖。
“哥你看看,這是我媽給我新做的,十幾年了,我都忘了什麼時候穿過新棉襖”
“我想通了哥,現在我是家裡的頂樑柱,所有人都得圍着我轉,不圍着我轉還不行,這叫”
王堅強揉着腦袋想了好半天,才一拍大腿道:“這叫當仁不讓,對,就是當仁不讓!”
李野:“.”
而這時候,旁邊另一張桌子上的姜小燕,也是出聲道:“對,就要當仁不讓!”
她其實跟王堅強的情況差不多,因爲她以後也是姜家的頂樑柱。
我就是爺,誰也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