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老宋落淚,李野也是黯然神傷,沒有經歷過那個歲月的人,可能真無法明白那種憋屈和無奈。
衝冠一怒爲紅顏,那起碼你手裡得有三千鐵騎吧!
赤手空拳孤身一人,衝冠一怒那是送人頭。
李野給老宋倒了一盅酒,道:“你要是不想說這一段,可以簡單的幾句話略過去。”
“那哪能說的明白?”
老宋滋溜一聲把酒乾了,繼續說道:“我被撈出來之後,東家的就帶着我一起躲了起來,一是給我養傷,二是避避風頭,後來風頭過了,東家纔回的省城,
我那時候腿瘸了心灰意冷,也就沒有回去,但當幾個月之後我再回去的時候,東家沒了,樓子裡幾個相好的姑娘也沒了”
“你猜是誰幹的?”
“.”
李野看了看老宋,沉聲道:“我猜,是那貝勒爺乾的。”
老宋一伸大拇指,讚道:“狀元郎料事如神,就是那個貝勒爺乾的,東家撈我的時候是把錢給的大佐,可沒給他個狗腿子。”
“至於那些姑娘,是集體不接待貝勒爺跟他的一幫子奴才,半夜裡一把火全都燒沒了。”
李野聽到了這裡,不由得問道:“姓瓜?還藏在京城,你後來沒找?”
“狗腿子沒撈着錢能甘心嗎?於是就去找東家,把東家父子倆吊在房樑上用火烤,但東家把全部家財都給交出去了,他還嫌不夠.”
“可是老天爺不開眼呀!我本事還沒學成呢!倭兵投降了,窩草他姥姥的,中村大佐全胳膊全腿兒的回國了.”
老宋笑了笑道:“我當時被靳鵬接到了京城,就尋思着要是老天爺開眼,就讓我在閉眼之前找到那兩個畜生,看看他倆到底是個什麼結局。”
“但誰曾想過了三十年,我又碰上了狀元郎你這個貴人嘿嘿。”
“我當時恨得要命,只能去找另一個仇家貝勒爺,”老宋眼睛通紅的道:“我趁着45年之後的混亂去了滿洲,整整找了一年什麼也找不到,還被抓了壯丁”
老宋呼哧呼哧的喘着氣:“我先把東家兒子送到鄉下,然後一邊學本事一邊找機會報仇”
“結果吧老天爺待我不薄。”
李野緩緩的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
“直到48年,我才終於找到了一個貝勒爺的跟班。”
“最後東家死了,東家兒子被烤壞了肺,落下了一輩子的病根兒。”
“哐~”
老宋搖搖頭:“49年初東山就解放了,先是東家兒子的肺病復發,我得想辦法給他治病,
說到這裡,老宋指了指外面:“東家的兒子,就是韋嘉賢的爹,老東家是他的爺爺,而那個姓瓜的跟班就是關二大爺的大哥。”
“.”
老宋眼神變得有些猙獰起來。
“殺人不過頭點地,有種衝我來呀?折騰一幫子姑娘算什麼事兒?”
再後來出門都需要介紹信了,我又成了最不受待見的人,慢慢的報仇的心思也就斷了。”
“我拿鐵籤子紮了他一晚上,終於拷問出了貝勒爺的下落,原來他早就跑到海外去了,
只不過因爲45年最後搜刮的一批古董太多,所以他那個最得力跟班留了下來,把那批古董給藏在了京城,而那個最得力的跟班.姓瓜。”
老宋一拳砸在桌子上,把小酒盅都震的跳了起來。
其實剛纔老宋講到一半的時候,他就猜到了什麼。
老宋來京城沒幾天,就在關二大爺門前給人家開了瓢,後來還從他家裡花八千塊買了一套壺。
49年後姓瓜的有些是改了姓關,而那套壺又是從中村直人手裡截胡的,這麼巧的事,可不就是老天爺開眼了嗎?
老宋繼續道:“本來我也不確定是關家大爺,但是前幾天你讓我去幫阿強看樣東西,發現賣家還是關二大爺,我就留了心,尋常人家誰家能有那麼多的好玩意兒?”
“後來我才知道,是這個艾先生從海外回來了,急需一筆美金匯到海外.”
李野恍然點頭,問道:“那個艾老師,是貝勒爺的兒子還是孫子?” “狀元郎果然神算,就是貝勒爺的小兒子,”
老宋好似又恢復了油嘴滑舌的狀態,笑着道:“那個艾老師剛開始嘴巴還挺嚴,但咱是啥人啊!三下兩下就搭上線了,
就這位艾老師別看撅着個嘴撅着個腚的,其實骨子裡那窮酸味兒我八丈遠就聞得出來,沒花幾個錢我就套出了情報”
老宋往李野身邊靠了靠,壓低聲音道:“那位貝勒爺在海外的日子,過的並不太好,先是被中村大佐給差點榨乾家財,然後好不容易逃到燈塔,也一直混的不如意”
“這次聽說咱們政策變了,就想着派小兒子回來,把那一批古董給倒騰出去。”
李野一驚,道:“這可不行,你得想辦法把這件事給我攪黃嘍!他做了那麼大的惡,沒死就便宜他了,還想着再活個富貴?”
老宋一呲黃牙,笑道:“那我肯定要給他攪黃嘍,我還要把貝勒爺給勾引回來呢!”
“.”
李野擡起了眼皮,有些冷峻的看向了老宋。
“既然你們要把他引回來,那還學英語做什麼?伱們不會是要去燈塔找人吧?”
“那也是個老狐狸,萬一不上當呢?呵呵.呵呵桀桀桀桀”
老宋訕訕的笑了,但是笑着笑着,笑聲之中卻透出了一股陰森森的意味。
笑了好久之後,老宋才誠懇的對李野道:“狀元郎,這事兒您能不攔着不?我老宋記得您的大恩大德,只要不死終有回報.”
“.”
李野沉默數秒,淡淡的道:“你要是一心求死,我肯定是要攔着你的,所以你得好好計劃,別把命給搭上了,
如果你等得及,那就好好的保養身體,等過上幾年,說不定我還能給你點幫助呢!”
“.”
老宋愣愣的看了李野好久,站起來給了李野一個很正式的鞠躬。
“狀元郎高義,老宋我心領了,但一人做事一人當,當年我惹下的仇怨,我自己了結。”
李野也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外走。
“隨你的便吧!但就指望你們兩個去燈塔辦事兒,不餓死就算你們能耐,兩個不識擡舉的東西。”
“.”
李野走後,韋嘉賢湊過來,沉聲道:“老宋叔,都跟他說了?”
老宋無奈的道:“不說不行了啊!文化人要是開始不講理,比土匪都特釀的厲害……”
韋嘉賢悶悶的道:“老宋叔,他剛纔罵我們應該沒有惡意,不能說他是土匪。”
“唉~~”
老宋嘆了口氣道:“當然是沒有惡意,但有些好意,咱也不能隨便領啊!領了之後按規矩就得給人家賣命,咱爺倆有幾條命可賣?”
韋嘉賢悶着頭想了想,緩緩搖頭:“他不是那樣的人,我覺得不是。”
“也許不是吧!”
老宋也有些看不透的道:“可他剛纔就說了,讓我想想是怎麼有了翻身的機會的,這是在點醒我們,別特麼的忘了他的恩情呢!”
韋嘉賢的頭,低的更低了,半晌之後才道:“這確實是人家的恩情,要不是他,咱們都離不開東山,又怎麼能找到仇人呢?”
“只要了了心願,把命給他就是了。”
老宋和韋嘉賢來京城,都是李野給辦的關係,要不然他們連介紹信都開不出來,更別說做買賣的本錢了。
老宋是有能耐,但憋在鄉下信息閉塞,等到覺察到春風黃花菜都涼了,
更何況他幹古董這行,靳鵬還幫他們打通了局子裡的關係,要不然哪有那麼順風順水?
看看現在,爺倆要錢有錢,要人有人,纔有了報仇的底氣。
你想坑人,也是要本錢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