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兩百八十塊來賄賂我?埋汰誰呢!”
“.”
李野突然間罵的這一嗓子,高亢洪亮聲傳百米,把上下兩層辦公樓的人都給驚動了。
【哪個棒槌這麼大嗓門?這種事兒也能大聲嚷嚷呀?不知道大家最喜歡聽的就是受賄——落馬這樣的橋段嗎?】
辦公室內的人也都一臉懵,特別是樑廠長那邊的人,都很意外李野怎麼就敢這麼硬氣?
然後就是生氣。
本來他們今天就是帶着情緒來的。
大家合作這麼久了,該吃的吃了該喝的喝了該拿的拿了,有什麼問題不能研究解決的?
可現在倒好,也不跟我們通個氣兒,就直接換別家了,你這是要砸我們廠上千口子職工的飯碗呀!你們這是要把我往死裡逼嗎?
而且這個李野明明收了錢,結果第二天就停了採購合同,這也忒不地道了。
你們必須得給我們一個說法,這件事錯在你們,不在我。
於是樑廠長冷冷的道:“李同志什麼意思?兩百八十塊賄賂你,你嫌我們埋汰人那你覺得多少錢賄賂伱合適?”
“.”
“欸,你胡說八道什麼?”
樑廠長話音落後,李野的師傅老丁頓時跳了起來:“誰要你們的賄賂了,一大清早的就過來潑髒水,你們缺不缺德啊?”
樑廠長立刻反駁道:“這位老師傅你怎麼說話呢?誰潑髒水了,我們是來檢討錯誤,是不是我們送禮送少了,這位小同志才斷了我們二十年的交情”
“別拿交情說事兒,”老丁張口就罵:“你們的產品什麼樣兒自己不知道啊?要不你自己去後面備件庫看看,一堆一堆的都是你們廠的廢品,
李野說二級品都是給你們留了面子,你們還不知好歹,整天被你們吸血,我們廠都快要被吸垮了.”
“.”
老丁的突然爆發,讓周圍的人又興奮又意外。
興奮的是大家整天閒得蛋疼,現在終於又有了茶餘飯後的話題可談了,
意外的是老丁這個眼看就要退休的人,不應該是低調行事嗎?怎麼突然間開了地圖炮了?
你說樑廠長他們吸血,不是間接的指責廠裡領導眼瞎嗎?沒看見幾個人已經眼神不對了?
“老丁,注意態度!”
吳科長終於坐不住了,站起來對着李野就斥責道:“李野,你看看你這事兒辦的,現在趕緊跟領導解釋清楚,不要引起更大的誤會.”
李野微微轉頭看向吳慶義,用疑惑的口氣質問道:“你讓我解釋什麼?科長你這是在幫着樑廠長說話嗎?”
吳慶義一愣,然後說道:“李野你先端正自己的態度,人家都找上門來了,你就好好解釋一下這件事情,受賄是個很嚴重的問題”
李野都沒等吳慶義說完,直接就反懟了上去:“你怎麼知道我受賄了?你怎麼那麼肯定?你提前就知道他們今天會來嗎?你們提前通過氣嗎?”
“不是,吳科長你到底哪頭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樑廠長一夥的呢!”
“.”
吳慶義一時無語,然後就發現辦公室內幾個同事的眼神很不友好,特別是那位馬副經理,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的,好似是一個屠夫在琢磨着該怎麼給自己放血。
【糟糕,這個李野不是個憨憨,他這是想要坑我。】
李野再不濟,也是輕汽公司的人,是你吳科長手下的兵,人家打上門來了,你不護着自己人,還幫着外人?你這是要吃裡扒外嗎?
吳慶義嚥了口唾沫,趕忙辯解道:“李野你這是說的什麼話?理不辨不明,是你的錯誤,我不會護短,不是你的問題,我也一定給你討個公道.”
“嘁~,公道我自己會討,就不麻煩吳科長了。”
李野不屑的笑了笑,然後盯住了司機小鄭的眼睛:“這位同志,你確定給了我兩百八十塊錢嗎?行賄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哦!”
“.”
“不是行賄,不是行賄,”
司機小鄭趕忙說道:“是你跟我要好處,我手裡剛好有筆報銷款,然後就被你要走了,爲了這件事我們廠長還嚴厲批評了我,
我們不是故意衝你來的李同志,我們今天來是爲了詳細詢問一下,我們之間的這麼多年的合作,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只要找到了問題,我們立刻改正,不能因爲我一個人的原因,就砸了我們廠上千人的飯碗”
司機小鄭的語氣、態度都非常誠懇,就跟一個犯了錯的供應商,過來誠懇的進行公關一樣。
但他說出來的話,卻是十足的混蛋。
因爲一個人的原因砸了上千人的飯碗,你是說你自己還是說李野?
你配嗎?
李野冷笑一聲,淡淡的道:“你們廠有什麼問題不用跟我說,你只要回答我,我是不是拿了你的錢就行。”
“.”
司機舔了舔嘴脣,苦笑着道:“李同志,我都已經認錯了,當時你跟我要錢我也不能不給不是?”
“行,你只要認定了就行。”
李野擡起頭,乾脆利落的對着馬兆先道:“馬經理,這種事情我們自己是掰扯不清楚的,還是報公安吧!
如果我索賄,那我就是職務犯罪,如果是他撒謊,那就是誣陷外加尋釁滋事,清者自清,自有公論。”
“.”
辦公室裡再次寂靜了。
大家看着淡定從容的李野,都是非常的意外。
這可是八六年,不是“有困難找警察”的二幾年,很多人在遇到類似的問題之後,第一時間還是“找單位”,讓單位的領導給自己做主,像李野這樣直接找衙門的可不多見。
司機小鄭的汗水立刻就流下來了。
特麼的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本來以爲就自己一個人知道“真相”,只要咬死了就是李野索賄,稀裡糊塗的鬧一場,其餘的事情都由樑廠長來處理。
反正樑廠長以爲李野真收錢了呢!
可誰曾想人家要報公安。
公安那是人該去的地方嗎?我特麼爲了兩百八十塊錢,要去公安走一趟?開玩笑!
樑廠長也皺起了眉頭,今天他來輕汽公司,主要還是要修復關係,不是要激化矛盾。
玩了一輩子手腕的樑廠長知道,如果想要求人,手裡又沒有任何籌碼,那麼是非常被動、非常卑微的,所以他纔想出了“李野受賄”這個破局的方法。
他真的是在說李野受賄嗎?他其實是在說給另外的某些人聽,我們“二十年的關係”,可別逼我翻臉不認人。
這個“某些人”裡面,就包括吳慶義。
吳慶義被樑廠長看的渾身不自在,終於還是笑着說道:“李野,這點小事報什麼公安呀?人家都不管的,又不是殺人放火、搶劫盜竊.”
“你怎麼知道公安不管?”
“你怎麼知道公安不管?”
吳慶義話還沒說完,李野和馬兆先就異口同聲的說出了相同的話。
吳慶義懵了,然後也跟司機小樑一樣,開始腦門流汗。
【二把手這是要給李野撐腰嗎?這可壞了。】
在這種場合之下,像馬兆先這種領導一般是不開口的,他一旦開口,那就沒人敢表達不同意見了,就是一把手也得給他面子。
這個時候,樑廠長不得不站了出來:“李野同志,這件事我們先放一放吧!又不是多大點事兒,傳出去了還讓人笑話.”
李野冷笑着道:“你說的沒錯,這事兒傳出去了,我會被人笑話死的,你們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就特麼的編造出這種天大的笑話。”
“.”
“嘶~”
辦公室裡響起了一片的吸氣聲。
師傅老丁瞅着李野:“你這是要亮出真身了嗎?是不是有點過了?殺雞焉用牛刀?”
馬兆先也有些不解,以他對李野的瞭解,李野是個很有分寸的孩子,應該不會幹出“我爸是李鋼”那樣的事兒來。
你的身份可以讓幾個核心人物知道,也可以讓吃瓜羣衆猜測,但是不應該明晃晃的表示“我就是你們惹不起的人”。
真要那樣的話就落了下乘,給上面的大佬一種“這孩子太浮躁、不穩重”的印象。
不過李野接下來的話,倒是讓他們放心了。
人家李野底牌多的很,隨便扔一張出來,就能砸死人了。
“你們也不打聽打聽,我七寸刀鋒上高中的時候,一個月就賺八千塊的稿費了,《潛伏》知道嗎?那就是我寫的。”
“等我上了大學之後,跟同學合作的小說都賣到了南洋,還拍成了電影、電視劇,前幾天有人讓我幫忙寫個電影劇本,兩萬塊錢我都懶的接”
“.”
李野蔑視的看着司機小鄭,嘲笑的質問道:“你知道我寫一個字多少錢嗎?
索賄兩百八?埋汰誰呢?傳出去還不讓人家笑話死我?”
“.”
鴉雀無聲,驚掉了一地下巴。
本來衆人以爲,李野每月九十八塊錢工資,兩百八的好處費不算少了。
但是你現在聽聽,人家高中時候就每月賺八千,你這兩百八,可不就埋汰人嗎?
“你你你吹牛的吧!”
司機小鄭都快崩潰了。
如果李野報了公安,再亮出收入證明,那人家公安會怎麼想?
到時候別說那兩百八了,就是小時候偷看女澡堂子的事兒,說不定都給你扒出來。
所以他現在只希望李野是在吹牛,只希望人家公安不管。
但是李野卻從兜裡掏出了一把汽車鑰匙。
“看看這個,認識嗎?我開桑塔納上班的,只不過爲了不脫離羣衆,所以一直停在北邊的街上,然後再步行上班。”
“本來只是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跟大家相處,但是換來的卻是誣陷,所以我不裝了,我攤牌了,我的富有,讓我對錢沒什麼興趣。”
“.”
“咣噹~”
司機小鄭,連人帶椅子翻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馬兆先立刻大喊:“快打電話去醫院”
廠辦的人立刻打電話給醫院。
而司機老丁卻跑了出去,從旁邊辦公室打電話:“喂,是公安嗎?我們這裡有點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