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郎,這樁生意我們也是剛開始做,我覺得從長遠來看很有幹頭,現在出來的人越來越多,外貿的生意也越來越紅火”
“.”
李野在聽到老宋的“生意經”之後,卻禁不住的沉默了下來。
地下錢莊這個買賣的水很深,而且風險不小。
就八七年這會兒,農民上街賣個菜,已經不會被打成“投機倒把”了,畢竟農民也是“生產方”,付出了辛勤的勞動換來了產品。
但是票販子黃牛黨,卻還是可以隨時被拉進去蹲幾年的,因爲你屬於空手套白狼“不法牟利”。
地下錢莊就更別說了,你竟敢跟公家銀行搶買賣,甚至說危害了國家的金融秩序,那要想收拾你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
但是這玩意兒的發展前景卻很誘人,在上輩子的時候,李野因爲自家老總的原因,近距離的接觸過一次。
老總的一個朋友潤出去了,老家的資產清倉處理之後折了大概千把萬美元,但是想要匯出去的時候卻屢屢受限。
“按規矩可以匯呀?”
老總朋友無奈的找了關係,地區支行的實權副職,尋思着給指點一條明路,通融通融。
結果人家就一句話——找別的機構吧!省時省力。
在那一刻,李野才知道地下錢莊的神通有多廣大,實力有多離譜。
當然了,收益永遠跟風險成正比,如果老宋和多爺從現在開始就幹這一行,那以後要麼牛的不行,要麼沒有以後。
“喂喂?狀元郎?你能聽得見嗎?你是不是認爲這樁生意不妥.”
老宋一會兒沒聽見李野吱聲,頓時就領會到了什麼。
李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平靜的說道:“老宋你也是從戰亂年代走過來的人,肯定能看到這裡面的風險,這樁買賣我不摻股,你賺了全是自己的.”
“.”
電話那頭的老宋也沉默了,良久之後才嘻嘻的笑道:“既然狀元郎這麼說,那我就把這樁買賣轉給別人了,我老宋的好日子剛剛開始,還想着多活幾年呢.”
李野好笑的道:“好傢伙,你都快七十的人了,還好日子剛剛開始?”
老宋得意的道:“那可不,狀元郎你上次來日笨待的時間太短,還不瞭解這裡的風趣”
李野笑罵道:“我不理解個蛋啊!我是有老婆的人,能跟你這個老光棍兒一樣嗎?你注意着點兒自己的腰子,可別把一把老骨頭扔在外面。”
“哈哈哈哈,不會的不會的,我這把老骨頭硬朗着呢.”
“別吹牛了,過幾天我去看你到底硬不硬。”
“啊?狀元郎啥時候來?我得好好接待,讓您享受一下樂不思蜀的感覺.”
“滾你個老不正經!”
李野笑罵着掛斷了電話。
他當然知道老宋說的“樂不思蜀”什麼意思。
爲什麼後世那麼多有錢人,會選擇潤到海外呢?
因爲有錢人在海外能夠享受到的某些東西,在內地永遠享受不到。
就比如在內地的KTV裡,那什麼公主嘴巴再甜,口口聲聲“大爺你好棒棒哦~”
但是內地幾十年的“人人平等”,卻在她們心裡豎立了一個信條——我們是平等的自然人,你雖然有錢,但我也只是爲了你的錢哄你這個XX玩玩而已。
但是到了櫻花那個地方,這種平等是不存在的,在面對金主的時候,跪在地下的人,可以提供內地人無法理解的順從度。
那是發自骨子裡的順從。
老宋這個老東西,這兩年不知道欺負了多少日笨人呢!說不定已經上癮了。
“你跟誰打電話呢?”
李野正在臆想着老宋的腐朽生活的時候,文樂渝忽然悄悄的湊了過來,忽閃着大眼睛問李野。
李野立刻淡然的道:“嗨,男人之間吹牛逼唄!”
“.”
文樂渝愣了愣,狐疑的問道:“男人之間吹的牛逼.是女人嗎?”
“.”
。。。。。。。。。
星期一,李野比往常提前了十分鐘到達單位,快到一分廠門口的時候,卻被前來報道的人羣堵的走不動了。
今天是一分廠新職工報到的日子,這些人比李野來的早多了,也不知道排隊,亂哄哄跟一羣烏合之衆似的。
李野把桑塔納停在路邊,下車往廠裡步行,百十米的距離,接受了幾百雙眼睛的注目禮。
“東子,你看這個人是幹嘛的?”
“那我哪兒知道?可能是單位領導的司機吧!不過他怎麼一個人來了?沒去接領導上班嗎?領導司機可真神氣,可以開着公家的小車上下班”
“什麼司機呀!你們這幫外人根本不知道,這是我們單位的李副科長,也是那個寫小說、寫劇本的七寸刀鋒,那輛桑塔納是他自己的。”
“他自己的?這怎麼可能?這車我知道,除非有通天的關係,要不然最少賣你十五萬”
“那肯定是他自己的呀!就這麼說吧!他要是高興了,街上撿破爛的老漢也能捎上一段,他要是不樂意,廠長都甭想坐他的車。”
“我還真牛氣”
年輕人都喜歡把小道消息“共享”,因爲這批新職工分爲單位子弟和社會待業青年兩部分,所以單位子弟就利用“信息差”,着實顯擺了一回,也讓李野的“人氣”瞬間飆升。
陸自學也在人羣中觀望李野,聽到周圍“嗡嗡嗡”的議論聲,他就忍不住的咬牙,忍不住的不服氣。
“一輛破桑塔納神氣什麼?等我出了國,立刻就開奔馳”
“.”
名叫“知魚”的姑娘扭頭看了看陸自學,低聲道:“你姐姐既然不願意你去國外,你就踏踏實實的在內地工作,不要好高騖遠。”
“我哪裡好高騖遠了?人怎麼能夠失去夢想?”
陸自學篤定的道:“你看着吧!我今年夏天一定能出國,到時候我帶你一起去,我們開着奔馳去阿爾卑斯兜風.”
“呵~”
女生輕輕的笑了笑,並沒有跟陸自學爭執,好似已經聽慣了陸自學的“夢想”。
李野穿過人羣進了一分廠之後,很快大喇叭裡就傳出了他的聲音。
“大家緊靠道路兩側排好隊,空出道路中間,不要急躁,不要喧譁,我們馬上安排大家報到”
片刻之後,幾張桌子擺在了大門兩側,而桌子上擺了兩臺電腦。
“喂,那是什麼?電視機嗎?”
“可能是吧!14吋的,應該是黑白的。”
“.”
聽到一羣待業青年的瞎猜測,陸自學等人都有些鄙視。
他們當然是認識電腦的,但是他們也不理解,一分廠的人要幹什麼。
在87年這會兒,電腦絕對是稀罕物,從來都是放在地毯房裡供着,哪裡會露天展示?
“現在一個個來,自己報名字,報年齡,然後領工作證。”
小朱神氣的指指點點,維持着現場的公共秩序,同時羨慕的看着李野,還有李野面前的那臺電腦。
這兩臺電腦是剛剛置備的,單位裡就倆人會使,一個是李野,一個是閔蕾。
“我叫劉海柱,二十一歲,高中文化”
李野操控着老古董一般的FoxBASE軟件,鍵入劉海柱的拼音字母,顯示出了對方的基本信息。
“一車間第三組,拿着工作證,跟着吳師傅走”
“我叫肖申陽,二十二歲,初中”
“三車間第六組,跟着何師傅.拿好工作證啊!吃飯、乘車、發工資都要用工作證”
隨着鍵盤的咔咔聲響,兩條人流順暢的往前蠕動,全都現場見識了一回FoxBASE的檢索能力。
可就是這一個小小的檢索能力,卻讓衆人對一分廠的觀感提高了八個檔次。
“一分廠竟然如此現代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