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與文藝有關

古代,少女十四歲時,父親會爲她舉行笄禮,意味她已長大成人;

在西方,女兒的婚禮上,父親會握着女兒的手,陪她走完少女時代的最後一程。

父親,是女子生命中第一個重要的男人。

爸爸單位的黨支部組織中老年幹部們學跳交誼舞,準備元旦前,組個交誼舞隊和別的單位比賽。爸爸白天在單位裡練習,晚上拉着媽媽去公園裡跳。

暑假期間,我和妹妹都沒什麼事情,有時候也會去公園看大家的露天舞會。

有一次,爸爸嫌媽媽笨,教了好幾遍,仍然沒學會,媽媽惱了,一甩手,你嫌我笨,我還就不跳了。旁邊跳舞的叔叔阿姨、爺爺奶奶們都笑起來。

爸爸乾笑幾聲,自己找了個臺階下,對妹妹說:“老婆不肯學,我就教女兒跳。”

妹妹高高興興地跟着爸爸學跳舞,爸爸握着她的手,一邊隨着音樂踏舞步,一邊哈哈地笑着,妹妹腰上繫着的蝴蝶結漂亮地飛舞着。

周圍的老頭老太都湊趣,不停地誇我妹妹跳得好,媽媽在旁邊看着看着也笑了起來,爸爸更是美得有女萬事足的樣子。

一曲跳完,爸爸和妹妹回來休息,看我一直看着他們,隨口笑着問:“琦琦待會兒要不要也讓爸爸教跳舞?”

我剋制着自己內心的激動,儘量波瀾不驚地點了點頭。

沒一會兒,音樂就又響了起來,我正緊張,爸爸卻急急忙忙放下水杯,抓起身旁的妹妹就衝了出去。

我就像一根繃緊的皮筋,本來緊張地準備全力彈出,卻沒有彈,只是慢慢地、慢慢地鬆了力量,不爲人知地懈了。

我笑看了一會兒,衝媽媽說:“我去找同學玩了。”一個人離開了公園。

有人說女兒是爸爸前世的情人,可如果他有了兩個女兒,那麼是不是其中一個就不是了呢?人有兩隻手,奈何卻只有一顆心。

我在大街上轉了一會兒,邊轉邊想去找誰玩。曉菲的媽媽現在壓根兒不放曉菲出門,我白天又剛去找過曉菲,這會兒再去,顯然不合適,想起放假後還沒有見過小波,於是晃悠着去找小波。

歌廳外面喧譁熱鬧,他卻房門緊閉,在臺燈下用功。

我這纔想起,他上高三了,傳說中鯉魚跳龍門的最後一站,要褪一層皮的痛苦折磨。

我問他期末考得如何,小波笑着說年級排名前一百,又很有信心地告訴我,他的成績會繼續進步,目標是前五十名。

按照一中歷年來的高考情況,小波如果真能實現這個目標,就是考一所名牌大學都很有希望。

他突然問:“你們下個學期要分班了,你這次的期末考試考得如何?”

我沒精打采地說:“你猜猜。”

他笑着說:“應該不錯,肯定能進快班,要我送你什麼賀禮?”

我不屑地說:“能進快班算什麼?我是班級第一。”

小波不能置信地盯着我,突然,他從椅子上跳起來,雙手卡在我的胳肢窩下,把我高高舉起,一邊大笑,一邊轉圈。

瞬間,我的不開心就煙消雲散,也隨着他的笑聲笑起來。

他終於放下了我,驚歎地問:“你怎麼做到的?”

我頭暈目眩,很大聲地說:“這可不是天上掉餡餅,我很用功的!我每天背書背到深夜,歷史書上的小字選讀內容我都可以背下來,代數卷子、幾何卷子、物理卷子,我每一道題都演算了兩遍,確定絕沒有一個錯誤。”

小波笑着問:“你這麼辛苦,想要什麼禮物?”

我側着腦袋想,腦海裡卻浮現出剛纔爸爸和妹妹跳舞的樣子。

“我想學跳舞。”

小波立即答應:“好,我教你。”他上下打量我,“去給你買一條裙子。”

我立即搖頭:“那不行,我媽看見了,肯定要問我從哪裡來的,我解釋不清楚。”話剛出口,又立即反悔,我爲什麼要理會父母如何想?我偏要放縱自己一次,於是改口:“好呀,我不穿回家裡就行了。”

小波看看錶,笑着說:“現在去商場還來得及。”

我朝他做鬼臉,跑到電話前,給李哥打電話,李哥很是詫異:“琦琦,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事,就是告訴你一聲我期末考試考了第一。”

李哥很高興,笑着說:“看來我們要不只小波一個大學生了,以後誰再敢說老子沒文化,我就讓他們來看看我弟弟妹妹的文憑。你想要什麼獎勵?”

“我和小波去商場。”

李哥特開心地說:“我給你報銷,你可千萬別給你李哥省錢,別和小波學,小波什麼都好,就是性格太好強。”

我笑嘻嘻地說:“我只挑好的,不挑貴的。”

李哥忙說:“對,對,對!”

我的目的達到,高高興興地放下電話,小波卻不太高興,雖然他沒顯現出來,依舊微笑着,可我們已經認識快五年了,早不需要看錶情來判斷對方的心情。

我站在他的舊自行車邊,低聲說:“你大學畢業後,第一個月的工資就要給我買禮物。我讓李哥送我禮物,不單單只是禮物,我不想表現得太狷介,不想讓李哥覺得我們在努力和他劃清界限。”

小波已經半騎在自行車上,只等我上車,聽到我的話,呆了一瞬,立即從自行車上下來,轉身去屋裡拿摩托車的鑰匙和頭盔。

他把頭盔給我戴好,坐到摩托車上,擺了個很酷的姿勢,笑着說:“上車。”

我立即坐到車上,不放心地說:“我可是第一次坐摩托車,你慢點啊,別摔着我。”

他用胳膊肘打了我一下,示意我別囉唆,開着摩托車上了公路。

那個時候,我們市有不少年輕人玩摩托車,穿着皮衣皮褲皮靴,飆車賭錢泡妞,有時候,看見他們一隊摩托車轟隆隆地飛馳過,很是炫目。

小波的摩托車是日本原裝進口的,李哥花了點工夫才弄到,在我們整個市都沒有幾輛,開在路上,很拉風。可小波開的次數很少,倒是烏賊借出去和人賭過兩次錢,被小波說了一頓後,他也再沒玩過。

我第一次坐摩托車,手抓在座位兩側,緊張得要死,唯恐自己掉下去。

沒想到小波把摩托車開得像自行車,很久都沒有加速,我納悶地問:“你會開嗎?”

小波的聲音從頭盔裡悶悶地傳來:“我第一次帶人,突然想起,坐在摩托車後的人沒有扶的地方,必須要抱着前面人的腰。”

我笑,難怪電視上的人都是要緊摟着前面人的腰,我還以爲是爲了突出他們是情侶,原來摩托車就是要這麼坐,於是大大方方地抱住他的腰,他的速度立即就上去了。

隨着速度飆升,我終於理解了爲什麼男人喜歡摩托車,不僅僅是裝酷,而是開摩托車的時候真的有在風中飛翔的感覺。

速度太快,風就從我們皮膚上刮過,我穿着普通的衣裙,雖然小波替我擋住了絕大多數的風,仍然有刀割的感覺,似乎不抱緊,人都會被吹跑。我緊抱着小波的腰,閉着眼睛,感受風割在肌膚上的感覺。

我想我和小波的本性裡都有喜歡冒險和追尋解脫的慾望,剛上車時,我還提醒他不要開太快,他似乎也打算謹慎駕駛,可當我們感受到這種飛翔的快感時,卻將理智丟棄,只想追逐本能,去享受刺激帶來的放鬆。

他一輛車接一輛車地超過,大部分司機頂多罵一聲,或者猛按喇叭,可當他超過另一輛摩托車時,車主也不知道是被我們激出了怒氣,還是自己好勝心重,開始追小波。

小波大聲叫我名字:“琦琦……”

速度太快,風太大,完全聽不到他說話,只能模糊聽到自己的名字,不過,我已經明白他的意思。

我看着和我們並排而駛的摩托車,車主穿着黑色的皮夾克,車後的女生一頭海藻般的長卷發,連頭盔都壓不住,飄舞在風中,配着她的小紅裙子,很是美麗。

我貪戀這飛揚不羈的美麗,胳膊上用了點力氣抱住小波,小波明白了我的意思,知道我是應下這場挑戰了。他開始放開速度,專心和對方比賽。

對方顯然經常比賽,對市內的道路很熟悉,有意識地引着小波向車流量少的道路駛去,隨着車流的減少,他倆的速度都越發的快。

我覺得我們的時速已經超過一百四十公里,給人一種真的在風中飛翔的錯覺,一個瞬間,我竟然有放開小波的衝動,讓人生永遠停止在這一刻的輕盈美妙和無拘無束中。

我恍惚地想,是不是出車禍的人,就是因爲這種幻覺?

小波的車比對方的好,可對方的駕駛技術比他好。小波性子中隱藏的狠勁被逼出,漸有玩命的感覺,速度仍在攀升,對方絲毫未怕,也跟着小波加速,而且利用一個彎道,巧技再次超過了小波。

小波的技術不行,在極速下,車開得有些飄,如果稍有意外,我們肯定會車毀人亡,我卻沒有害怕的感覺,我開始有些明白我和小波骨子裡的狠辣來自哪裡,並不完全是外界的逼迫,還有我們本來的性格。

兩輛摩托車一前一後,奔馳了一段時間,忽然聽到遠處有警笛在響,前面的人放慢了速度,小波也跟着放慢速度,經過一處修車鋪時,對方拐進去,停下了車,小波也隨着他把車停過去,看來飆車飆得惺惺相惜,想認識一下,交個朋友。

他和小波拿下頭盔,看清雙方,愣了一下,都笑起來。

張駿笑說:“小波哥的車真好。”

小波笑說:“車好不如技術好。”

張駿的女朋友臉色發白,神情卻很激動:“太刺激了!”對着小波伸手,興高采烈地自我介紹,“我是張駿的馬子,上次看你打球,覺得你文弱書生樣,沒想到玩車玩得這麼狠。”

小波笑着和她握了下手,謙虛道:“沒有張駿玩得好。”

張駿的女朋友拿眼瞅我,問小波:“小波哥的馬子叫什麼名字?”

她似乎很好奇小波的女朋友長什麼樣,我很不想脫下頭盔,可我更不想讓人覺得我異樣,所以,我只能脫下頭盔,衝她皮笑肉不笑地點點頭,女子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大概沒想到竟然是個戴着眼鏡、梳着馬尾巴、其貌不揚的小姑娘。

小波微笑着說:“她叫羅琦琦,不是女朋友,是朋友。”

女子的表情似乎在說,幸虧不是!她熱情地說:“我們單位有很多漂亮姑娘,我給小波哥介紹一個,包你滿意。小波哥喜歡什麼樣的?”

小波呆了一下,大概實在沒想到張駿的新女朋友和上一任竟然性格差別這麼大。張駿摟着她的腰,猛地把女朋友摟進懷裡,笑彈了她的鼻頭一下:“你別多事,小波哥要美女有的是。”

我閉上眼睛睡覺,心想你們開完了座談會再叫我。

小波說:“我們還有些事情,改日再聊。”

我立即高高興興地睜開眼睛,還是小波知我心意。

他給我戴頭盔,細心地調好帶子,低聲問我:“緊不緊?”

我搖搖頭,他幫我弄好後,才自己戴頭盔。

等摩托車開出去後,我從摩托車的後視鏡中,仍然能看到那襲美麗的小紅裙,她雙手攀着他的脖子,身體緊貼着他的身體。

我的頭輕輕靠在了小波背上,小波要加速,我拽了一下他的衣服,他又慢下了速度。我怕,當那種飛翔的感覺再蠱惑我的感官時,我會真的放手去追尋飛翔的自由自在。

還有半個小時商場就要關門,小波擔心時間不夠,我卻很快就有了決定,挑選了一件紅底白點的裙子,腰部有一個大蝴蝶結。我沒有去思考自己的選擇,但是,內心深處,我想我明白爲何如此選擇,有些事情,不需要弗洛伊德這樣的心理學家就能解釋。紅色,是因爲張駿的女朋友;蝴蝶結,是因爲妹妹。

我在小波面前轉了一圈,裙襬像花一樣張開。

“可以嗎?”

小波點着頭表示驚歎:“琦琦真長大了。”

我反駁:“我從沒覺得自己小過。”

他看着我的腳說:“應該再買一雙鞋子。”

我很激動:“要高跟鞋。”

他笑:“你以前從沒穿過高跟鞋吧?會走路嗎?要摔着了,我可不負責。”

我瞪他,他笑着不理我。

我挑了一雙白色的高跟涼鞋,笨拙地穿好,就在起身的一瞬間,我忽然就覺得我是個女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女孩到女人的轉變,都是從高跟鞋開始,因爲穿上它,我們不能再大搖大擺地走路,不能再翻牆爬樹,我們必須姍姍而行,不知不覺中,我們就女性化、柔弱化了。

第二天,我和爸爸媽媽請假,說晚上有同學過生日,想玩得晚一些,爸爸和媽媽立即答應。我期末考試考了班級第一,在父母心中,班級第一的孩子絕不會做任何壞事。

爸爸還特意說:“該玩的時候玩,該學的時候學。暑假,你可以放開了玩;等開學後,就用功迎接中考。”

我按小波的吩咐去“在水一方”找他。

到了舞廳後,發現舞廳沒有營業,納悶了一瞬,又立即明白。因爲舞廳常有家長老師出入,我怕碰到熟人,肯定不會願意在大廳裡學舞,也許就隨便撿個僻靜的馬路牙子,沒想到李哥如此隆重,竟然休業一晚。

等看到小波特意換了套黑西服,才知道隆重的不只是李哥。我突然緊張起來,小波笑着說:“你的衣服和鞋子都收在李哥辦公室,我在外面等你。”

李哥也笑:“琦琦要長大了。”

烏賊雖然剋制了他的臭嘴,卻不停地對我擠眉弄眼地笑。

我被他們笑得不好意思起來,嚷:“你們再笑,我就不跳了。”

李哥左手攬着小波、右手攬着烏賊,邊往外走邊說:“臉皮竟然嫩起來了,有點女孩樣了,總算沒跟我們混成個假小子。”

我板着臉走進他的辦公室,裙子和鞋子都放在沙發上。我換好衣服,穿上鞋子,站在鏡子前扭來扭去地看,想着張駿身邊的美麗女子,沮喪地嘆氣,畢竟是隻猴子,穿上袍子也不能變太子。

忽聽到有人敲門。

“誰?”

“老闆讓我來幫你梳頭。”

我打開門,門口的女子提着一個大大的塑料盒。

我讓她進來,她問我:“你想梳什麼頭?”

“不知道,隨便。”

她仔細看了我一會兒,笑着讓我坐下,開始給我梳頭,我被她鼓搗了半個多小時,正不耐煩時,她笑着說:“好了,你先看看,如果不滿意,我再換。”

我走到鏡子前,戴起眼鏡,鏡子裡的女孩子,黑髮順貼地綰成髮髻,有一個光潔的額頭,細長的脖子,烏髮中嵌着一朵潔白的假玉蘭花,與腳上小波爲我選的鞋子頭腳呼應。

女子站在我身後笑,輕聲說:“我這裡有假珍珠首飾,你如果不介意,戴上會更好看。”

我已經被她的妙手征服,立即歡喜地說:“不介意。”

她拿出一副珍珠耳墜,替我戴上,仔細端詳了我一下,又替我摘下,說:“你看上去真乾淨,乾淨得戴什麼首飾都多餘,這樣就可以了。”

我也不懂她的乾淨是什麼意思,只說:“那就不戴了。”

她開始收拾東西:“本來還以爲要化妝,所以帶了一堆東西,現在發現都用不上。”

我說:“謝謝你。”

她笑着說:“不用謝我,謝謝你自己。年輕真好,眼睛明亮、皮膚水滑,一朵花就已經足夠,不需要任何修飾。”

我往外走,她從身後追上來,問:“你近視得厲害嗎?”

我說:“三百度。”

“取下眼鏡能看清嗎?”

“嗯,走路沒事,不過認人會有些困難。”

她從我鼻樑上摘下眼鏡:“那就足夠了。”

舞廳裡本來就燈光昏暗,我又失去了眼鏡,眼前的世界變得朦朧,一切都如隔着霧氣,我突然覺得很緊張,人類對未知有本能的恐懼。

我踩着高跟鞋,一小步一小步地走着,好像看到人影,卻又誰都看不分明,突然,一個人站在了我面前,可他又不說話。

我十分不安,開始後悔讓那個姐姐拿走我的眼鏡,忽聽到李哥的笑聲:“天哪!我看錯人了嗎?這是琦琦嗎?真是人要衣,馬要鞍。”

我這才確認眼前的人是小波,立即急走了幾步,向他伸出手,他握住了我的手,我心安了,不管這個世界有多昏暗,只要他在我身邊,他會替我看清楚。

我不好意思地說:“幫我梳頭的姐姐把我的眼鏡拿走了,我看不太清楚。”

他說:“沒事,我會帶着你的。”

他帶着我走向舞池,我緊張得手心都是汗,他說:“我們先跳最簡單的慢四。”

“難不難?你知道我小腦很白癡的。”

“只要你會走路,就會跳。”

音樂聲響起,是首爵士樂,他扶着我的腰,輕聲指點着我每兩拍走一步,男進左、女退右,男進右、女退左、後腳掌稍旋,男左、女右橫移一步、右轉落腳,並步,再男退左、女進右,男退右、女進左……

雖然方向不同,可的確就是重複進進退退的遊戲,我笑着說:“似乎不難哦!”

小波也笑:“早說了,不難。”

我當時不知道,交誼舞的靈魂是男子。男子領舞,由他決定節奏和步子,如果男方是好的舞者,女方會跳得很輕鬆,我很幸運,人生的第一支舞有一個好舞伴。

一曲完畢,小波微笑着說:“下面纔算正式的。”

妖嬈穿着水紅的大花旗袍,一步一扭地走上歌臺,未語先笑:“琦琦的喜好太古怪,我是現炒現賣,唱得不好,不過這是我們大家對你的一番心意。”

這真是巨大的驚喜,我深愛流逝在時光之外的東西,以前和小波一起看周璇、胡蝶的錄像帶時,曾嘆着氣說:“什麼是紙醉金迷?這纔是紙醉金迷!什麼叫迤邐風流?這才叫迤邐風流!”

沒想到小波竟記住了,更沒想到喜歡流行歌曲的妖嬈竟會爲我特意去學。

布魯斯的音樂響起,妖嬈輕擺着腰肢,無限嬌慵地唱起來:

薔薇薔薇處處開

青春青春處處在

擋不住的春風吹進胸懷

薔薇薔薇處處開

天公要薔薇處處開

也叫人們儘量地愛

春風拂去我們心的創痛

薔薇薔薇處處開

春天是一個美的新娘

滿地薔薇是她的嫁妝

……

柔麗的歌聲,迷離的燈光,似乎將我們帶入了舊上海的十里洋場。

我一邊和小波在舞池裡旋轉,一邊輕輕和着音樂唱:“薔薇薔薇處處開,青春青春處處在,擋不住的春風吹進胸懷……”

妖嬈唱完後,走進了舞池,烏賊牽起她的手,和我們一起跳着。

《花樣年華》《夜來香》……歌曲一首首放過去,我跳得身上出了汗,我們好似穿了紅舞鞋,可以永遠不停下來。

雖然這世上有很多不如意,雖然生活的本來面目千瘡百孔,卻仍充滿喜悅和希望,曉菲已經振作,小波肯定能考上大學

,我將來可以選擇和小波上同一所學校,也可以選擇和曉菲上同一所大學,等上完大學,等妖嬈和烏賊結婚後,我們可以每天都像今晚一樣跳舞。

烏賊和小波交換了一個眼神,他牽着妖嬈離開了舞池,妖嬈笑着說:“你們繼續跳,我們休息一小會兒。”

我問:“李哥究竟準備了多少老歌?”

小波笑:“只要你一直跳,歌聲就會一直有。”

“這支曲子跳完就不跳了,跳累了。”

小波牽着我走出舞池時,我仍然嘴裡哼着歌。

沙發上好幾個人影,我看不清楚誰是誰,只聽到一個聲音問:“琦琦,高興嗎?”

是李哥,我搖頭晃腦地笑唱着回答他:“我愛這夜色茫茫,也愛這夜鶯歌唱,更愛那花一般的夢,擁抱着夜來香。”

李哥大笑。

小波拉着我坐下,我靠着他,依舊在低聲哼哼:“夜來香我爲你歌唱,夜來香我爲你思量,夜來香,夜來香……”

李哥對身邊坐着的人說:“我們給小妹慶功,讓六哥見笑了。”

我嘴裡的歌聲斷掉,小波很敏感,立即察覺,拍了拍我的背,示意我沒事。

六哥說:“難怪李哥今天不肯讓我的兄弟們進來玩。”

小六的口氣和以前有些不太相同,似乎這個“李哥”叫得沒有以前輕浮。

李哥笑:“實在不好意思,這樣吧,剩下的時間,隨你們玩。”旁邊的人拿出一瓶酒,李哥拿給小六,說,“這瓶酒是王勇從歐洲帶回來的,一直沒捨得喝,今天既然是六哥的生日,大家都高興,就一塊兒喝了。今天大家都高興,你們高興,我們也高興,就高高興興地過。”

六哥不陰不陽地說:“李哥和王局長的公子走得很近嘛,倒是要借李哥的面子,我們這樣的人才能喝一杯王公子的酒。”

李哥賠着笑說:“大家都是朋友,都是朋友。”他揮手,讓人去開酒,“不管是要喝酒,還是要跳舞,都隨意。”

李哥話裡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顯,可小六顯然不領情,突然指了指我,說:“我想請這位小妹和我跳一支舞。”

小波本來身子一直微微前傾地坐着,聽到小六的話,他突然笑起來,一邊笑着一邊懶洋洋地靠在了沙發上,淡淡說:“她今天晚上是我的舞伴,不能和別人跳。”

六哥笑着問李哥:“李哥剛說的話,不算數了?”

李哥抱歉地說:“六哥,真對不起,兄弟沒讀好書,說話沒文化,考慮不周,六哥包涵!”

小六呵呵地笑起來:“好,李哥果然是財氣壯,膽氣也壯了,咱們走着瞧吧!”他站起來要走,上酒的人正端着盤子,託着酒過來,他隨手一擡,整個酒盤翻倒,所有的酒都摔下來。

玻璃落地聲中,小六帶着人怒氣衝衝地離開,我這時纔看清張駿也在,剛纔他一直沒說過話,所以一直不知道他在。

有人過來打掃玻璃,李哥揮手,讓他們過一會兒再打掃。

我知道事情和我沒關係,小六是誠心找碴,李哥已決定不再退讓,我只不過恰逢其會,成了他們的藉口,不過話總還是要說一下的:“李哥,對不起。”

李哥沒好氣地說:“你要會覺得對不起,我‘李’字倒着寫。你剛纔沒跳起來,砸他一酒瓶子,已經很給我面子了。”

烏賊、妖嬈、小波和我都笑,李哥嘆氣:“這個小六太貪婪了,遲早要翻臉的,如今雖然不怕他,可也是個大麻煩。”

小波微笑着說:“政府每隔幾年就嚴打一次,算算年份,也差不多了,上次和王勇喝酒的時候,他不是說紅頭文件已經下來了嗎?”

李哥大笑起來:“那我們就不用操心了。”說着站了起來,想要離開。

烏賊着急地說:“大哥,你把話說清楚,究竟怎麼應付小六?”

“我還要去見萬傑,以後給你解釋。今天晚上屬於琦琦,別爲小六壞了興致,你們該怎麼玩就怎麼玩。”

烏賊和妖嬈又去跳舞了,小波問我:“你還想跳嗎?”

我問:“我今天晚上好看嗎?”

他點頭:“好看!”

我猶猶豫豫地想問“我和張駿的女朋友誰好看”,可答案簡直不用想都知道,小波肯定說是我,他說的話,不值得作爲參考標準。

我懨懨地說:“不想跳了。”

小波問:“去換衣服嗎?”

我留戀地摸着身上的裙子,說:“再穿一小會兒。”

小波大笑,我沒客氣地一拳打過去:“有什麼好笑的?我就不能臭美一下了?”

“不要錦衣夜行,我們出去走走。”

他拖着我走出舞廳,兩人沿着街道散步,我覺得今晚的世界和往常很不一樣,走了幾步,終於反應過來哪裡不對勁了,着急地說:“我的眼鏡。”

“我不會丟掉你的,待會兒回來再拿。”

我只能跟着他,繼續霧裡看花。

我們邊走邊聊,如果有人聽到我們的對話,肯定會想暈倒,他竟然在向我請教學習方法,而我也很揚揚得意地侃侃而談。

“我的英文不好,當年和聚寶盆鬥得太厲害,他的課不喜歡聽,也不樂意做作業,弄得底子太差,而英文和語文是兩門最沒得投機取巧的功課,和人聰明不聰明沒太大關係,我現在也沒發現學習英文的方法,所以沒什麼可說的。代數、幾何、物理這些課其實一通百通,所有的難題其實歸根結底都是考思路。我都不明白老師幹嗎那麼喜歡佈置作業,題海戰術沒什麼意思,題目在精,不在多,做得多了,腦子反倒亂了,糾纏於細枝末節。你知道嗎?我可以花半個小時,把十道作業題全應付完,卻花費兩小時只研究一道幾何題,我會在腦海裡反反覆覆思考它爲什麼要這麼做,關鍵不是解法,而在於爲什麼要這麼解,幾何老師不喜歡我,因爲我上他的課經常發呆,可我向老天發誓,我其實上他的課最認真,我發呆的時候,經常在反反覆覆想他講的例題,因爲我發現,所有課程中,最訓練思維邏輯嚴密性的就是幾何的證明推導題,如果邏輯推導的思維過關了,物理在本質上和需要死記硬背的歷史地理政治沒有任何區別。證明題過程的煩瑣是一個把聰明人逼向笨人的過程,但是,你一定不可以不耐煩,即使一眼可以看到答案,仍然要按照最煩瑣的方法去思考,甚至要自己逼着自己最好更笨,因爲這個笨的過程是爲了更聰明,不管多難的難題,它本質的思維過程和簡單題是一樣的……”

其實,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因爲從沒有人要求我總結學習經驗,我只是把自己對每一門功課本質的理解說出來,不但和老師往常說的學習方法不同,有的還背道而馳,小波卻聽得分外專注。

我嘀嘀咕咕講了一大通,卻總覺得心裡理解的很多東西完全講不出來,抓着腦袋,着急地問:“你聽說過陳勁嗎?”

“高中部的神童,已經拿了無數競賽獎牌,當然聽過了。”

“我和他以前是小學同學,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哪天找他出來和你談一下學習心得,他肯定已經看過高三的課本,也許對你的幫助會更大。”

“不用了,我隱隱約約有點明白你的意思,這些事情就和做生意一樣,成功者的經營理念只是一盞指路燈,具體的路如何走還是要靠自己去悟,而且沒有必要一定去複製別人的路,關鍵是如何開闢一條適合自己走的路到達燈下。”

我強烈贊同:“的確如此,我之前在學習上完全不開竅,可自從小學被我的數學老師訓練了一段時間後,不知道爲什麼,在理科上,就好像武俠小說裡的人一樣,任督二脈被人打通,突然就悟了,在領到數學課本的第一天,可以像看小說一樣,從頭津津有味地看到尾,那些文字和例題其實不是題目,而是在告訴你思維的方式。”

小波微笑着說:“琦琦,你讓我有些吃驚,我覺得你應該把清華北大作爲自己的目標。”

我淡淡說:“我要不和你上一個學校,要不就和曉菲上一個學校,最好我們三個能上一個學校,我太害怕孤單,我希望我這輩子所有的孤單都已經在童年用完。”

小波第一次問:“你不是有一個親妹妹嗎?你和妹妹爲什麼不親近?我爸死了後,我媽有時候情緒比較失控,會邊哭邊砸東西,我就藏到牀底下,那個時候我經常暗暗地想,如果我有個兄弟姐妹就好了,至少有個人可以互相依靠。”

小波的語氣很平靜,聽不出什麼介意,只是一種淡然的陳述。我站定,握着他的胳膊,仰頭問:“你爲什麼和我親近?”

他笑看住我,用手幫我理了一下鬢上被我抓歪的花,正想說話,有熟悉的聲音,從街道對面傳過來:“小波哥。”

我皺眉頭,怎麼在哪裡都能撞見她?真是陰魂不散!

她抓着張駿興高采烈地飄過了馬路,問:“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

小波微笑着說:“我在向琦琦請教學習方法。”

她笑得花枝亂顫,以爲小波和她開玩笑。

“我們要去唱歌,正覺得人少沒意思,讓張駿找幾個朋友,他嫌麻煩,小波哥,和我們一塊兒去吧!”她又看着我,驚歎地說,“羅琦琦,你今天晚上可真好看,哪裡買的裙子?”

我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忍不住想看張駿的表情,可什麼都看不清楚。

小波客氣地說:“我晚上還有些事情,改天大家一起玩。”

張駿立即說:“那改天再一起玩。”拖着女朋友就走,他女朋友還一步三回頭:“小波哥,下次一起玩呀,我有姐妹介紹給你。”

等她走了,我才品過味來,她哪裡是誇讚我呀?她只是在誇讚衣服。

小波看了眼表說:“快十點了,我們回去換衣服,送你回家。”

我詫異:“你晚上真有事?”

他說:“我們正式和小六翻臉了,我不放心歌廳,想回去看看,順便叮囑一下烏賊,讓他上心點。”

我搖着頭說:“你知不知道諸葛亮是怎麼死的?累死的!有些心,能不操就別操了,就是諸葛亮都顧不周全,何況我們凡夫俗子呢?”

小波笑着推我往回走。

我換完衣服後,告訴他我自己回去,不用他送。

看着時間還早,我騎着自行車,到了河邊,把自行車往河邊的草叢裡一扔,翻到橋下,坐在石塊邊,聽水流嘩嘩。

夜色中,只有偶爾路過的行人。我安靜地藏匿在夜色中,有很安心的感覺。我是個很容易胡思亂想的人,可在水邊,聽着水流聲,卻可以什麼都不想,往往一坐下,就忘記時間,等驚覺時,已經大半日都過去。那種精神狀態,我自己覺得有點像佛家的打坐入定,不過我沒打坐入定過,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樣。

在黑暗中坐了很久,正準備回家,卻聽到寧靜的夜色中響起緩慢的腳步聲,逐漸走近,最後停在了橋上。

一個人趴在橋頭抽菸,竟是張駿,驚得我一動不敢動。我的身影和河邊的石塊融於一起,他又只是眺望着河水出神,所以壓根兒沒留意到橋墩旁邊坐了個人。

他吸完一根菸,又點了一支,一邊吸菸,一邊往橋下扔石頭,石頭雖不大,可我就坐在河邊,偶有落得近的石頭,激起的水花濺得我滿身滿臉。

我心裡全是不解,這人怎麼大半夜地在這裡扔石頭?他是壓根兒沒去唱歌,還是已經唱完了?

沒有人能給我答案,只有石頭一塊又一塊地掉下來。扔了將近一小時,才全部扔完,他也足足抽了半包煙。

他又趴在橋上,吸了會兒煙,將菸蒂彈到河水裡,轉身離去。我渾身溼淋淋地翻上岸邊,推着自行車回家。

對我的晚歸,我爸我媽當然很生氣,不過,我考了第一後,就好像拿了一道免死金牌,他們竟然什麼都沒有說,只告訴我,以後都不許玩得這麼晚了。

我趕緊洗漱,上牀睡覺。

晚上,我夢到自己穿着裙子、高跟鞋走到張駿身邊,可他仍然不理我,他只看着那些成熟美麗的女子微笑。他們在舞池中不停地跳着舞,一支又一支,我傷心地跑回家,可家裡沒有一個人,爸爸媽媽帶着妹妹離開了,我開始放聲大哭。

2 快樂的暑假

羨慕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向前走一步,可以變爲欽佩,將其視作榜樣。

向後退一步可以變爲嫉恨,將其視作敵人。

可是,沒有人是完全的天使,也沒有人是完全的魔鬼,所以,羨慕變成了妒忌,成了心魔,令人在前前後後中掙扎。

雖然有不少陰影,可初二的暑假,在我的記憶中仍是一個溫馨快樂的假期。

曉菲的媽媽不讓她出門,但非常歡迎我去找曉菲,所以我經常下午去找曉菲,和曉菲窩在她家沙發上一起看電視、吃零食。

我們聊未來,聊以後想幹什麼,她對我開書店和烤羊肉串的理想嗤之以鼻,卻又很好脾氣地說:“沒事,我來負責賺錢,保證你將來不會被餓死。”

她給我腳指甲塗指甲油,研究我的涼鞋配哪個顏色的指甲油最好看,自己卻一點不用;又幫我梳頭,照着家裡的雜誌研究,看明星怎麼梳,她就在現有的條件下,折中後給我梳;她甚至把她最漂亮的裙子送給我,努力地把我打扮漂亮,而她自己似乎已經放棄一切的鉛華,只把自己藏在像男孩一樣的短髮後。

我早上則常陪小波一起溫習功課,小波非常用功,每天早上六點準時起牀,背誦英文。

我們常常去學校的人工荷塘邊,他坐在小亭子裡,迎着清風朝陽背誦英文,我坐在荷塘邊的石頭上,一邊觀賞荷花,一邊用畫筆勾勒它們的亭亭玉立。

畫累了,我就看小波背書,有時候無聊起來,也會故意打擾他。小波的定力異常強大,如果他決定了今天要背完多少東西,他就一定要背完,不管我在一旁做什麼,都不可能打擾到他。我不服氣,不相信他真的可以不分心,總是出盡花招地逗他。

不管我說什麼,他都不理會我,我就開始大聲唱歌。從鄧麗君開始,學着歌廳裡的姐姐們,在他眼前,扭來扭去,拋着媚眼,嬌滴滴地唱:“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話兒要交代,雖然已經是百花開,路邊的野花你不要採,記着我的情,記着我的愛……”

沒反應?

我跳到小波前面的木欄杆上,好像站在舞臺上,捲起一張畫紙,當作話筒,咬着舌頭,用含糊不清來表明唱的是粵語歌,一會兒低頭沉思,一會兒倚欄張望,做出各種痛心疾首的哀怨樣子:“人漸醉了夜更深,在這一刻多麼接近,思想仿似在搖撼,矛盾也更深,曾被破碎過的心,讓你今天輕輕接近……”

還是沒反應?

我跳下欄杆,繞着小波走圈子,邊走邊氣壯山河地大聲唱:“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

小波拿着英文課本,眼睛望着某個虛空,沒有半點反應,亭子外面卻是哐噹一聲,一個人跌坐到地上,緊接着傳來一陣笑聲。

學校正在放假,又才早晨七點,我以爲池塘邊只有我和小波,所以絲毫沒有顧忌地暴露原形。沒想到陳勁坐在亭子旁邊的花叢裡在寫生,估計看着我洋相百出,看得太震驚,把畫架子都打翻了,爲了救畫,人又跌到了地上。

我窘得簡直想找個地洞去鑽,不過,我是誰啊?早被聚寶盆訓練得油鹽不進了。不以爲恥,反而先聲奪人,衝過去指着陳勁教訓:“你幹嗎躲在這裡偷看?”

“我六點就到了,比你們先到,就算是偷看,也是你想偷看我吧?”陳勁先站起來,又扶起畫板,仍然在笑,畫板上是一幅已經被污染的朝露荷花圖,只是一幅素描圖,卻比我的水彩畫更傳神。

我盯着看了幾眼,不禁感嘆,天才就是天才,連畫畫都勝人一籌。

他撿畫筆時,我才發現自己腳下有一支畫筆,已經被我踩斷。他笑着說:“沒事,我有很多支。”

我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走進亭子,發現小波他老人家仍在默默背誦着英文,連姿勢都沒換一點,書倒是翻了一頁。

我算是服了他,挫敗地坐回石頭上,拿起畫筆,盯着池塘的荷花發呆。

直到小波完成今天的學習任務,他才叫我走。

後來,我們常常在荷塘邊碰到陳勁,他也在學畫畫,只不過練習的是靜物素描。我不和他說話,他也不搭理我們,各自在各自的角落裡幹事情。

有一天,他看了小波半晌,突然走過來對小波說:“學習英文不是你這麼學的,英文是一門語言,它最主要的功能就是說,你整天默背默誦,再用功都是事倍功半的笨方法。你應該大聲讀出來,不必刻意強求自己背下來,只需要反覆讀,以朗朗上口爲目的,時間長了,你自然會培養出語感,有了語感,你做選擇題時,有時候完全不用理會語法,只需讀過去,你的舌頭會告訴你哪個選項正確。”

小波忙說:“謝謝你。”

陳勁淡淡說:“不用謝。中國人剛開始說英文都會有些滑稽,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管人家怎麼看你,放大了聲音讀就行了。”說完,揹着畫板走了。

小波立即從善如流,開始大聲朗讀,果然有些滑稽可笑,我哈哈大笑起來,但小波旁若無人的功夫也很厲害,他自己讀自己的,絲毫不管別人如何笑。

等他讀累了,我們往回走時,小波說:“沒想到神童這麼有閒情逸致,並非傳聞中的讀書機器。”

我說:“他學畫畫肯定不是一時興趣,肯定有自己的特別打算。他這人很奸猾的,可別被他的表面樣子給騙了,我小時候和他坐同桌時,沒少被他戲弄。”

小波笑:“很有意思的人。”

我也笑:“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暑假過完,新的一學期開始。

因爲曉菲沒有參加期末考試,學校決定用她兩年的平均成績作標準。她被分到了重點班(2)班,張駿進了慢班(7)班,我以班級第一的名次分進了(4)班,班級第二名是關荷。

當我去報到時,看到紅榜上的這個排名,有很不真實的感覺,我竟然在關荷前面?學校有沒有搞錯?我竟然在關荷前面!

我就像做夢一樣走進教室,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坐下。

關荷走進教室時,班裡已經坐了一大半人,好幾個同學向她打招呼,叫她過去坐,很多男生都盯着她看。我淡淡地想,她仍然這麼受歡迎。

關荷的視線在班裡轉了一圈,微笑着謝絕了大家的邀請,徑直走到我旁邊,問:“有人嗎?”

我搖搖頭,她坐下,跟我打招呼:“嗨,好久不見。”

我扯了扯嘴角,算作笑容了:“嗯。”對你,的確是好久不見;對我,我可是一直都在留意你。

沒過一會兒,班主任走了進來,是一個從實驗中學新調過來的女數學老師,據說教學經驗很豐富。她進來後,先自我介紹:“我姓吳,未來的一年,我們要一起度過,我希望盡我的努力把你們都送進重點高中。”緊接着就問,“誰叫羅琦琦?”

她的眼光熱情地在前幾排搜索,同學們的眼光卻齊刷刷地往後看。我過了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把手舉起來,她對我坐在最後排的角落裡有些意外,但是仍很熱情地對我

笑了笑,又問:“誰是關荷?”

“我是。”關荷微笑着站起來。

吳老師更詫異了,第二名也窩在最後面?還和第一名同桌?很不符合她所認知的好學生定律,她笑着點頭:“坐吧!”

關荷坐下,吳老師看着我們倆說:“未來一年,我會盡力,也希望你們倆能幫助我一塊兒盡力,創造良好的學風,幫助同學們一塊兒進步。”

關荷微笑着點頭,我低着頭,盯着桌子發呆,我已經做習慣了差生,很不適應老師的熱情和關注。

吳老師說:“我想先和大家認識一下,然後我們大掃除,大掃除後分配座位,如果有特殊需求的同學,可以告訴我。羅琦琦,你來負責領大家掃地;關荷,你來負責領大家擦玻璃。”

我皺眉頭,這老師究竟上任前有沒有打聽過我是什麼樣的人?竟然如此唯成績論。

她對着手中的成績單,把全班同學的名字點了一遍,大致認識了一下我們,就離開了,把一個假期沒打掃的教室留給了我們。

同學們都看着我和關荷,我站起來,拉開後門,面無表情地走出了教室,愛怎麼打掃就怎麼打掃,和我無關。

初三年級都在三樓,(1)班、(2)班、(3)班在另一個樓道,如果直接從三樓走,中間要經過老師的辦公室,我不想和吳老師撞個正着,打算從另一側的樓梯下樓,從二樓繞一下。

還沒到(7)班時,就聽到張駿說話的聲音,從大開的窗戶裡,看到他站在講臺上,面部表情透着無奈。底下同學的表情和剛纔的(4)班截然不同,分了快慢班後,一堆好生坐在一起,一堆差生坐在一起,形成的氣場差別還真挺大!

我們年級最囂張的幾個差生正好都在(7)班,很有佔山爲王的土匪窩的感覺。我懷疑學校是故意的,就如(6)班是好班裡的好班,(7)班應該是差班裡的差班,估計初中部的教學主任已經打算放棄這個班,由着他們一羣差生互相耽誤。

張駿在(7)班,算是差生中的好生,看這架勢,應該是被老師指派爲了班長,我不禁笑,這老師運氣真好,蒙對人了!若讓個一般的“好生”去管理一屋子差生,只怕管到最後,好生也要變成差生。張駿雖然在學校裡蔫蔫的,不鬧事,也不搞小動作,靠皮相和緋聞出名,而非靠喝酒抽菸打架出名,可他要願意,鎮住幾個小混混倒不在話下。

我看到張駿時,他也自然看到了我,估計是我嘴角的笑意讓他有些意外,他正在說的話停了停,似乎有些忘詞,底下的學生立即鬨堂大笑,有幾個甚至敲着桌子。

張駿倒好脾氣,只微笑地看着他們,耐心地等他們敲累了,他再說,可那個女老師卻受不了了,不停地大叫:“安靜,安靜!”她的“安靜”聲淹沒在衆人的嘲笑聲中。

我笑着下了樓,從二樓繞到另一頭再上去。(1)班在開班會,聚寶盆在講話,底下的學生當然不能和好班比,但是也都還老實,看來學校挺重視聚寶盆,這次讓他帶畢業班,應該是一個鍛鍊。

(2)班和(3)班都在打掃衛生,林嵐和曉菲站在凳子上擦玻璃,我走過去,站到她們面前,曉菲立即問:“你怎麼過來了?你們班不用打掃衛生嗎?”

林嵐笑:“她肯定又逃了,她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4)班的班主任以爲撿着個寶,不料是個禍害。”

我問:“你們班長是誰?”

“沈遠思。”

“沈遠哲的妹妹?”我放下心來,沈遠思以前就和曉菲同在(2)班,兩個人關係還不錯,曉菲未來的日子,應該沒什麼風波。

曉菲說:“就她,兄妹倆都是班長,倒挺有意思。”

林嵐說:“兄妹倆學習都好,處事能力都強,長得也都好,將來不管碰到什麼,都能有商有量,看到他們,突然覺得我們這樣的獨生子女很可憐。”

曉菲用力點頭,表示同意。我沒吭聲,我還是寧願我是獨生子女。

我就站在一旁和曉菲、林嵐聊天,看她們玻璃都擦完了,我才又取道二樓回到教室,教室已經煥然一新,同學們看我的眼光很特殊,我完全無視,我的極品神功早就不是他們能洞穿得了的。

正在找座位坐,關荷叫我,她竟然特意把她身旁的位置留給了我,別的座位已經都有人,我只能默默地坐到她身邊。

吳老師進來,開始宣佈班幹部的名單,班長是一個剛從西安轉學過來的男生,叫李杉,吳老師介紹說,他以前就擔任班長,有管理班級的經驗;關荷是學習委員,兼任語文課代表;我被委任爲數學課代表,別看只是一個課代表,班主任的課代表往往有很多特殊權利。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的官職。小時候,曾經無限渴望過,如今,卻只覺無奈,我想我能明白張駿當班長的心情了。

吳老師又分配了座位,我和關荷仍坐同桌,被安排在教室正中間,吳老師饒有深意地說:“希望你們倆互相幫助、互相促進,爲全班同學做表率,帶領全班同學共同創建良好的學風。”

就這樣,我的初三生活拉開了序幕。我身邊坐着我仰慕的人,我嫉妒的人,我喜歡的人所喜歡的人,一個時時刻刻提醒着我什麼都不是的人。

一如以往,關荷的氣質風度很快就征服全班同學的心,我們的班長李杉同學也未辜負吳老師的厚望,他學習好,待人處世穩重大方,很快就在同學中建立了威信,他和關荷一陽剛一溫柔,將我們班管理得井井有條。

班級無比和諧,唯一的不和諧之音就是我。

學校每兩週舉行一次板報評比,優勝者有加分,據說這個會影響到優秀班集體的評選,再會影響到班主任的獎金,所以班主任和班幹部們都很重視。

李杉聽聞我會畫畫,邀請我爲班級的板報比賽出力,我絲毫未給情面地拒絕了。從小到大,我最缺乏的就是集體榮譽感。

關荷又來再度邀請我,我說:“我只學了一年多,還沒資格拿給人看。”

關荷微笑着說:“宋晨負責文案,我負責板書,希望你能負責配畫,會畫畫的人不難找,其實李杉就會畫畫,但我覺得你會有別出心裁的創意,我們需要能讓人眼前一亮的設計。你先試試,如果真不喜歡,再退出。”

我心裡暗暗嘆氣,同樣的事情,從她的嘴裡出來,總是讓聽的人無限舒服。對她,我說不出拒絕的話,所以,我答應了。

太多年過去,很多出板報的細節我都忘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我和關荷都是完美主義者。關荷能因爲藍色和淺藍色的差別,把書寫了四五個小時的板書全部擦掉,從頭再寫。我會因爲一篇文章,畫四五幅圖,讓大家提意見,再反覆修改到自己滿意爲止。

在兩個有些偏執的人的合作下,我們班級的板報連第二名都沒有拿過,永遠的第一,李杉打趣我和關荷是“雙劍合璧,天下無敵”。

常常是全班同學都走了,我、關荷、李杉仍然在教室裡幹活。我和關荷幹到專注時,都會忘記吃飯,李杉就去給我們買麪包和飲料。

等他買好吃的,就會招呼我們先吃東西。我和關荷坐在教室的桌子上,一邊吃着東西,一邊欣賞着自己的勞動成果,而此時就輪到李杉幹活了,他負責校對和潤色工作。

關荷唱歌很好聽,也喜歡唱歌,她常常坐在課桌上,邊搖晃着腳,邊唱歌,幾乎所有的流行歌她都會唱,李杉點什麼,她就能唱什麼;而我則享受着美妙的歌聲,一邊喝着飲料,一邊看着李杉忙碌。偶爾,我也會搖頭晃腦地和關荷一起唱歌,不過,就是跟着她哼唱,像是一個低音伴奏。

有一次,我們正唱得開心,我一側頭,看到張駿站在樓道里,正透過玻璃窗看着我們,目光異常專注,即使我發現了他,他也沒有移開目光。我有一瞬間的錯愕,幾乎覺得他看的是我,可緊接着就明白,錯了,是我旁邊的關荷。

關荷也看到了他,衝着他揮手打招呼,張駿就走了進來,背靠着牆壁,雙手交叉於胸前,看着我們的板報。

關荷依舊唱着歌,我跳下桌子,和李杉一起畫最後一幅插圖,儘量忽視張駿的存在。

不知道爲什麼張駿一直沒有離開,李杉和關荷都沒意見,我自然也不能發表任何意見,他就一直看着我們出板報。

也許因爲關荷快樂的歌聲,也許因爲張駿的目光一直看着板報,我竟然沒有生出一絲嫉妒,我甚至享受着他在一旁的幸福感覺,用心把圖畫得更好。偶爾一個回頭間,和他的視線相撞,我仍會匆匆迴避,卻沒有了往日的尖銳。

我們一句話都沒有說,可那一天,是我和張駿自小學以來,相處時間最長的一次,也是我的初中記憶中最平淡溫馨的一幕。

以至於,多年後,我曾很用心地想描繪出當年的一幕。黃昏時分的大教室,光線柔和溫暖地灑進來,一個美麗的女孩坐在課桌上,愉快地唱着歌;一個女孩和一個男孩在黑板前,時而站起,時而彎腰,細心地畫着畫;一個英俊的男孩靠在牆上,抱着雙臂,專注地凝視着他們。可惜,無論我怎麼畫,都畫不出記憶中的樣子。

我們的新班主任吳老師對我極其熱情、極其好,我平生第一次碰到對我這麼熱情的老師。

她下課後,會特意叫我到她辦公室,給我參考書,用筆勾勒出重點例題;每一次上完課,她會走到我桌邊問我,這節課講得如何,甚至颳風下雨的時候,她會特意提醒我注意穿衣服。

可她不知道我對老師有心理障礙,我已經習慣和老師保持距離,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高老師,我不可能再接受任何老師走近我。如果她像曾紅一樣,我至少還能做一個正常的學生,可她的熱情、她的偏愛讓我害怕,她越熱情,我越冷漠;她越想接近我,我就越想逃避她。

我能感受到她受到了傷害,大概作爲老師,她從來沒有碰見如此“不識擡舉”的學生,她是那麼想把我高高地舉起來,可我那麼迫切地想融入人羣,恨不得她永遠不要理會我。

她的熱情在我的冷漠面前,頻頻受挫折,她的參考書我原封不動地還給她,她每次和我交談,我都惜字如金,甚至讓她在全班同學面前下不了臺,當她看到我臉色不好,關心地問我是否病了,想來摸我的額頭時,我會躲開她,冷漠地回答:“我不是小孩,我知道自己有沒有生病。”

甚至,我爲了讓她討厭我,故意不交數學作業,故意上她的課睡覺。

終於,她知道我是頑石,不是美玉,她開始放棄我,把她的熱情轉向關荷,關荷沒有辜負她,心懷感激地用做一個更好的學生來回報她,吳老師則享受着她的付出帶來的成就感。

我開始心安,安靜地做自己的事情。

坦率地說,吳老師是個很負責任的班主任,全心撲在我們班,每天早到晚走,除了明顯偏愛好學生。不過,哪個老師不喜歡好學生呢?

可是她講數學課,熱情有餘,邏輯欠缺,她的課,我聽了幾次後,就發覺不如節約時間自己看書。不過,看的不是課本,是偵探故事,起源於關荷借給我的《福爾摩斯探案集》,我太喜歡這種智力的較量,愛上這一類書,開始瘋狂地看各種懸疑故事,關荷爲我打掩護,老師們裝作沒看見。

不知不覺中,我開始和關荷交談,她告訴我她最喜歡的小說,告訴我爲什麼喜歡;我告訴她,我最喜歡的小說,告訴她我爲什麼喜歡。我們交流對人物的看法和理解,對世界的認識,越和她交流得多,我越對她“高山仰止”。在同齡人中,我從沒遇見思想像她那麼成熟、深邃的女孩,她表面上如普通的十六歲少女,可她的思想也許都已經超過二十六歲,我一直覺得自己早熟,可我的早熟帶着偏激、叛逆和邪惡,而她的早熟,卻帶着人生的隱忍、包容和智慧。

她讓我無比迷惑,在崇拜她的同時,卻更加痛苦。我覺得我這輩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超過她。我的人生中幾乎沒有目標,唯一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目標,卻令人如此絕望!

期中考試成績下來,關荷班級第一,我班級第六,吳老師很滿意,她覺得這個排名才正常。說句老實話,我也覺得這才正常。

曉菲再次成爲(2)班的班級第一,她嘻嘻笑着警告我少看閒書,多努力,別讓她贏得這麼沒成就感。

我不吭聲,其實不是我沒有認真複習,我是有控制地在看閒書,該認真的時候我也沒含糊,這個成績是我如今水平的真實反映,上一次的班級第一僥倖的成分更多。

我的理科成績和關荷差不多,但是關荷的英語超過我太多。進入初三後,所有的科目都開始彙總,考試不再僅僅考一個學期的知識,而是考整個初中所學到的知識。因爲和聚寶盆鬥氣,我初一、初二的英語都學得很爛,如今開始自嘗惡果。

因爲英語的基礎差,我聽不進去,也聽不懂,就沒興趣學,導致英語就更差。成績更差了,我當然更聽不進去,更沒興趣學。我跌入了一個惡性循環。

心裡十分明白,可我不知道怎麼去糾正,也會想認真聽講,把英文成績提高,可聽到老師講的英文單詞我根本不認識,語法我也稀裡糊塗,聽不懂她講什麼時,不知不覺中就跑神了,等回過神來,一堂英文課已經結束,作業自然也不會做。

我就在每天都下決心一定要好好學習英文,卻每天都做不到中虛耗着時光。

想把英語成績提高,變成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基礎沒打好,就像沒有地基的房子,似乎永遠不可能拔地而起。

看着關荷輕而易舉地拿着九十多分,我開始後悔自己初一因爲討厭聚寶盆就不學英語的行爲。我討厭他,不聽他的課,當時覺得很解氣,最後害的卻是自己,於聚寶盆無絲毫影響,人家繼續當人家的英語老師。

因爲有了中考的壓力,初三的氣氛變得凝重許多,(7)班卻給凝重的初三帶來了幾分喜感。

剛開學一週,(7)班內部就分成兩派,打了一次羣架,教室的桌子都砸爛了兩張,一個學生被打得頭破血流,送進醫院急救室,校長親自出面講話批評,給予幾個人警告處分。不過這些人壓根兒沒打算上高中,哪裡在乎警告?估計學校開始後悔,不該把一幫魔王分到一起。

張駿的班長做得十分軟弱無能,聽說打羣架的時候,他害怕得躲到操場上跑步去了,跑了十圈回來,正好趕上送重傷者進醫院,避免鬧出人命,所以功過兩抵,學校也沒追究什麼。其實,學校想追究也追究不了,撤了張駿,也沒別人願意當這個班長,享受不到做班長的威風,反倒要擔心一個不小心就被人打。

(7)班每天都烏煙瘴氣,每週都會出點狀況,我們樓道里的好女生儘量不往(7)班的方向去,因爲,他們班的男生敢公然在樓道里調戲女生,尤其喜歡揀成績好的女生,好幾個女生被調戲得泣不成聲,還不敢告訴老師,否則以後連放學回家的路上都不得安生。

大家都只能惹不起、躲得起。

有一天課間活動,關荷去送語文作業,回來時,幫(8)班的語文老師把作業帶給(8)班的課代表。送過去時,沒什麼;回來時,樓道里站着的幾個(7)班魔頭開始胡言亂語,關荷低着頭,當沒聽見,但幾個男生卻攔住了她。

我站在樓道一側,側靠在牆上,抱臂靜看着一切。我很好奇,關荷的高雅風度是否會在這種情況下難以維持?

關荷幾次想繞開他們,男生都不讓她走,反倒笑問她穿什麼顏色的內衣。關荷臉漲得通紅,泫然欲泣,卻始終堅強地未哭。

我本來抱着看熱鬧的心態,甚至有看關荷出醜的隱秘期望,可看到關荷這個樣子,又開始不忍心。正琢磨着要不要衝上去,把關荷搶出來,我們班的幾個男生,本就對關荷有愛慕之意,此時看不下去,開始往那邊走,甚至(5)班、(6)班的男生都有過去的。

我苦笑着搖頭,原來這就是結果,她的風度不會被破壞。

(7)班的那幫魔王肯定不會忌憚這幫“書生”,如今,要欣賞一場好學生和壞學生之間的羣架了,可惜,沒瓜子嗑。

我們的教導主任肯定會氣得吐血,往屆的初三都太太平平,到我們這屆,成績未見比往屆優秀,麻煩事卻很多。

沒想到,我正擺好姿勢,想看羣架時,張駿從樓梯上來,看到自己班的男生圍着關荷,立即明白,他幾步就衝了過去,把關荷帶出男生的包圍,那幾個男生,估計早就看不慣張駿,此時張駿強出頭,動手理由充分,立即準備開打。

而在張駿護下關荷時,(6)班的班長沈遠哲匆匆從教室出來,站在(7)班和(6)班中間,攔住所有要過去的男生,等勸下這邊,他又走過去和張駿站在一起。

學生會主席的分量的確不輕,在他身後,很多男生自發站在一起,明顯地告訴所有人,他們聽憑沈遠哲驅遣。

我靜靜地往前走了幾步,默默地站在一角,沒打算參與羣毆,但是如果有人打了沈遠哲,我會把他的面孔牢牢記住,拜託烏賊的小弟請他去醫院休息幾天。至於張駿,我可不擔心,他四年級就隨身攜帶“兇器”了,六年級的學生見到他都繞道走,這些年他又一直跟在小六身邊混,倘若連這幾個假混混都擺不平,他哪裡有資格被道上的人叫“小駿哥”?

情勢一觸即發,沈遠哲自己倒好像沒覺出氣氛的異樣,竟然笑眯眯地去攬那幾個人的肩膀:“大家同學一場,最後一年了,何必鬧得這麼不愉快呢?你們都是道上混的,將來肯定是有頭有臉的大哥,若讓人知道幾個人欺負一個女孩子可實在沒意思。”

那幾個人不知道是被沈遠哲身後越聚越多的人打動了,還是被沈遠哲的話打動了,反正氣氛鬆下來。一場即將發生的羣架,竟然變成了沈遠哲和幾個人相談甚歡,彼此交朋友。

我非常震驚,不僅僅是沈遠哲的好人緣,而是他那幾句話,我一直以爲沈遠哲只是一個心地善良、有能力的好學生,但顯然他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學生。

張駿完全不理會周圍的一切,只低聲安慰着關荷,關荷一向情緒內斂,早已恢復正常,至少表面上恢復正常,她對張駿微笑着說:“謝謝。”

張駿笑:“老同學了,不用這麼客氣吧?”

我轉身就走,開始討厭自己竟然在(4)班,我寧可去(1)班和(3)班,至少不和他們一個樓道。

過了一會兒,關荷也回來了,好幾個女生圍着她,嘰嘰喳喳地安慰她,有個女生十分八卦,擠眉弄眼地對關荷說:“張駿從來不管閒事的,對你不一般哦!”

趴在我桌子上的女生笑着說:“我覺得張駿沒什麼,他好像挺怕那幫人的,聽說上自習課時,他讓大家安靜一點,人家衝他吼‘幹你屁事’,他連聲都不敢吭的,沈遠哲纔是真正救了關荷的人。”

關荷微笑着,沒說話,她秉持一貫的原則,從不談論任何人的是非,包括自己的。

她這個樣子又讓我替張駿不值,我把書本拿出來,對一幫女生說:“我要看書學習了,你們要聊天去旁邊。”

談興正濃的女生們不滿地瞪了我一眼後,就各自回座位了。關荷如釋重負地噓了口氣,看來她已經忍了很久了。

連着兩天,我都沒和關荷說話,因爲我覺得她很討厭、很矯情、很虛僞,就會裝嬌滴滴的柔弱小姐,博取男生的同情和喜歡。

我討厭她!

(本章完)

第3章 平淡不平淡第1章 最初那些年第3章 平淡不平淡第4章 似曾風雨路第8章 離別在眼前第4章 似曾風雨路第6章 與文藝有關第6章 與文藝有關第1章 最初那些年第6章 與文藝有關第8章 離別在眼前第5章 時光如刀劍第2章 懵懂的感情第1章 最初那些年第7章 青春的代價第2章 懵懂的感情第8章 離別在眼前第3章 平淡不平淡第4章 似曾風雨路第4章 似曾風雨路第4章 似曾風雨路第2章 懵懂的感情第2章 懵懂的感情第7章 青春的代價第2章 懵懂的感情第5章 時光如刀劍第1章 最初那些年第4章 似曾風雨路第2章 懵懂的感情第1章 最初那些年第7章 青春的代價第3章 平淡不平淡第3章 平淡不平淡第3章 平淡不平淡第3章 平淡不平淡第7章 青春的代價第4章 似曾風雨路第8章 離別在眼前第7章 青春的代價第6章 與文藝有關第1章 最初那些年第4章 似曾風雨路第8章 離別在眼前第8章 離別在眼前第1章 最初那些年第6章 與文藝有關第7章 青春的代價第6章 與文藝有關第2章 懵懂的感情第7章 青春的代價第4章 似曾風雨路第5章 時光如刀劍第7章 青春的代價第8章 離別在眼前第5章 時光如刀劍第3章 平淡不平淡第1章 最初那些年第6章 與文藝有關第8章 離別在眼前第6章 與文藝有關第5章 時光如刀劍第1章 最初那些年第2章 懵懂的感情第6章 與文藝有關第8章 離別在眼前第7章 青春的代價第3章 平淡不平淡第1章 最初那些年第4章 似曾風雨路第5章 時光如刀劍第8章 離別在眼前第3章 平淡不平淡第5章 時光如刀劍第2章 懵懂的感情第3章 平淡不平淡第1章 最初那些年第3章 平淡不平淡第4章 似曾風雨路第3章 平淡不平淡第4章 似曾風雨路第2章 懵懂的感情第1章 最初那些年第7章 青春的代價第5章 時光如刀劍第3章 平淡不平淡第6章 與文藝有關第2章 懵懂的感情第7章 青春的代價第2章 懵懂的感情第1章 最初那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