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我以爲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他抱着我,頭埋在我胸口,怎麼都不願意鬆開手。
“家浩,你力氣太大了,都把我弄疼了?”我嬌嗔地說。
他擡頭看我,眼裡有一層薄薄的霧氣:“可是,我怕我一鬆手,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怎麼會?我會一直陪着你,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他才終於鬆開了手,“木木,在接下來的日子,我只想跟你走完最後一程,去那些我們從來沒有一起到過的地方走走,可以嗎?”
“恩,聽你的,”無論怎麼樣,我聽隨他的決定。
“木木,不要把我當成病人,我希望你把我當成正常的男人,當我是你的丈夫。”
“那我以後叫你老公?”我撒嬌道。
“好,那我以後叫你老婆。”
……
窗外,繽紛的雪花又簌簌地下了起來。
我站在醫生辦公室的門口,透過療養院的落地窗,看着外面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辦公室裡,隱約傳來家浩和醫生交談的聲音。
醫生一直勸家浩不要放棄治療,但是家浩說,不想爲了那10%的生存機率,而浪費了生命裡最美好的日子。
他所謂的最美好的日子,就是和我一起周遊世界,去經歷那些我們沒有一起走過的地方。
談到最後,是醫生妥協了。
我的眼淚不由地掉下來。
因爲我知道醫生的妥協意味着什麼。
但是,等家浩走出來的時候,我已經把眼淚擦乾了。
“老婆,在想什麼呢?”家浩問。
“沒……”我強迫自己笑起來,“外面的雪景真好看!”
“回家吧,”他摟緊我:“那個家白容已經帶你去了對不對?我們在房間裡一邊烤火爐,一邊欣賞雪景,再來兩杯白蘭地,一定很愜意。”
我吸了吸鼻子,“好,想想都覺得很妙呢。”
厚厚的雪地裡,家浩一件黑色的大衣,衣裾飄決,高大的他身姿仍然矯健,步履堅定。我亦是一款黑色的長衫,一條白色帶花的圍巾,風吹起我的頭髮,而我的頭則倚靠在家浩的肩膀上。
要把他當成一個正常的男人,他說的。
雪地裡,光禿禿的樹木下,留下我們兩串亦深亦淺的腳印。
雪,仍在下。
**
家浩跟白風還有白容住在一起,也就是白容帶我去過的那間莊園。
回來之前,我已經打電話通知了白容,不過才說了兩句,她就說她理解家浩的決定,讓我帶他回來。
所以,莊前門前那條路沒有積雪,被他們打掃得乾乾淨淨的。還擺上了聖誕樹。
對啊,還有幾天就到聖誕節了,美國這邊的聖誕節一直都很隆重的。
家浩牽着我的手進門的時候,白容和白風就在屋裡歡呼,“噢,歡迎我們的陸總,還有他嬌豔的妻子一起回家。”
接着,就往我們頭上噴綵帶,弄得跟真的結婚一樣。
白容笑着說:“歡迎陸總出院,爲了你,我和白風這混蛋特地準備了一餐豐盛的美食,請陸總來品嚐品嚐吧。”
餐廳裡,果然有一桌豐盛的晚餐,燒鵝、牛排、烤雞翅、水果沙拉……還有葡萄酒。
家浩很開心,“好吧,謝謝你們給我準備的晚餐,那我就不客氣啦!”
這一餐飯,家浩吃了很多水果沙拉,還吃了一份牛排,每個人都在盡
量地把悲傷的情緒壓在內心的最底層最底層,不讓它露出一點蛛絲馬跡,大家都在笑,白容還爲家浩唱了一首英文歌,大意是我永遠記得你。
但是,桌子底下,家浩一有機會就緊緊地牽着我的手。
他是怕我走了。
……
這雪一下就是一天一夜。
已經很晚了,可我跟家浩都沒有睡意。
房間裡的壁爐在燒着,很暖和。我和家浩已經各自洗了澡,兩個人坐在窗邊,共同蓋一條羊毛毯。
美國的村莊沒有深市的萬家燈火,入夜後,到處都是一片寂靜,卻很祥和。
我們一開始靜靜地看雪。後來,家浩開始抱着我的腰。
我沒有拒絕,而是回抱了他。
他開始吻我的臉頰,吻我的耳垂,並且一路往下……
現在的家浩還不像一個病人的樣子,我能感覺到他的臂膀依然有力,他的血氣依然方剛,我想起第一次見面時,他拎起壓在我身上的流氓,像拎一隻鴨子。那時高大的他在我心目就像天使。
後來,他把我壓在身下。
“老婆,可以嗎?”家浩問。
我點了點頭,吻了吻他的脣:“可以的,老公,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老婆,你真美,”家浩說。
“恩。”
“老婆,我想聽到你的叫聲。”
“恩。”
“老婆,那我進來了。”
“恩。”
這一晚,我們終於完成了以前一直想做,卻沒有做的,愛的事。
記得最後那一刻,家浩說終於可以完完全全擁有我了,說完,他便伏在我胸口睡着了。
我摸着他的頭髮,像哄一個嬰兒。
後來,我也漸斬地入睡了。
我夢到我生了一個小孩,那是家浩的小孩,小孩子很白很漂亮,我把他抱在懷裡,就像抱着家浩。
可好景不長,孩子突然流血了,流了很多很多血。
不是說,夢境不會有顏色的嗎?
可是,我的夢境裡,那孩子殷紅的血染了我一身。
我突然醒了!
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摸摸家浩,看他還有沒有氣。
幸好,他還是暖的,呼吸也很均勻。
我感到口渴,沒有吵醒家浩,把衣服穿好,便下樓去找水喝。
客廳的燈已經關了,初來乍到,還不知道燈的開關在哪裡,只好一路摸索着下樓梯,正要走到最後一拾樓梯時,客廳的燈突然間又亮了。
我嚇了一大跳。
卻見白容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她開的是沙發旁邊的檯燈。
“大半夜的,你怎麼不睡覺?”我拿了個杯子倒開水,只有冷水,正要喝,卻被白容叫住了:“你別喝那個!”
她站起來,搶過我的杯子,將杯子裡的水拿到廚房倒了,又拿了個水壺燒起了開水。
“你等一會兒,水馬上就好了,大冬天的喝冷水對身體不好,”白容說。
“謝謝你,白容。”
“不用謝我,你是他的女人,我就算不想對你好,也由不得自己。”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這裡不允許,你懂嗎?”
悲傷的情緒涌上來,我鼻子酸酸的。
是的,她喜歡家浩,她一直都承認的。一個女人,能做到照顧自己的情敵,的確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我明白她心裡的痛。這樣的事絕大多數人都做
不到,就連我都做不到。
開水燒好了,白容去幫我倒開水,又替我加了一些冷水,接着把杯子遞給我:“好了,可以喝了。”
我接過杯子,坐在沙發上一點點地喝。
白容也坐了下來,心事重重的樣子,“他睡了?”
不用說,我也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
“恩,睡了。”
白容嘆了一口氣:“你來之前,他看見我們的時候會笑笑,但我看得出來他的笑只是禮貌,只有你來了之後,他的笑纔是真實的,發自內心的,木木,我真的很羨慕,你只用了短短的幾個月就走入了他的心,可我用了十年,也只換來一個朋友的身份。”
我放下杯子,握着她的手:“白容,你千萬不要這麼想,你在他心目是妹妹,這種關係是一生一世的,誰都代替不了。而且家浩一直相信,會有一個更懂你的人去愛你。”
她笑了笑,把拖鞋脫了,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像一坨軟綿綿的棉花糖。
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白容有這麼軟弱的時候,好像整個人都垮了一樣。
她又嘆了一口氣:“最開始見到你的時候,我很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有什麼用,一個人在最後的時光裡,最想見的人,一定是他最愛的人。”
“木木,他要的我給不了,希望你能給他帶來歡樂。”
“放心吧白容,我會的。”
**
加州Marlposa市的這個小鎮處於東西兩座連綿大山的夾擊之中,一條南北向的單線公路從小鎮中間緩緩通過。也是北去優勝美地的必經之路或是它的一處驛站。小鎮因此顯得幽深而寧靜。
家浩把車停在一間小的旅館處。
這一路都是他開車帶我,有時候我會看到他的臉上冒出豆大的汗水。
我知道他在極力地忍着疼痛。
可是,我沒有因爲這個而擔心安全的問題,他喜歡開車,我就讓他開。
我甚至想,大不了一起死。
肚子不痛的時候,家浩還是很精神的。會給我講笑話,講他以前在美國生活期間的趣事。
有時候,講了一段之後要歇一會兒,才能開始講下一段。
不到6點,太陽漸漸的和西面的大山相吻,墜落。此時小鎮西邊天空低垂的雲彩被落日染成了橘紅。大山裡的小鎮變成了一幅絢麗而又陰柔的巨幅水彩畫。
我們住進了一間乾淨的連鎖酒店,放下行李後,家浩提議我出去走走。
我問:“不先休息一下嗎?你已經開了七個小時的車了。”
“老婆,我不累!”
他每次叫我老婆,我都會感到心裡一陣悸動。
這個稱呼,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稱呼了。
我們手牽着手在小鎮上行走,街上行人不多,多數是一些本地的居民,有推着嬰兒車出來散步的,有提着籃子到超市購物的,有遛狗的。
家浩帶我到一間咖啡屋坐下來,就這樣,一坐就是兩個小時,彼此都沒有說話,像是在一起過了大半輩子的老夫老妻,互相牽着手,看着路邊的風景。
我知道,家浩已經很累很累了,他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了。
也許此刻正在忍着劇痛,可是他不願意說,不願意讓我擔心。
最後,我把頭靠在家浩的肩膀上,“家浩,我很累了,我想回去睡覺了。”
“恩,”他撫摸着我的手背,“我們回去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