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奔進臥室換下溼透的衣服,牀上的手機屏幕驟然亮起,忽明忽暗的字體,讓麥子頓覺羞愧無比。
緊緊的揪住頭頂的髮絲,頭皮傳來的疼痛也難以撫平內心裡對自己的忿恨。
自己都做了什麼?
明明答應要和徐大哥好好交往,也說過要試着忘記葉梓凡。
可爲什麼在那人乞求目光的注視下,放棄了所有的堅持與原則,再次忘乎所以沉淪在不切實際的虛幻中。
而自己和那些一隻腳踩兩隻船玩弄他人感情的卑鄙傢伙有什麼不同?
麥子無力的跪坐在地板上,手機還在執着的響着,悅耳的鈴聲一遍遍的敲打着麥子疼痛的內心。
輕輕的按下通話鍵,徐弘毅焦急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麥子,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
麥子壓下心裡的愧疚,輕聲說道:“徐大哥,我剛在洗澡!”
電話那端的徐弘毅如釋重負的輕噓了口氣:“嚇死我了,我以爲你出了什麼事!”
“徐大哥,我沒事!”
“沒事就好,我看天氣預報,z市要降溫了,你注意保暖穿厚一些。有沒有需要的東西,我給你帶回去!”
“不用了,我什麼都不需要!”
“你總是這樣,連一絲獻殷勤的機會都不給我!”
麥子能感覺到徐弘毅心情很好,平時一板一眼的說話方式也變得俏皮活絡起來。
“徐大哥,我真的什麼都不需要!”
徐弘毅輕笑一聲,在麥子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突然問道:“有沒有想我?”
麥子一怔,心裡的愧疚再次涌上瞬間將他淹沒,竟不知該如何迴應徐弘毅。
徐弘毅等了片刻沒見迴應,也只是輕笑着說道:“我好想你,過幾天學術交流會一結束我就回去了!”
徐弘毅的話很溫柔,沒有逼迫,沒有強求,有的只是關切與包容。
徐弘毅又講了一些在國外的趣事,多數時候麥子都是靜靜的聽着。時不時輕嗯着迴應一下,兩人聊了很久,掛斷電話時,麥子無力的靠着牀尾,將臉整個埋進柔軟的被褥內,從沒有過的疲憊與彷徨席捲了整個內心。
葉梓凡一直站在門外,靜靜的看着牀邊的麥子,他攥緊拳頭,眸中莫名的情緒一閃而過……
麥子按着胸口從夢中驚醒,才發現原本趴在牀邊,不知什麼時候竟已躺在了牀上。外面已是漆黑一片,掀開被子整理了一下微亂的衣服,麥子走出了臥室。
客廳內空無一人,縷縷輕煙自廚房內升起,葉梓凡左手執鍋輕翻着鍋內的食物,身旁的麥寶時不時的遞去一些調料、配菜,兩人配合的很是默契。
麥子嘆了口氣走過去說道:“我來吧!”
葉梓凡笑着擺擺手:“沒事,馬上就好了!我見你睡着了,也沒吵醒你,今晚上吃意大利麪,別的我也煮不了!”
麥子點點頭,沒再做聲。
葉梓凡見他神色冷淡,隱隱帶着幾分疏離,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煩躁。
那個男人、那通電話生生在兩人之間畫下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屋內的氣氛凝結成冰,沒有人說話,只有吃飯時的輕輕咀嚼聲。
麥子機械的往嘴裡塞着麪條,夢中的畫面不斷在腦中翻騰而起。
迤邐的衣物自客廳蔓延至臥室,靡/亂的呻/吟從屋內傾瀉而出,白花花的軀體交纏在一起直直的釘入眼中,那人俊顏上的冷笑與厭惡伴着那句如刀刃般泛着寒意的話就那麼無情又殘酷的刺進耳中。
“男人對於我來說就是茶杯,沒有人會用一個茶杯一輩子,同樣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栓住我一輩子。我對你也只是玩玩而已,現在我愛的人是他!”
麥子已經記不清楚男人懷中的男孩是何模樣?俊美、可愛、清秀或是委婉,男孩是美是醜都不重要不是嗎?
關鍵是那個人已經不愛他了!
今天的麪條一定是番茄醬放多了,不然吃在嘴裡爲什麼那麼的酸澀。
麥子艱難的嚥了下去,那股子酸澀就順着喉嚨一直滑到心中,整顆心也跟着泛起酸澀與苦楚。
五年來,這畫面不止一次出現在夢中,驚醒時總是輾轉難眠。
即使時間過了那麼久每每想起依舊是痛徹心扉,都說愛之深、恨之切,若不愛或許也就不恨了!
麥子自嘲的笑了笑,愛又如何、恨又如何?一切皆已成了過往。
可話雖如此,真要拋卻過往一切,重新和那人在一起終究是做不到了!
葉梓凡從一開始的惡意糾纏、百般試探到現在的窮追不捨、溺愛無度,期間的轉變麥子不是覺察不到,只是這般的糾纏不休已讓麥子感覺很是疲憊。
依舊愛他如斯卻不敢有所迴應,明明有着生命的牽絆,卻只能小心隱藏,不敢泄露分毫。
麥子微微撩起眼簾,靜謐的餐廳內,葉梓凡很自然的爲麥寶擦拭嘴角的飯渣、動作溫柔耐心,無聲的親密互動,看的麥子五味陳雜。
血濃於水的骨肉親情是怎麼都隔不開、剪不斷的。
若按照平常的葉梓凡,在舊城區裡遇到了陌生的孩子,是絕不會一時心軟而跟了過來。
若沒有遇到麥寶,兩人又怎會再次相遇。
原來冥冥之中已有定論,即使相隔再遠,也隔不開父子親情。
葉梓凡轉過頭就見麥子視線落在麥寶身上,神色中有幾分悽迷、幾分無奈甚至還帶着濃濃的不捨。
葉梓凡有些許的迷茫,麥子究竟在想什麼?爲什麼會流露出如此怪異的神情?
麥子已經完全超出了葉梓凡的掌控範圍,一直勝券在握、信心滿滿的葉梓凡第一次生出了幾分恐慌。
他不禁暗忖,明明麥子是愛着他的,爲什麼還會接受徐弘毅?
是因爲劉婷婷嗎?
葉梓凡卻隱約覺得並不是,但究竟是因爲什麼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兩人各懷心事悶聲吃飯,一張餐桌的距離,卻好似隔着海角天涯。
吃過晚餐,葉梓凡走進廚房。麥子正站在水池邊麻利的洗着碗筷。
葉梓凡走過去站在他的身旁,輕輕的說道:“麥子,我想過了,既然你已經選擇徐先生做交往的對象,那麼我尊重你的選擇,雖然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會選擇他,但我依舊祝福你!”
麥子額前的碎髮投下的陰影遮擋住了大半的臉頰,臉上的表情看不太真切。廚房白熾燈投下的光映在下顎處竟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麥子沒有說話,手上的動作只是略微停頓了一下後,就再次麻利的洗涮起來。
葉梓凡並未得到迴應,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我是不會放棄的!你有選擇與誰交往的權利,我也有追求你的資格。你可以不愛我,但你卻無法阻止我愛你!”
見自己的話成功的引停了麥子手上的動作,葉梓凡眼角劃過一抹異樣的笑意。
“我說這些話不是要給你帶來負擔,你可以把我當空氣完全的無視我,也可以厭惡我、唾棄我,但卻無法改變我的心。如果今天我的所作所爲你帶來了煩惱,那麼我向你道歉。你不要自責,不要愧疚,我保證我會規規矩矩的不再有絲毫逾越,也不會讓你再爲難無措。”
葉梓凡說完沒有等待麥子的迴應就走進客廳,一如既往的陪着麥寶玩耍,直到晚間都沒有再與麥子做絲毫交流。
葉梓凡果然說到做到,入夜後向麥子要了一牀被子就乖乖的窩在沙發上。
麥寶換過睡衣抱着小熊抱枕拉起葉梓凡:“葉叔叔,你去麥寶的牀上睡吧,麥寶去和爸爸睡!”
葉梓凡揉了揉麥寶的頭髮,笑道:“這裡挺好的,葉叔叔今晚就在這裡睡了!”
麥寶跳上沙發,緊挨上葉梓凡:“葉叔叔,你和爸爸又怎麼了?”
見麥寶一副八卦的表情,葉梓凡揉搓着肉呼呼的小臉說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別多管!”
麥寶躲開葉梓凡的魔爪,撇着小嘴:“怎麼?葉叔叔不想做麥寶的爹地了?”
一直以來葉梓凡都對麥寶能夠如此坦然接受同性之間的愛情而感到疑惑,起先他以爲麥寶由於家庭關係,或許根本不知道一個健全的家庭是要由一男一女組成,所以他才一直堅稱爸爸就是自己的媽媽。可時間長了,葉梓凡卻隱隱覺得有些怪異。
今天再次提及此事,葉梓凡猶豫再三還是問道:“麥寶,你…….你有沒有覺得兩個男人交往會很怪?”
麥寶忽閃着大眼睛想都沒想就回答道:“不會啊!”
葉梓凡覺得這孩子的戀愛觀打小就彎了,可一家子不能都是同性戀啊!
葉梓凡打算給麥寶灌輸正確的愛情觀,爭取把他捋直了。不能讓他因爲受了父輩的印象這輩子就這麼走上彎路。
在心裡組織了好半天的語言,葉梓凡試探性的問道:“麥寶,你經常看《喜洋洋與灰太狼》是嗎?”
麥寶點點頭。
“那灰太狼的老婆是誰啊?”
“紅太郎!”麥寶回答的乾脆利落。
“那紅太郎是母狼還是公狼?”
麥寶看葉梓凡的眼神變了,這葉叔叔的問題太白癡了。
翻翻眼一臉的鄙視:“當然是母狼了,葉叔叔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葉梓凡被麥寶鄙視的眼神掃過,也覺得自己的問題太過沒營養。見鋪墊已經打下,於是直奔主題:“麥寶,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組建了家庭,他們就是夫妻。就如同灰太狼與紅太郎。叔叔和爸爸在一起,難道麥寶就沒有覺得很奇怪嗎?爸爸不是應該找個阿姨交往嗎?”
麥寶下巴抵在小熊抱枕上,歪着腦袋想了一下:“不會啊,沒有奇怪啊!村裡好多叔叔伯伯都生活在一起啊,豆豆、元寶還有好幾個小夥伴都有兩個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