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們今天找到了大嫂妹子,十里大隊的人太虎了,我倆被發現了,就跟大嫂妹子說是你讓我倆來給她幫忙的……大嫂妹子沒起疑,還給我倆安頓在村小了,早上吃的大米粥和白麪饅頭,老香了!就是村小的校長有點兒磨嘰……”
“大哥,今天我們給十里大隊的村小自留地開荒,一共幹了兩畝二分地,早上吃的苞米碴子和窩頭,晌午吃的土豆燉豆角和貼餅子,晚上吃的豆腐燉粉條和饅頭……林念禾?啊,大嫂妹子今天一直在村小裡看書,她給了我和石建倆雞蛋……”
“大哥,今天我們給十里大隊的村小刷黑板了,這會兒來鎮上是去紡織廠拿碎布頭……大嫂妹子和紡織廠的誰有關係我也不知道啊,她是讓我倆直接來家屬院這邊拿東西的……別的事兒?啊,我們早上吃的高粱米水飯,晌午是校長擀的麪條,晚上說是要燉魚,大哥我先不跟你說了啊,回去晚了就剩魚刺了!”
一連數日,白波把林念禾他們最近的一日三餐瞭解得清清楚楚。
哦不,準確來說,是他以爲他了解了林念禾的一日三餐。
因爲伍根茂忘了跟他說,林念禾的三餐不和他們一起吃。
電話旁,白波捏着話筒,擰着眉頭問老三:“我記得我不是讓這倆缺心眼的去給他們幹活的吧?”
老三也有點兒懵,更多的是不放心:“大哥,那要不我過去……”
“爸爸!”
“爸爸!”
兩個小孩笑着跑進來,一人手裡拿着個紅彤彤的大蘋果。
白小軍拉着鄭珊的手跑到白波面前,把手裡的蘋果往他跟前兒遞:“爸爸吃。”
鄭珊也把蘋果遞過去:“爸。”
白波咧嘴笑了,拉着兩個小傢伙的手,一人手裡的蘋果咬了一口,然後拍拍他們的頭:“行了,自己回去吃。”
白小軍抱着他的大腿不撒手:“不嘛不嘛,我要騎大馬,爸爸我要騎大馬!”
“哈哈哈,好、好,騎大馬!”
白波站起來,把白小軍舉起來放到自己的肩上,讓他騎着自己的脖頸。
“哦、哦!”白小軍樂得直揮手,小腿興奮的踢騰着,又被白波按住。
白波一手按着白小軍的腿,另一隻手拉住鄭珊的手:“走,咱去整條大魚回來,晚上燉魚貼餅子。”
讓那個缺心眼唸叨的,他也想吃燉魚了。
……
十里大隊的村小裡,小操場上,四個筐擺了一圈兒,旁邊坐了吳校長和全部女老師。
她們坐着小板凳,兩人中間放一個木盆,裡邊是挑揀出來能用的碎布頭,腳邊的麻袋裡裝得更多,全是過分零碎不能用的。
“校長,就這小布塊,沒滿月就出來上班了吧?您要它幹嘛呀?”
林念禾捏着一塊龍眼大的碎布晃了兩下,隨手把它丟到了麻袋裡。
“哎,你個小敗家的。”吳校長立即心疼的撿起來,吹去粘上的線頭,放到了木盆裡。
她拯救了一個還不放心,把林念禾腳邊的麻袋扯過去,又翻撿了一遍。
林念禾:“……?”
吳校長邊低頭撿碎布邊解釋說:“這眼瞅着就要開學了,我前些天跟紅子去走訪過,好些孩子連個書包都沒有……這不,我二妹是紡織廠的麼,我就讓她給我弄了點兒他們不要的碎布頭。”
“你們看這布不是都挺好的麼,拼拼湊湊,能給孩子們縫個書包。”
林念禾看着木盆裡最大不過巴掌大的布頭,心裡堵得慌。
後世的孩子,可以一學期買一個書包,可以比牌子、挑款式,他們的書包可以是皮的,可以是帶輪子的,甚至還可以有定位器或自動報警器。
他們大概永遠不會見過用碎布頭拼出來的書包吧。
這是好事。
溫嵐擡頭掃了眼木盆,說:“校長,用不了這些,我看就有五十來個學生,這些布頭多了。”
“不多、不多。”吳校長連連搖頭,“咱大隊的也就算了,九里大隊那邊的孩子每天要走老遠的路,鞋磨得快……剩下的,我閒着沒事兒的時候給他們做兩雙鞋。”
吳校長說話的時候手裡的活兒也沒停下,她的嘴角帶着笑,一點兒都不覺得辛苦。
她說:“哦對了,都把紅布另撿出來,我有用處的。”
“哎,好。”
沒人問她要紅布做什麼用,她們靜靜地撿着碎布,聽吳校長講一講以前在蘭縣高中的故事。
“我之前帶過一個學生,叫霍美娟,小姑娘都十六了,人瘦瘦小小的,也就荷花那麼高,那孩子可聰明瞭,就愛看書,高一的時候寫文章就登市裡的報紙了,後來又上了省報,我本來合計着讓她去工農兵大學,結果高二開學,小美娟沒來……”
“林妹子、林妹子?”
院外的呼喊打斷了吳校長的講述,林念禾扭頭看去,正瞧見了周旭擦着汗在院門外朝他揮手。
林念禾趕緊起身迎出去:“周哥,怎麼了?”
周旭喘着粗氣,朝身後揮手:“林妹子,有你的包裹,省城寄過來的……哎媽,老沉了,你買啥了?”
林念禾往他身後一瞧,什麼都沒有,頓時有些急了:“包裹呢?”
那可是比學校還貴的書啊!
“我、我……正好趕上公社的拖拉機要去樺樹大隊,我讓他們幫着給送過來了,就……就在村口,你趕緊找幾個男同志幫着搬,我真整不動。”周旭擦着汗,喘着粗氣說。
“好好好,你等一下啊。”
林念禾趕緊跑到後院,遠遠地朝正在自留地幹活的幾個男人喊:“趙壯實!你們快來幫個忙!”
趙壯實立即扔了鋤頭,興致勃勃的往回跑:“咋了?幹誰?”
林念禾:“搬書。”
趙壯實瞬間沒了興趣,腳步都慢了。
林念禾隨手扔出個對趙壯實很有吸引力的大餅:“你不想去我可找別人了,外邊開拖拉機的同志還等着呢!”
趙壯實“嗖”的一聲跑沒了影兒。
搬書這樣的力氣活兒自有男同志去幹,林念禾落後幾步,低聲問周旭:“他那邊,有消息嗎?”
那天,蘇昀承把她送回十里大隊後就走了,一連數日沒有半分消息。
林念禾只能對自己說,這種時候,沒有消息纔是好消息。
可還是不放心啊。
周旭目視前方,嘿嘿笑着:“林妹子你放心,昨兒承哥還給我打電話了,讓我告訴你他那邊都好,一切順利、啥事兒都沒有。”
林念禾瞥了他一眼,問:“哦,上午打的電話?”
周旭:“對。”
“上午幾點?”
“九、九十點?”
“九點還是十點?郵局不缺手錶吧?”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