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鬧劇並不會妨礙太陽照常升起。
沈家的早飯桌上,沈鴻遵控制不住情緒了。
“荒唐!胡鬧!他們、他們……警署的人呢?抓阿禾的時候動作那麼快,現在怎麼看不見人影了?”
他的心態已經崩了。
在某些事上,沈家的長輩們是有意避開晚輩的視線的。用沈老的話說,那就是“我打打殺殺一輩子,是爲了讓我兒子不用髒手、讓我孫子穿上西裝的”。
這般教育方式有好也有壞,好的是沈家的小一輩不會做蠅營狗苟的事,不管是禮儀還是談吐都無可指摘;
壞的是他們過分單純了,一窺見黑暗,三觀就跟着動搖起來。
沈鴻遵的胸口急劇起伏,他完全不能理解爲什麼會有人只爲了傳一句話就一夜踹開幾千扇門。
這些門當然不是阿非一個人踹開的。
他只需要找到幾個能管事的,然後他們自然會把怒氣發泄到手下身上,然後……如瘟疫一般擴散開。
林念禾喝着粥,臉上沒有過多表情,只是說:“今天幾位奶奶出去時,多帶些外傷藥吧。”
沈瑜點了下頭:“嗯,再讓阿生多安排幾個人保護。”
沈鴻遵聽到他倆如此平靜的聲音,眼睛裡除了震驚更多了些憤怒:“你們不會早就猜到了吧?”
“猜到了一些,”林念禾如實說,“但沒想到會這麼喪心病狂。”
“那你爲什麼不管?”
“我又不是神仙,還能普度衆生嗎。”林念禾早習慣了沈鴻遵時不時短路的腦子,完全沒生氣,甚至還與他解釋了一句,“楊家這是在立威。”
沈鴻遵張了張嘴,沒再說話。
他也說不出話來了。
沈瑜倒是開口了:“如果以後楊家再來這樣一場,我們會很麻煩。”
“之前的確有些麻煩,但現在沒有了。”林念禾垂眸喝粥,繼續說,“這事我會處理。”
“行。”
沈瑜雖然沒想明白林念禾要怎麼處理,但直覺是相信她的,便沒再多問。
沈鴻遵踟躕半晌,紅着眼角,略帶期待地看向林念禾:“要不,打他一梭子。”
他曾經被那般陣仗嚇到,但此刻,他無比懷念那個夜晚。
林念禾:“五毛錢能解決的事兒,你還想讓我花兩千?哦不,這不是兩千,這得兩千萬。”
此語一出,不止沈鴻遵震驚,就連沈瑜都錯愕地看向林念禾。
楊家的立威舉動,沈瑜也可以解決,他眨個眼的功夫就能想到解決辦法——找報社、廣播,發新聞。
可這也需要花錢的,不然怎可能一夜傳開?
五毛錢……
沈瑜也不知道這點兒預算夠做什麼的。
買根雪糕麼?
買雪糕不頂事啊。
迎着叔侄倆詢問的眼神,林念禾只是擺了擺手:“還不到時候,這事兒得等一等,先一致對外吧。”
“也好。”沈瑜看林念禾自信滿滿,便也不再追問,喝完杯子裡的咖啡便離開了。
沈鴻遵的好奇心顯然更重,他太想知道那些毫無人性的傢伙最後會被怎麼收拾了,所以他一直纏着林念禾。
林念禾也不趕他,全當自己多了個免費勞力。
別說,沈鴻遵這個免費勞力比付費的更好用。
沈家小公子的光環在,一般人辦不成的事兒他露個臉就能辦,一般人去不了的地方,他邁着四方步就直接往裡走。除了耳朵疼這個副作用外,其他都很好。
……
“怎麼回事?”
酒店房間裡,妮詩被氣笑了:“我用箱子撒錢,你卻說找不到工人?難不成我還要從巴黎招建築工來嗎?”
秘書面露難色,迎着妮詩噴火的眼神,他的聲音都低了八度:“馬克先生說,是香江的本地人說了話,不許勞工爲我們工作。”
妮詩直接問:“沈家?”
“不,是楊家。”
妮詩滿臉錯愕:“他們腦子壞了嗎?爲什麼針對我?”
秘書硬着頭皮說:“他們似乎懷疑是我們殺死了楊先生。”
妮詩緩緩瞪大了眼睛:“他們……他們神經病嗎?我殺楊家文?我都不認識他是誰!”
這一刻,妮詩無比委屈。
因爲她真的沒有殺楊家文。
她來香江的日子比林念禾還晚幾天,她到時,楊家的內鬥剛剛吹響號角。
她冷眼旁觀,自覺沒有比碼頭大鱷家族內鬥更好的時機了。
但她也沒着急動手——如果說兩年前的失敗對她有什麼好處,那便是她在被打疼了之後終於學會了隱忍。
尤其她發現林念禾也在香江,並且與沈家關係密切。這讓她感覺很不好。
妮詩是在應酬飯局上聽說了楊家文身死的事,她敏銳地感覺到這是一個機會。
順利的話,她可以藉機弄死林念禾,或者把她囚禁起來;不順利的話,她也能讓林念禾回到對岸去,可以給自己掃清一個大阻礙。
她借勢而爲……然後就被扣了一頂殺死楊家文的大帽子。
妮詩上一次這麼委屈,還是在76年的春交會上,有個人與她說了句“和氣生財”,她的坎坷之路就此展開。
妮詩反覆做了數次深呼吸,這才勉強冷靜下來,拿起電話撥通了馬克先生的號碼。
“馬克先生,我是妮詩……嗯,是的,很顯然那不是我做的,可是楊家似乎對我有誤會,他們甚至用無恥的手段阻止我的公司籌備……”
“當然,親愛的,我當然知道這不是你做的,所以我並沒有逮捕你……可是我相信你沒有任何作用,親愛的,你得讓楊家相信你。”
妮詩咬了咬牙,嚥下嘴邊的謾罵,一字一句地說:“馬克先生,我與他們沒辦法溝通,那些黃皮猴子已經昏了頭了,他們不可能聽我說話。”
“那你想讓我怎麼辦呢?”
“能否請你這邊出具證明……當然,我明白,這件事很難辦,五十萬,可以嗎?”
“哈哈哈……”馬克笑了兩聲,旋即說,“這不是錢的問題,如果我在這種時候爲你作證,不論楊家是否相信,廉署一定會相信我收了你的錢,親愛的,我不想坐牢。”
他的語氣分外堅決,那句“不是錢的問題”也並非要加錢的訊號。
妮詩不願放棄,又試了一下:“一百萬?”
“如果你只是要說這個問題,我們就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上帝保佑你,親愛的。”
說完,馬克直接掛斷了電話。
妮詩握着電話聽筒,內心無比崩潰。
“到底是誰殺了楊家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