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他們查下去,這天真要塌了。”
“塌的是鬼佬的天,砸不到我們……不過還是要注意一下沈家。”
“沈家?我讓人辨認過,這些人裡一多半是楊家的馬仔。”
“如果他們一直擡價叫板,那的確是楊家的手筆。”
“可現在這般情形,看起來也不是沈家人的風格,他們哪來的膽子鬧出這麼大的陣仗?”
“我倒覺得他們很敢啊……沈老頭快要挾天子以令諸侯了。”
“那我們?”
“現在不是時候,等外商出局再動手。”
“好。”
……
格姆公司的大門外,聚集的羣衆已經有三千多。
“夫人,警署不接警。”秘書走進來,面色不佳。
妮詩抿了抿脣,與他說:“埃裡克,你下去,告訴他們工人已經招滿了——帶着槍。”
埃裡克異樣地看了妮詩一眼,點頭:“好。”
他沉默着從抽屜裡拿出一把左輪,轉身走出辦公室。
左輪手槍,六顆子彈。
他要靠六顆子彈唬住三千多人。
拿破崙來了都不敢說這事能成。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活絕對幹不成,他相信夫人同樣知道。
走在空曠的走廊裡,埃裡克聽得到自己的心跳。
他走的很緩慢。
他期待着這條路沒有盡頭。
可很快他就看到了樓梯扶手。
如果他轉彎走下去,那他有九成概率會被暴怒的羣衆一人一拳揍成肉泥。
不下去嗎?那更不可能。
埃裡克可悲地發現,他明明只是聽老闆的話辦事,並把每件事都辦好了,最後上邊的決策出了問題,第一個出來堵槍口的卻是他。
他站在樓梯口,看着那道通往地獄的樓梯,片刻,他果斷轉身,走進了一間辦公室。
因爲招不到工人的緣故,這棟辦公樓根本沒有收拾妥當,因此也沒有其他工作人員。
埃裡克拿起剛接通不久的電話機,果斷撥出一個號碼。
好一會兒電話才接通,那頭稀里嘩啦的,好像在打麻將。
“喂,誰啊?”
“我是埃裡克。”他用生澀的中文回道。
“嗷,你啊,幹啥啊?”
埃裡克下意識瞥了眼房門,低聲說:“我可以幫你做事,但你現在必須幫我……她讓我去疏散羣衆,只有我一個人。”
“操,這小娘們兒不講究啊,這不是讓你出來送死麼,”電話那頭的人罵了一句,他把電話拿遠了些,與身邊人討論幾句,纔再次把聽筒貼到耳邊,“你這樣……”
三分鐘後,埃裡克出現在大樓門前,朝着喧囂不止的人羣硬氣喊話:“我們已經招工結束了,你們聚在這裡沒有用處,請……”
“操,一個人沒招就說招滿了,拿不起錢你別寫出來啊!”
“冚家鏟,老子都來了,不給錢不行!”
“衝進去!找老闆!”
看着烏泱泱的人,埃裡克頭皮發麻,他掏出小左輪,給了空氣一槍。
“都不許動!”他扯着嗓子怒吼,“不許過來!”
槍聲阻住了人潮,現場陷入短暫的靜謐。“媽的,拿把玩具槍就當自己是爺了?”
人羣中,突然傳出機械碰撞的聲音,以及帶着嘲弄笑意的聲音:“前邊的爺們兒都讓讓,老子跟他拼。”
埃裡克看着那人手裡的長傢伙,冷汗沿着額角滑落。
前邊的人也瞧見了他,他們瞬間歡呼着往旁邊退,給這位大哥讓開路。
大哥邁着大步,三兩步衝到埃裡克身前,懟着他把他推到一邊去,還不忘轉頭朝身後的人說:“咱爺們兒就想憑本事吃口飯,外國人這麼唬弄咱們肯定不行!上樓,要說法!”
“要說法!”
“上樓!”
人羣呼啦啦擠進了大門,像奔騰的潮水,涌進閘門。
人頭攢動間,埃裡克被那位大哥推搡着,沿着牆根去到旁邊的暗巷。
“你……”埃裡克沒見過眼前的人,本能地戒備。
“磨嘰啥啊,過來!”
來人也不慣着他,扯着他繼續往裡走,繞過兩道彎,又走了百來米,才走出巷子,過了馬路,又走了好長一段路,進了一扇後門。
埃裡克被繞的暈頭轉向,等他看到熟悉的走廊,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再一次瘋狂跳動起來。
這、這……這不是他們住的酒店走廊嗎?
連樓層都一樣!
帶他來的人瞥見他震驚的模樣,撇了撇嘴,不屑地嘀咕了一聲“慫貨”,敲響了一扇門。
房門被打開,門內稀里嘩啦的麻將聲傳了出來。
“四哥,人帶來了。”
埃裡克被拽進了房門。
他剛想說話,牌桌旁的短髮姑娘突然推了牌,極其振奮地指着上家那個戴金絲眼鏡的青年:“胡了!十三幺!八十八番!拿錢!”
“怎麼又是我……等等!幺雞都絕張了,你怎麼還有一張!”
“嗯?絕張了嗎?”
“阿禾!自己人打牌你還出千?”
“我、我……哎我都被你嚷混亂了,你仔細看看行不行?這哪是幺雞?這明明是紅中!”
“啊?不對啊……”
沈鴻遵揉着眼睛,滿眼困惑。
就算他會看錯,他也不可能分不清綠色和紅色啊!
林念禾趁機把牌推散,大度道:“算了算了,不跟你計較,我先辦正事,這局的八千八你記得給我啊。”
林念禾站了起來,對家的周老四看看她,默默把自己暗槓的紅中藏起來一張。
不藏不行啊,林念禾擺牌桌之前與他說了,一番一百塊,輸了算她的,贏了他倆一人一半。
不是他想坑沈鴻遵,實在是林念禾給的太多。
周老四默默起身,把剛纔去接埃裡克的小兄弟叫到一邊去。
他往他兜裡塞了二百塊錢,低聲囑咐道:“你現在坐沈家的車去碼頭,傢伙扔海里,你直接回家,到家了哪都不要去,明白嗎?”
“行,我明白,那四哥你自己小心點。”
“嗯,去吧,路上機靈點兒,到家了給個信兒。”
“得嘞。”
小夥兒樂呵呵地走了,周老四這才輕舒了口氣,看向林念禾。
林念禾朝他點了下頭,又對埃裡克說:“來吧,到書房談。”
書房裡,埃裡克看林念禾的眼神極其複雜。
林念禾淡然地喝了口茶,說:“有什麼想問的,問吧。”
“你竟然還敢回來。”埃裡克皺着眉,看她的眼神裡盡是不解。
林念禾瞧着他,意味深長地說:“我是挑事兒的元兇,我不回來,難道要跟着我幹活的人替我扛事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