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往蘭縣的火車上,此刻的氣氛有些詭異。
因爲苗紅旗和馮偉放假時間略短,林念禾又要去提貨,王淑梅索性就等了他們一週,一起回去。
這一等不要緊,他們剛好與孫光輝坐了同趟火車。
要命的是,孫光輝的臥鋪位置只與他們隔了一道牆。
林念禾和苗紅旗一左一右坐在王淑梅兩邊,殺氣十足,唬得對牀的馮偉不自覺往蘇昀承身後挪了挪。
他小聲問:“承哥,怎麼打?”
蘇昀承正在看書,聞言隨口回了一句:“打不起來。”
打不起來嗎?
馮偉看看對面的三個姑娘。
恕他不能認同承哥這次的判斷。
苗紅旗拽了拽林念禾的衣袖,聲音極低地說:“小嵐不在,我有點兒慌。”
溫嵐放假是要回家的,考完試就上了火車。
她說要與她的作家鄰居探討一下文學,假期就不來找他們了。
平時不覺得,這種時候溫嵐不在,莫名讓人心慌慌。
林念禾說:“不慌,等到了下一站的,我下去撿塊板磚。”
苗紅旗:“那……給我也帶一塊。”
“好嘞。”
王淑梅深感無語。
她說:“你倆不至於吧,我都快忘了這事兒了……”
苗紅旗說:“你忘了怎麼還不談對象?”
王淑梅瞠目結舌:“我每天除了上課就是算賬,我哪有時間啊!”
苗紅旗:“不要找藉口。”
王淑梅:“……”
比前對象更可惡的大概只有閨蜜的前對象了。
這一路上,苗紅旗和林念禾防狼似的防着隔壁的孫光輝。
白天,不管王淑梅是去廁所還是去餐車,苗紅旗都像小尾巴似的跟着她。
晚上,林念禾硬和王淑梅擠在了一個鋪位上,生怕深更半夜有人來煩淑梅姐。
對此,淑梅姐表示——
“他沒把我怎麼樣,你倆快把我折騰死了。”
她倆兩班倒,她只有一個人啊!
直至火車停在黑省省城,兩個護花使者才長舒口氣。
下一秒,孫母的臉出現在車窗外。
林念禾:“……!”
苗紅旗:“……!”
蘇昀承拍了下馮偉的肩膀:“你準備吧。”這次是真的有可能打起來了。
孫母以前沒見過苗紅旗,但卻對林念禾記憶猶新。
她看到林念禾,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但很快,她就硬扯出來一個笑容,語氣是生硬又陌生的討好:“林同學啊,你們也回來了,有、有空來家裡玩。”
她當然不願意向林念禾低頭,但她沒得選——
孫光輝的父親被連降兩級從副廠長成爲車間副主任,只因爲林念禾打了個電話。
她打個電話就能辦這事兒,她現在人回來了,那得什麼樣?
林念禾不想與她說話,萬幸,火車並沒有停留太長時間,很快就把孫母留在了月臺上。
月臺上,孫母看着小半年不得見的兒子,心疼得直皺眉:“怎麼瘦了這麼多?學校的飯不合口吧?來,回家,媽給你做好吃的。”
孫光輝這幾個月來很少往家裡打電話,孫母知道是爲什麼。
她想幫孫光輝提行李,孫光輝卻躲開了。“我自己來。”他說。
孫母抿了抿脣,沒再跟他搶行李捲,只與他一起往車站外走。
等公交車的時候,孫母沒忍住,問了一句:“王淑梅又找你了嗎?”
孫光輝低着頭,回:“沒。”
“她又處對象了?”孫母的聲音拔高了幾分。
孫光輝答:“沒。”
這是他在火車上聽到的。
實際上,他這四個月看到過王淑梅許多次。
有幾次是在清華,他當時很激動,可還沒走到她身邊,就有其他人來找她了,他們交談幾句,便離開了。
他這才知道,她不是來找他的。
後來,他知道,王淑梅是在招兼職的學生,她們辦了補習學校。
後來,他偷偷去看過她許多次。
有時候她在上課,有時候她在學校裡步履匆匆,有時候她在圖書館……他看着她嬉笑怒罵,每一次她都沒看到他。
孫母沒注意到兒子眼底的落寞,鬆了口氣,說道:“那就是忘不掉你,我兒子這麼優秀,誰能比?”
頓了頓,她咬着牙說:“兒子,你如果還喜歡她,那、那就趁着暑假去跟她說清楚,這回……這回我不攔着你們了。”
她覺得自己做出了極大的讓步。
畢竟王淑梅不是林家的親閨女,乾女兒再好又能好到哪裡去?
孫光輝側頭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沒有絲毫喜悅。
他母親憑什麼覺得只要自己說清楚王淑梅就會回頭呢?
她根本就沒必要委曲求全。
孫母沒得到兒子的應聲,也不去多想,只當他是領會到了自己的大度,嘴角向上翹了起來。
“唉,當初我就說不要讓你在下鄉的時候找對象,偏偏你不聽我的話,不然你爸能被連累得降級了嘛……”
她絮絮叨叨說着話。
孫光輝只覺得累。
……
火車又開了許久,終於停在了蘭縣。
“我的天!”
“我的媽!”
“我、我……”
“下錯站了吧?”
幾個人瞠目結舌,齊刷刷愣在了站臺上。
王淑梅他們幾個還好些,林念禾和蘇昀承是真的被震驚到了。
眼前的蘭縣,還是他們記憶中的蘭縣嗎?
老舊的火車站翻修一新,鐵軌旁的石子似乎都換了一批。
遠遠地,他們看見一棟高樓鶴立雞羣,看模樣很像是按着穗城賓館建的。
火車站外的土路變成了整潔的大馬路,嶄新的公交站牌矗立在陽光下,旁邊擺了個兜售雪糕汽水的小攤。
馬路上的自行車肉眼可見地多了起來,中午放學的學生笑鬧着,胸前的紅領巾紅得耀眼。
曾經的兩層樓衛生所如今成了闊氣的六層高樓,白的牆紅的瓦,玻璃透亮,院子裡還開着花兒。
旁邊的供銷社瞧着比省城的供銷社還氣派,來往的人也不少——這得感謝銷往全國各地的蘭牌頭花,在汪瀟的一再要求下,銷貨地總得割出一些他們的貨物來“交換”。
這些貨很雜,有牛羊雞肉,也有鞋布成衣,甚至曾經送到家門口卻被退回去的電風扇都成了供銷社的常駐嘉賓。
王淑梅瞧着建了十層高的樓,弱弱地說:“我走的時候還沒這棟樓呢……汪叔蓋樓的速度比小嵐寫新聞稿還快。”
林念禾接了一句:“基建狂魔,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