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福晉低調了很久,久到年秋月漸漸都開始懷疑自己了,是不是自己把人想得太壞了,這時候,時間都已經到了康熙五十七年的四月份兒了。
年秋月覺得一個人蟄伏几個月那是正常的,可是若是蟄伏了兩年,那就實在可怕了,兩年的時間讓她都有一種想法,烏拉那拉氏是真的怕了,所以不敢動手了。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一個人在給自己打口水仗,自己都是矛盾的。
一直注意盯着牡丹院的幾個釘子前半年還是很認真的,到五十六年的夏天時候,就真的鬆懈了,哪有女流之輩能這麼能忍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真正能做到的能有幾個?年秋月發現之後,敲打了下,又賞賜了他們辛苦錢,但是效果並不太好。
這一年的四月,尤其悶熱,四爺這種怕熱體質的早早就要人給自己打起了扇子,空氣裡都是一種潮熱,年秋月只覺得自己全身都是溼噠噠的,她不是很高興,但是這樣的場合她不能離開,誰讓是宮裡設的宮宴呢。
四福晉也來了,就坐在年秋月和耿側福晉的前邊,瞧着背影就駭人,那身子瘦的都已經皮包骨頭了,臉色蒼白,就跟體內沒有鮮血似的,偏又眼窩深陷,眼下青紫,瞧着竟跟個骷髏一樣,耿側福晉近來很是信佛,看着烏拉那拉福晉就覺得不舒服,偏偏又在她身後坐着,耿側福晉就忍不住低聲說了兩句。
“秋月,福晉她....怎的病得這麼嚴重?”
“恩。近來她病得似乎比前陣子更重了,又不讓請太醫院的太醫,我也是幾個月沒有見到福晉了。”年秋月對耿側福晉投過來的眼神表示無視。怎麼?都以爲她做的,這是什麼表情,害怕?還是厭惡,都無所謂。
“福晉看着是越發陰鬱了,我還真怕她有一日會想不開。”
年秋月更覺得好笑了,耿氏莫不是真的吃齋唸佛傻了不成?她微微一笑,“我倒覺得福晉的性子不會輕生。死之前她不拉幾個墊背的那就不是福晉了。”
耿巧琦的臉色一瞬間就灰白起來,畏懼地看了一眼烏拉那拉氏,才小聲道。“別胡說,這話可不能隨便說的。”
“姐姐分明已經信了,不是嗎?”年秋月看她膽小的樣子,心裡面直嘆息。這女人的腰桿子在這時代想挺起來還真得是靠孃家靠兒子。耿氏的孃家官職不高,就是扶上了側福晉的位置,也只能是形上有個尊貴的樣子,骨子裡.....還是不夠啊。
這場宮宴足足開了一個時辰,年秋月對着桌子上涼的飯菜沒有一絲食慾,好在她帶了點心,藏在了袖子裡,就偷偷拿出包着點心的帕子塞了幾塊兒。見耿巧琦看自己,就給了她幾塊兒。這側福晉二人組方偷偷吃了點心。還沒有擦乾淨嘴巴,就見烏拉那拉氏突然起身了,年秋月詫異地看去,就見四福晉在宮女的帶領下出門了,想來是透透風。
年秋月不大在意,低頭拿出新帕子給自己擦拭了嘴巴,卻聽身旁耿氏“咦”了一聲,“那幾個孩子呢?”
她心裡一咯噔,擡頭,看向小孩子們的席面,果然,雍親王府的幾個孩子都不見了,四阿哥弘曆、五阿哥弘晝、三格格虹嫺都不在席面上了,只有六阿哥因爲還小,被奶孃看着,又是個吃貨,倒是沒有出去。兩個當額孃的對視了眼,都覺得不大對勁,年秋月招手將梧情喊到身邊,“去瞧瞧幾個孩子去了哪兒了?”
梧情要離開,耿側福晉不放心,讓自己丫鬟映紅一起跟着去了,梧情和映紅在耿氏看不見的地方對了個神色,一起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梧情映紅二人回來,各自在自己主子耳邊說明情況,原來,幾個小主子坐不住,出去玩兒去了,五六個大宮女都跟着呢,還有別家的同齡孩子,出不了什麼岔子。
耿側福晉這才放心,舒了口氣。
年秋月卻繼續問梧情,“福晉呢?她去哪兒了?”
“聽說是酒液不小心撒在衣服上了,要去換件衣服,奴才也沒有見她。”
年秋月點頭,卻覺得哪裡有些不對,但因爲在宮宴上,來回有人說話敬酒,她不能過多跑神兒分神兒,只好很快將注意力轉移回來。
宮宴快結束時候,有一名宮女悄悄給梧情使了個眼色,梧情見此,離席和那人走到了寂靜少人處,仔細看了看四周並沒有人偷看偷聽,這才和這宮女兩人小聲說了會兒話。過一會兒,梧情臉色有些不大好回來了,在年秋月耳邊嘀嘀咕咕了會兒,年秋月的臉色隱約也開始有了變化,停下筷子,壓低了聲音,“你確定,福晉真的只是和幾個孩子說了兩句話就離開了?”
“確定,就只簡單說了兩句話,詢問了幾個阿哥今日吃好了沒有,都是些尋常的話,沒什麼特別的。說完就離開了。”
“他們幾個可有覺得身子不適?”年秋月不大放心。
“沒有見有什麼不適啊。”
“那就好,想來福晉也不想做這麼明顯,萬一他們有事兒了,她就惹了衆怒了,裡面還有如今最小的皇子阿哥,想來烏拉那拉氏也不會犯這個傻。”年秋月這才收起眼底的情緒,繼續和旁邊人談笑,她這番舉動總得找個合適的理由,免得其他人多想。
好不容易宮宴結束,雍親王府一大家子回府,年秋月雖然有些累,還是不放心地叫住了不和自己住一個院子的弘昕,“湯圓——”
弘昕小阿哥停下腳步,“額娘,什麼事?”
“今日我聽說你在宮裡沒有好好用飯,這脾胃受不了吧。先回額娘院子裡,讓人給你下一碗雞絲麪,吃了你再回去。”年秋月不想說實話。自打上次事件後,烏拉那拉氏似乎成了娘倆個的雷區,是不踩的,都避開了,就像這才她心裡明明不放心四福晉,怕她在自己兒子身上做什麼手腳,但她話卻不能這麼說。只能找着其他理由將孩子給弄到自己院子裡,吃了飯,這不得一段時間。她再好好觀察觀察。
小湯圓還真有些餓了,就跟着額娘弟弟妹妹到了梧彤院,用了碗麪才離開,期間年秋月雖然是坐着煮茶。目光卻一直這觀察自己兒子。直到兒子離開,她的心纔有些降落了,瞧着自己兒子似乎沒有什麼問題。
梧情如今已經很是瞭解自己主子,“主子,奴才瞧着小阿哥沒有一點兒事兒,您要是不放心,後日就是請平安脈的時候,您讓方太醫給幾個小主子都瞧瞧。”
年秋月點頭。“說的不錯,到時候一把脈就知道了。興許是我多想了。她一日不死,我這心就一天不穩當。去備水吧,我有些累了,讓那丫頭也早點兒休息,別大半夜的不睡,看什麼話本子,明日再看也不遲。”
“哎,奴才這就去給格格那兒傳話。”
梧情走後,年秋月躺在小榻上,有些疲憊,錦屏跪在來拿着美人槌給她捶腿,年秋月漸漸有些睏意了,直到熱水準備好,雲屏纔敢來喊醒了她,和錦屏一起伺候着主子洗漱完畢,瞧着主子睡下了,她們纔敢到側間的小屋裡值夜。
一晃十天過去了,見幾個孩子都沒有什麼事,年秋月的心就回到了自己位置上。恰這會兒,太后娘娘突然病了,從後|宮的妃嬪到各家的福晉,那是都要去侍疾的,小品級的像常在答應之類的,還不要,宮裡女人多了去了,什麼人都能往太后那兒湊啊?
年秋月卻是不能不去的,各家的福晉和阿哥那是都齊刷刷往慈寧宮跑啊,年秋月踩着花盆底跑得一點兒都不慢,四爺瞧着心裡甚是感慨,皇祖母最是偏疼這丫頭,孫媳和太婆婆間關係好得跟祖孫似的,連他看了都嫉妒,這是連形象都不要了,也不怕被人逮着了錯處。
說話間,還真就有人抓住了年秋月的錯,“年氏,宮廷之間,嚴禁奔跑,作爲親王的側福晉,這是連宮規你都不放在眼裡了?還真以爲四爺有了嫡子身份,你就跟着水漲船高了,來人啊,給本宮掌嘴,今日就由本宮教教她規矩。”
說話的是誰估計大家也多少都猜到了,沒錯,就是烏雅嬪,如今該稱呼一聲慎嬪,兩年前的連續事件讓她失去了依靠兒子升爲貴妃的資格,皇帝到最後只給十四阿哥升爲了貝勒,賜給了她一個封號,不至於讓她一直被人叫烏雅嬪了。這讓她對四爺府的人恨得咬牙切齒,連帶得對十八阿哥和如今的密嬪也是惱恨上了。
太后生病了,嬪以上的宮妃都是要到場了,慎嬪也只能收拾好自己出門,這眼見得要到慈寧宮了,被她瞧見了小跑着的年秋月,那真是瞌睡時候誰遞了枕頭,當即就抓着機會要教訓人。
年秋月聽到人喊她,很是詫異,在自己面前這麼耀武揚威的人如今真不多了啊?她停下步子,站穩,一瞧,樂了,虛虛行了個禮,“見過慎額娘。”
見慎嬪身後的宮女要 上前打她,年秋月挑了下眉,“慎額娘這是要做什麼?”
“做什麼?宮廷之中,豈能任由你放肆,還把不把皇家的規矩放在眼裡,走路就是走路,你跑什麼跑,犯了規矩就該責罰。”
“慎額娘,皇祖母身子不適,做孫媳的心裡憂心,一時不察,急切了些。”年秋月淡淡開口,餘光瞧見一個人的鑾駕正在靠近。
“哪裡來的那麼多借口,真是巧舌如簧,太后身子不適,怎的就成了你觸犯規矩的由頭,拿太后做筏子你這是不孝!”
“慎額娘,兒臣知道做錯了,兒媳不該如此慌張,只是,慎額娘當真要讓你的嬤嬤打我?要知道,這宮裡面如今拿着鳳印的可不是當初的德妃娘娘了,執掌公務的,也不會是個嬪,娘娘您是不是在挑戰宮規的權威呢?”
“你....”慎嬪變了臉色,頗有些惱羞成怒,“本宮今日就放過你,這件事本宮會着實稟報給宜妃娘娘,到時候是非論斷,自有說頭,你觸犯了宮規就別想逃脫了責罰。”
“本宮已經瞧見了,慎嬪,你可當真有威風,太后娘娘在裡面不舒服着呢,等着見老四家的,你在宮門前弄這一出是做什麼?等着慈寧宮的人稟報進去啊,說你堂堂一個慎嬪爲難一個小輩兒?”宜妃的鑾駕停下,一身華貴紫色旗袍的宜妃走下來,拉住了年秋月的手,“你這丫頭,知道的明白你是心裡焦急太后娘娘的病情,不知道的可不就拿規矩說事兒嗎,真是不讓人省心,還不快隨我進去,你若是去晚了,老太太可就不高興了。”
“哎,宜額娘,還好您來得及時,不然今兒可就不好收場了,我聽說皇祖母身子一早起就覺得脾胃不舒服,太醫怎麼說?”
“本宮也不是很清楚,聽說是年紀大了,五臟六腑終究是.....你待會兒進去好好陪着太后娘娘,皇上說了,不管怎麼樣,太后娘娘治病期間,頭一條,就是保證她老人家高高興興的。
年秋月的心因爲這句話緊了一緊,這話暗示的內容可不少,別是太后她老人家......她鼻子瞬間就有些酸,吸了吸鼻子,她把眼淚縮回去,應了聲,“那兒媳可是得好好想想了,那些個笑話都俗套了,讓皇祖母高興說來也不件簡單事,我一定好好費費心思。”
“恩,四爺人呢?怎麼沒同你一起過來?”
“娘娘,我這不是急了些,跑着過來的,四爺是什麼樣的人,您還不清楚,那不是天塌下來都得按着規矩來的,沒有訓斥我,我就得念一句阿彌陀佛了。”年秋月笑笑。
老太太聽見外面說話聲音,就有些急了,“年丫頭來了?哀家聽見你聲音了,你這鬼丫頭,說什麼呢,連佛號都念出來了?”
“皇祖母,可不就是孫媳嗎,您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