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昕被烏拉那拉氏的話說的眼淚汪汪的,瞧着就可憐,年秋月實在忍不住,正要開口,卻見自己兒子拿帕子將溢出的淚水一擦,“嫡額娘,您若是這樣看昕兒,我無話可說,聽額娘咱們二人的確是上輩子的母子情分,僥倖沒有喝那孟婆湯已經是榮幸了,怎麼能不顧念今生呢。し額娘她對我極好,她從不逼我去讀書習字,阿瑪是嚴父,即便滿意我的功課,也是不會說出口的,所以我只需要讓先生滿意即可,只需要儘自己最大的能力,我便沒有什麼遺憾了。我從前一直以爲我的母親是極好的人,善良賢惠,還很愛我,可是......你確定你是真心愛弘輝嗎?不是最愛的是您自己,不是拿弘輝去博取阿瑪的喜歡?”
“你.....”,烏拉那拉氏氣得胸口起伏劇烈,“怎麼和額娘說話的,年氏,你是怎麼教我兒子的,你恨我可以,但你不能這樣教毀了我的輝兒!他將來是要繼承王爺的爵位的,怎麼能容你這樣教導!”
年秋月被提及了,她冷笑一聲,“福晉,我的兒子我願意怎麼教導都是我的事兒,昕兒天資聰穎,根本不用每日讀書習字到二更天,我倒是想替他問問你,把兒子磋磨成這個樣子,明明正在長身子骨的關鍵時候,你卻讓他每日那麼晚睡覺,你意欲何爲?一個真正的母親,是要先把孩子的身體放在心裡的。而後纔是關注其他,你的功利心未免太強了。連自己兒子都要利用了。你以爲孩子小,不懂對嗎?福晉,弘輝阿哥死的時候已經八歲了,八歲的孩子真的什麼都不懂嗎?他卻什麼都不肯說,依然配合你,若不是意外出事了。我說句刺耳的話。他能否活到弱冠都是個問題!”
“你胡說!我怎麼會不疼愛他,他將來是要承襲爵位的人,哪裡能和那幾個庶出的子嗣一樣,我用盡心思去培養他,就是爲了將來能接替四爺的位置,可誰知道......我千防萬防府上的那些個女人,竟然沒有防備到外人也會害輝兒。”
“誰家過於優秀的承襲爵位的子嗣超過宗親家族裡一大截,都是容易引起忌恨的吧,何況是咱們四爺一直都不少敵人。福晉,我先頭以爲你就是不配做個母親,怎麼這會兒發現你連做個王府的主母都是能力欠缺的了。你目光短淺,只看得到府上這一畝三分地。看不到外面潛在的隱患,你只知道教導弘輝阿哥拼命讀書習字,遠離伺候的丫鬟,不得聽信小廝教唆鬥蛐蛐跳大馬的,要時刻記着自己的身份,不可做不合乎身份的樣子,這樣四爺纔會喜歡。他纔會坐穩了位置,你怎麼就不教教他怎麼辨識人心,怎麼不教教他如何應對明槍暗箭的算計?怎麼,福晉自己一肚子的主意,眨巴個眼兒就是個局,是怕自己兒子學會了用來抵抗自己,就沒法全面控制弘輝阿哥了?”比起牀上坐着的大喘氣的烏拉那拉氏,年秋月就顯得輕鬆地多,聲音裡的質問一句一句打在四福晉的心上,讓她的臉色越發蒼白。
“你....我....我只是覺得他一個男子,不該被內宅的這些彎彎繞給束縛,年氏,你別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說教我,你私下做的手腳少嗎?誰害得鈕祜祿姐妹二人去莊子上養病的,誰害得馮格格在莊子上暴斃的,又是誰跟個狐狸精似的霸佔着四爺,不讓四爺去其他姐妹院子裡的,你在府上的敵人可是不少,你怎麼就確定你能護着輝兒。”
“我?”年秋月忽而笑了,“湯圓,你自己同福晉說。”
面色不愉快的湯圓點了下頭,道,“嫡額娘,我不用額娘護着我,我長大了,我身邊有阿瑪有額娘派給我的人,誰想害我,我自己就有法子讓他不好過,爲什麼需要額娘去保護?額娘不可能一輩子守在我身邊,內宅還能有額娘掌控,外面的應酬全得靠我自己才行,若是我能收拾得了,那就直接收拾了,若是對方不能當場收拾,三十六計,我總有法子,若是對方是長輩,我不好出手,我自可以回來告訴阿瑪,阿瑪最是護短,聽到我受了欺負,定會爲我討個公道。”
“你....”,烏拉那拉氏捂着胸口,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我的最是識大體、懂規矩,一副君子之道的輝兒怎麼能這個樣子了?”
“嫡額娘,大阿哥弘輝已經死了好些年了,如今只有五阿哥弘昕。嫡額娘,我一直想問您,您爲什麼在大阿哥面前一副慈善的樣子,背地裡卻手段如此狠辣,您是覺得這樣瞞着不會損壞您的形象?您可知,您害得大阿哥現在想想,都覺得當年對不起在自己面前說出實情的大格格,若不是他聽了之後氣急之下推倒了大格格,搶了大格格的荷包扔到了湖裡,他這個姐姐也不會那麼快就病死。你可知道我如今想想,心裡有多痛。”弘昕的眼睛都是泛着紅的,“大阿哥一直以爲自己的額娘對孩子是極好的,極爲關切其他孩子,誰知道......你這是欺騙大阿哥的感情。”
“弘昕,每個母親都不想讓自己孩子看到自己黑暗的一面,你注意情緒。”年秋月皺眉。
“是,兒子知道了。”弘昕深吸了口氣,“兒子失控了。”
年秋月滿意地點頭,本被自己兒子問話問得啞口無言的烏拉那拉氏一瞬間像是找到了突破點,立即開口道,“年氏,你還說我不愛自己兒子,你看看你,連兒子的情緒都要管,你這是要他做木偶人不成?”
“不,嫡額娘,你還是不明白”,弘昕皺眉,“額娘不讓我情緒過分外露的原因是現在局勢緊張。我若是太容易讓人看出想法,豈不是被那幾個皇叔詐一下就知道一些消息了。對府裡不利。保護整個府安全、不連累其他人是我的責任,這個你不懂。”
四福晉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歪理一通,我只問你一句,你是真不認我這個額娘了?”
弘昕頓了下,搖頭。“嫡額娘。前些日子在花園,我曾經問您一句話,你誇讚我長相俊俏,難怪我額娘得寵的時候,我問了您一句話,嫡額娘當初進府時候也是一樣漂亮,您還記得那時候的模樣嗎?您還記得您當時的回答嗎”
烏拉那拉氏呆住了,好一會兒,訕訕道。“我還以爲那是你一個孩子家胡亂問的,罷了,我的兒子是真的不屬於我了,年氏。你贏了,你不僅贏了四爺的寵愛,還將我的兒子給蠱惑去了,你果然好手段!”
“福晉應當慶幸我兒子前輩子和您有些淵源,否則,只憑你對我和我的孩子所做的,我不會那麼容易就放過你。放過烏拉那拉府。”年秋月摸摸自己兒子的頭,“湯圓,和福晉拜別,今日一別,怕是以後你和她再也說不得話了。我瞧着,她這身子,不過兩日。”
“年氏,你這手醫術倒是厲害,的確,我活不了多久了,只恨我當初沒有在你沒有入府時候就殺了你,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我一屆福晉,卻被個側室屢屢壓在頭上,就是到了下面,我也沒有臉面見人。”
“福晉,這種事兒我以爲你該是習慣了纔是,前頭不是有個李氏嘛”,年秋月嘴角一勾,頗爲諷刺,噎得福晉一口氣下不去,劇烈咳嗽起來。
五阿哥弘昕深深看了一眼牀上的人,跪下又磕了兩個頭,“額娘,您保重身子。”
福晉因着這一聲額娘眼中蕩起了漣漪,她轉過頭,擦了擦眼角的淚花,腦海中浮現起當初從進府到如今的一天天,她的淚似乎擦也擦不盡。
年秋月帶着兒子出了牡丹院,瞧見自己兒子嘴角都垮着,蹙眉,“福晉她的身子已經沒救了,那些蠱蟲早將她吸食得只剩下一口元氣了。你阿瑪沒有上摺子奪了她親王福晉的名號,她死後還是可以入陵的。”
“可是......額娘,你不想要她的位置嗎?”
“呵,湯圓,你讀書這麼多,沒有聽到這麼一句話嗎,彼之蜜糖,他之砒霜。福晉這個位置可不好做,你額娘胸無大志,當個側福晉最好了,只不過以後怕是過不了安生日子了,你皇瑪法說了,你阿瑪暫時不娶繼福晉,以後府上的事務 都歸我管,我的清閒日子算是沒有了。”
“額娘,你明明心裡面很高興,還這樣說,真虛僞。”弘昕毫不猶豫拆臺,“阿瑪不娶繼福晉,府上就沒有人能壓在你頭上,你名爲側福晉,實爲嫡福晉,只是......阿瑪只是暫時不娶繼福晉,萬一以後.......那額孃的位置就尷尬了,而且容易讓繼福晉忌恨上。”弘昕皺眉,“額娘,不如你做繼福晉吧?”
“皇家沒有這個先例。”
“沒有側室扶正的先例的,但是有立後的先例”,弘昕壓低了聲音,“額娘,這是最後的結局了。”
“你阿瑪與你說的?”年秋月皺眉。
“不是”,弘昕搖頭,“我猜的。”
年秋月拍他一下,“以後這種話不準再說,各府上現在人員混雜,若是被人聽去了,事情就大發了。”
弘昕收起嬉笑的表情,嚴肅道,“是,兒子明白了。”
母子二人向梧彤院走去,好一會兒,弘昕才慢吞吞開口,“額娘,我一直沒有同你說,那天,我覺出福晉的不對,只是,我看她重病的樣子,心裡可憐,就沒忍住近前了,那荷包我轉手就給了身邊伺候的人,誰知道這樣還是晚了。說來,是我連累了妹妹。我聽說,原本只有兩顆解藥,額娘不得不將那一顆讓給四哥,都是兒子的錯,兒子對不起妹妹。”
“讓給你四哥的確是我不得已爲之,只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若不是我這番舉動,我還真沒想到這對母子是如此養不熟的白眼狼,我一直認爲耿氏就是懦弱了些,喜歡依靠別人一些,如今才知道.......”年秋月將這對母子的言行同兒子一五一十說了個遍,見弘昕臉色難看,她寬慰地一笑,“你只需要以後防備些就是,心裡有數就是了,李格格雖然性子不大好,但是你三哥卻是個沒有野心的,也是個不得你阿瑪歡心的,你這四哥,往日在我這兒花言巧語,我看他不過一個孩子,就如同對自己孩子一樣待他,沒成想.......你以後注意就是,當然,你若是覺得額娘挑唆你們兄弟,你儘管自己去想主意去試,沒準兒他只是對我有敵意,對你還是當兄弟的。”
“額娘,兒子沒有這個意思,兒子只是有些不可思議。從前兒子愚鈍,在這方面是看誰都是個好的,得了額娘引導和先生們的教導,才漸漸明白了許多,但是兒子從來沒有想過,四哥他一個實際年齡才七歲的人,竟然會這樣的心眼,實在太可怕了。”弘昕瞪圓了眼睛,“兒子覺得他給兒子上了一課。”
“那挺好。”年秋月點頭,“教你人心,還沒收你束脩費。”
“額娘,你又打趣人。”弘昕臉色都紅了。
年秋月這才嚴肅道,“這次的事兒怪我,竟然不知道福晉暗地裡讓自己哥哥找蠱這種近乎於失傳的東西,更沒有告訴過你們世間還有這樣的玩意兒,並不怪你,你妹妹中毒不怪你,你別太過自責,現在已經沒事兒了,以後注意些就是。你阿瑪也該回來了,在我院子裡用過膳你就回去吧,這幾日養足了精神,福晉若是一走,你們這些做兒子的是要披麻戴孝守靈的。我們這些人,意思意思可沒有人說,做兒子的,到底是不一樣。再者,人死爲大,她縱然有再多不對,和你之間還有那段情誼,你比其他幾人更要盡心守靈纔是。”
“兒子明白。”弘昕的表情有些傷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