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完)
邵羣的目光漫無目的地在客廳漂移着,最後眼睛定在了李程秀的手機上。他心裡涌上一個奇怪的念頭,起身就去拿起了李程秀的手機。
他翻了下通話記錄,昨晚有一個陌生的號碼,估計就是黎朔的,而季元祁給李程秀打得最近的一個電話,已經是一個禮拜之前了。他又翻看了短信記錄,也是沒有什麼新的信息。李程秀的手機在他眼裡沒有任何秘密,他經常趁着李程秀洗澡的時候隨手翻翻,他不覺得有什麼不行,但是多少是有些心虛的,至於李程秀知不知道他這麼幹,他自己也不清楚。收件箱看完了,他心念一動,又進了垃圾箱。
這手機是市面上最新款的,李程秀除了會打電話發短信之外,大部分功能都不會用。他似乎至今都不知道,這個系統的手機,短信刪除了之後不會徹底不見,只是移到了垃圾箱裡。
垃圾箱裡最新的一條短信,就讓邵羣的心沉了下去。
是署名“小季”的一條彩信。
他內心是如此地掙扎,以至於盯着那條彩信看了半天,才猶豫着點開。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
那條彩信不出他意料,是他跟昨晚那個人的照片,角度及其曖昧,看上去就像在親吻,只有當事人知道其實沒碰着。
發信時間是昨天半夜,他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知道李程秀是不是在他回來之前就已經看到了。
但他肯定是看到了。
雖然看到了,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昨晚照常地照顧他,今天照常的吃飯打掃,對這條彩信的事情隻字不提。
李程秀能裝作不知道,他就不用絞盡腦汁地解釋,按理說他該高興的,可是他心裡洶涌而上的卻是憤怒和悲傷。
爲什麼李程秀連問都不問,直接就把短信刪了?說李程秀對他信任到了這種程度,他自己都不信。
倆人雖然重新在一起了,李程秀在生活上對他的無微不至,也幾乎跟以前一樣,但是邵羣還是感覺得到,李程秀只是習慣了這麼對人好,就連Adrian住他家裡,李程秀都會給Adrian洗襪子。
以前他還能得意地認爲李程秀是因爲愛他,所以對他的事事事上心,後來才發現這不過是李程秀性格如此。對他來說是因爲充滿愛意纔會去做的事,李程秀僅僅是出於生活習慣。
這讓邵羣沮喪到了極點,尤其是現在的生活狀態,雖然看似很美好,但他一直有種如履薄冰的危機感。
他感覺得到李程秀對他的防備。
儘管李程秀對他是這麼的好,可是卻全不是當初那樣,眼神中帶着毫不掩飾地愛慕,對他全心全意毫無保留地付出。
那個只知道愛他的李程秀真的回不來了。
可這他媽怨誰呢。
邵羣握着這隻薄薄的手機,指關節發出了咯吱地聲音。
“你在看什麼?”李程秀清透地聲音從廚房地方向傳來。
邵羣猛地擡頭,看到李程秀正看着他,眼神非常地複雜。
邵羣顫抖着把手機地正面衝着他,“你看到了?”
他跟李程秀不同,他藏不住心事,跟感情有關的事,他更是不願意藏,很多時候他明知道太直接太迫切會適得其反,他卻控制不住自己。
李程秀拿毛巾擦着手,低低地“嗯”了一聲。
邵羣吸着氣,“我,我跟他沒什麼……”
李程秀又“嗯”了一聲,低下頭沒看他,“沒關係……我去超市買點兒菜,你看着正正吧。”
邵羣急道:“你不相信我嗎?我昨天喝多了點,但我還記得,他自己靠過來的,我真沒碰他。”
李程秀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在顫抖,他默默轉過身,腦子裡充斥了一堆亂七八糟地畫面,好多都是他根本沒看到,卻自行幻想出來的邵羣和那個有着秀麗側面的少年纏綿的場景。他甚至不想再和邵羣說一句話。
他很想大聲地告訴邵羣,別再騙他了,有什麼意思,他不在乎,他無所謂,他再也不會爲了邵羣,生出這個世界沒有他容身之處地絕望念頭。他早就準備好了,無論邵羣做出什麼,他都準備好了。
他抓起桌上的家門鑰匙,轉身就要出門。
邵羣喊道:“爲什麼不問我!”這句話纔是他真正想說的。
李程秀頓了一下,背對着他,雙拳緊握,“問什麼。”
“爲什麼不問我這個照片的事?我可以解釋!”
李程秀輕聲道:“有什麼好問的。”
邵羣大步走過去,把他的身體扳過來,寒聲道:“什麼意思,什麼叫有什麼好問的。”
李程秀清亮地眼睛蒙上了一層讓邵羣看着心驚的東西。
兩人對視了幾秒,李程秀的眼神黯淡了下來,他慢慢推開邵羣的手,“我去買菜。”
邵羣哪裡能這時候放他走,他死死拽着李程秀,怒道:“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叫有什麼好問的,說清楚。”
“沒什麼可說,我,我相信你,你怎麼說,我信就是了。”
這句話無疑是把邵羣的怒火給層層往上推,李程秀這樣的態度,就好像他昨晚跟誰做了什麼,他根本不在乎,連問一問都直接省了。
這個認知簡直能把邵羣燒着了,這比李程秀拿着照片質問他,還要讓他無措和恐懼。
有什麼比全然不在乎更讓人心寒的。
邵羣的嗓門也拔高了,“你這都是什麼意思,你這樣子像是相信我嗎?你爲什麼不問,爲什麼不讓我解釋!還是你根本一點也不在乎,我他媽在外邊兒是死是活跟誰幹了什麼,你是不是一點都不在乎。”
李程秀撇過頭去,低聲道:“別說了,夠了。”
“你給我說清楚李程秀,我邵羣對你掏心挖肺的,恨不得把你供天上去,我把你當什麼你明白嗎?啊?你明白嗎?我把你當我老婆,你把我當什麼?你要是真把我當一回事,看到這玩意兒你就不是這個態度,你應該甩我倆嘴巴子讓我以後晚上不準出去胡混!可你他媽這是什麼意思,不聞不問是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你什麼意思!”邵羣說到最後,聲音已經哽咽了。
他絞盡腦汁地想着怎麼才能對李程秀更好,怎麼才能讓他放下締結,回到倆人當初那麼美好的時候。可是李程秀卻把自己的心保留了起來,似乎做好了隨時跟他一拍兩散地準備。他不是傻子,有曾經的好時光作對比,李程秀是全心全意對他,還是藏着掖着不敢放感情,他怎麼會感覺不出來。
如果不是這個事情,讓他實在忍不下去了,他只能一直裝作什麼都感覺不到,畢竟現在的日子已經是他好不容易過出來的,他本來該知足的。只是人就是這麼不能輕易填滿的生物,有了一瓢水,就想要一缸,有了一缸,恨不得能擁有整個湖泊,他多希望李程秀每一根頭髮每一個細胞都是屬於他的。
李程秀激動地又開始結巴,“你,你憑什麼,憑什麼你質問我?我,我不管,你的事我管不了。”
“什麼叫你管不了?你根本不想管吧。你看着這照片還能裝着沒事兒人一樣,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兒在乎我?是不是有一天我帶着別人回來了,你也是這幅不聞不問的德行?”
這句“帶着別人回來”似乎是戳到了李程秀的痛處,他本來是不想和邵羣吵的,此時卻控制不住地把心裡話叫了出來:“不是遲早的嗎!”
邵羣臉上的表情瞬間就凝固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李程秀。
李程秀被他的神態嚇着了,微微縮了下肩膀,卻沒有後退。巨大的悲傷突然將他籠罩了起來,他覺得自己過得日子,愈發地可笑。
本來昨晚打定主意要和邵羣解釋他和黎朔以前的事,在看到那張照片之後,一點心思都沒有了。他儘管裝着不在乎,可是心卻在滴血,他幾乎是帶着報復的心裡,想讓邵羣就這麼一直誤會下去。
原來他無論怎麼管束着自己,都無法控制住自己不去愛邵羣。無論是他小的時候,還是長大以後,都沒什麼長進,明知道不可能,卻偏忍不住去嘗試。只是越在乎,他就越害怕,越害怕,他就越想把自己包起來。他不敢想,有一天邵羣真的“帶着別人回來”,他該怎麼辦,他能不能像自己想象的那樣,瀟灑的走人。他的心恐怕這輩子都要懸在半空,戰戰兢兢地度日,唯恐有一天從高處跌落,痛不欲生。
他的心裡甚至是有些責怪小季了。何必要告訴他,何必要發這種照片給他,如果他不知道該多好。
邵羣顫聲道:“遲早的?李程秀,什麼叫遲早的?在你眼裡……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的人?我遲早都會做出這樣的事?你他媽心裡就是這麼想我的?”
邵羣真是難受得想哭。他這麼長時間的努力,在李程秀眼裡屁都不是,不管他表現的多好,不管他心裡對李程秀是傻逼到什麼程度的忠誠,李程秀都沒相信過,也沒打算相信。
無論付出什麼樣的努力,都可能是徒勞的,還有什麼比這更能擊潰一個人的。
李程秀看着邵羣的表情,身體微微抖了一下。這樣直白的傷心難過,實在無法不叫人動容。
邵羣吸着鼻子罵道:“李程秀你他媽王八蛋,你的心是不是鐵打的。”
李程秀搶過邵羣手裡的手機,把那屏幕幾乎貼到了邵羣鼻尖上,眼裡升騰着火焰,“你憑什麼罵我!這個,這個是你,你做出這個事,你爲什麼罵我。”
“我都跟你說了是誤會,這人是我弟弟找的,他就坐我旁邊喝酒了,其他什麼也沒幹。老子有了你之後比他媽古代婦女都三貞九烈,你怎麼就是不信。你這也不知道屬什麼的脾氣,動不動一聲不響就不見了,你看我敢惹你嗎。你怎麼就能這麼看我,我對你還不夠好怎麼的,你還想讓我怎麼樣。”邵羣越說越委屈,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低着頭喘氣。
李程秀一時愣住了。邵羣這麼委屈又難受的樣子,讓他不僅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誤會了。
邵羣低着頭點了根菸,啞聲道:“我警告你你現在不許出門,你要敢往外走我就,我就……反正你別想出去。”
李程秀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在他旁邊坐下了,“我不出去了。”
邵羣紅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李程秀把手機放桌子上,嘆了口氣,“昨晚怎麼回事,你說說。”
邵羣小聲道:“你不是不管嗎。”
李程秀抿着嘴看着他,也小聲說着,“我管。”
“你在乎嗎?”
李程秀一時覺得哭笑不得,“……我只是害怕。”
邵羣把身子坐直了,看着他的眼睛,“你害怕什麼。”
“害怕……”李程秀的身體微微地抖了一下,“你現在,對我太好了,萬一有一天,這些都沒了……”李程秀這還是第一次把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說出來之後他覺得輕鬆了不少。
這種話他並非無法開口,他只是害怕聽到邵羣基於他這些擔憂而做出的各種動聽的承諾。他信或不信,都讓他痛苦,索性不聽到可能更好。
但現在他覺得,也許還是聽聽得好,哪怕邵羣不是出自真心的,對現在這樣疑神疑鬼擔驚受怕的自己,也多少算是慰藉。
邵羣轉過身慢慢把他摟住了,“程秀,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比你還要害怕。我害怕現在的生活太幸福了,有一天你不要我了我怎麼辦。你把自己保留起來,好像隨時準備退出,也許你沒了我照樣能好好活着,可我不行……我真不行。”
李程秀輕輕把手貼在他的手背,感受着這個一直以來強硬的男人的身體傳來的些微顫抖。
兩顆心隔着肚皮,誰也猜不透對方在想什麼,所以不斷地猜忌懷疑,這樣子不能全然信任的生活,究竟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他也希望能回到從前,至少那個時候,他從來不想邵羣對他是真是假,他只要按照自己的感覺好好對邵羣就夠。
兩人經歷了那麼多,走到今天這步,還糾纏在一起,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邵羣慢慢收緊手臂,嘆息着:“我這輩子有你都把我折騰個半死了,哪還敢招惹別人。你永遠不用擔心我會放棄你,我比你還要擔心,還要心裡沒底。我這一年多來,最害怕的事就是有一天醒過來發現我在做夢,你還在某個我不知道的地方,無論我多想你都找不到。你知道那滋味兒有多可怕嗎,我絕對不會讓你離開我。”
李程秀默默地抱住邵羣的背脊,他現在才相信,小說裡表述的那種想和一個人凝固在某個時光的感觸,是真實的。很多話他羞於開口,只有他心裡知道,邵羣是他這輩子所擁有的最昂貴的奢侈品,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愛惜着,只要能一直擁有下去,他其實什麼都願意付出。
不大不小地鬧了一場後,兩個人又恢復到了平靜地生活中。其實兩人都知道,這漫長的日子不過剛起了個頭,也許以後還會碰到很多次這樣或者那樣的猜忌和衝突,畢竟邵羣面臨着太多地誘惑,而誰又能保證在平靜時光地琢磨下,感情不會變質。兩人只能步步爲營,拼盡全力讓他們走得更遠。
事隔幾天後,邵羣給季元祁打了個電話。
小季正因爲李程秀毫無反應而沮喪呢,這時候接到邵羣的電話,本想嘲弄他一番,可邵羣一開口就把他震住了。
邵羣平靜地說:“姓季的,下面這些話我就說一次,你給我記清楚了。對你來說李程秀只是你得不到才愈發嚮往的玩具,但對我來說,李程秀是我的命。你要是再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破壞我們的感情,我邵羣發誓,我讓你一輩子不消停。”
掛上電話之後,邵羣努力維持地冷酷面孔垮了下來,橫眉瞪眼地對着無辜的電話一頓罵娘,把他學了二十多年的髒話全都招呼到了季元祁和他祖宗身上。
李程秀下了好大的決心,纔開口叫道:“邵羣。”
“哎。”
“你進屋來一下。”
邵羣“哦”了一聲,轉身進了臥室。
李程秀坐在牀上,神情有一絲緊張,又有一絲難堪,“邵羣,我想跟你說件事。”
“哦?什麼?”
“關於我和黎大哥的。”
邵羣的臉立刻扭曲了,撇着嘴道:“什麼?”
李程秀勉強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你聽我說……”
插入書籤